从火锅店里出来时,天已经黑透,黑夜笼罩整座城市,冷风一吹,孟星辞裹紧了领口,应该再穿厚点,真想把自己裹成北极熊。
三月份的夜晚还是比较冷,说话都能哈出寒气,让她连打了几个冷颤。
苏一一嘲笑她:“南方的候鸟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南方,北方的天气不在你能承受范围内。”
不置可否,为了找到陆予,她是拼了。
两个人有说有笑,散步到那家奶茶店,点了同样热乎的奶茶。
捧着奶茶杯,手掌变得暖和起来。
夜幕星河泛出清冷的白光,没有一丝暖意,硬生生的光线投在冰冷的建筑物上倒显得萧肃。
外面的世界和她此时此刻的心境总有点相近,繁杂中带着落魄,她明明不是触景生情的人。
孟星辞执意要留在店内喝完奶茶才肯离去,说不清到底是在期待什么,也没有什么好期待的。若想在一杯奶茶的功夫里偶遇思念的人,那概率将会是万分之一。
苏一一看破不说破索性陪她一起。
那时,苏一一虽然下楼未找到陆予,但她留了个心眼,根据陆予手中拿着的饮品找到了这家奶茶店。
经向店员打听,才知道他经常来这家店买薄荷柠檬茶。而他在店员眼中是高大帅气阳光的代言人,他的另一标配正是单手抱着的头盔,所以店员们对他映像深刻。
店内五首舒缓的小情歌都播放完毕,还没能偶遇,期待落了空,星河没能遇见霞光。孟星辞苦涩地丢掉了空杯,再抬眸时,又像打了鸡血一样,“走吧,前面下地铁站,坐一站就能到商场,迎接妇女节商家都在筹备活动有打折,我们去逛逛消消食。”
商场里流光溢彩,彩带气球扎的随处可见,虽不是周末,但也热闹非凡。
一圈逛下来,孟星辞买了两件春款大衣,统一休闲款式,只能算得上中规中矩。
两件衣服加在一起超过了一千五百元,可以到一楼大厅参加抽奖活动,对于这种活动孟星辞向来不喜参加,一来排队人很多,二来她的手气一向很差。
可是今天她实在吃的太饱,总要想方设法走动走动。
苏一一陪在旁边抱着零食,无聊的刷着抖音,时不时传来笑声。
排了很久,终于轮到抽奖,毫无悬念她抱着一桶洗衣液从长龙队伍中退出来。
恰时过来一趟排皮卡丘的人偶缓慢通过,阻挡在她的面前。耐心等待人偶完全走过去,她抬眸被对面极具有创意的品牌潮服店牌所吸引,耐不住地想这些衣服只有陆予穿上去才会凸显价值。
视线向下却与对面一双狭长而又清冷的眼睛对视上。
“……!”
是他!
念念不忘必有反响。
孟星辞的心忽地猛骤,然后连续着躁动不安。
紧张,忐忑,害怕,惊喜,所有的情绪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通通翻涌上来,折磨着她的心,她的一切,颠覆着她的平静,她的落空的期待。
她幻想过无数次与陆予重逢的画面。
孟星辞激动着,眼眶里似乎有雾气在缓缓升起,心里呐喊着“陆予”这个名字。
对面的人面无表情望向她,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又好像根本没有看到她。
孟星辞大脑空白了几秒,然后抬腿就跑,企图跑到对面去,但是刚跑出两步,又被拉着货架的销售人员阻隔,等她到了对面,陆予再一次消失。
她慌慌张张四处张望,她把所有可能离开的通道都追了一遍,还是徒劳。
给了希望,又失去了希望,明明就在眼前,想抓又抓不住。她无助的站在商场门口失神。
苏一一不明所以跟着她跑,好不容易追上来,气喘吁吁:“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整个商场就看我们两个人在跑,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追小偷。”
“一一,我看到他了,我看到陆予了,他就在排队队伍的对面,可是我又把他弄丢了。”说罢孟星辞微微颤抖,不知是心酸还是激动过了头。如果她再快一点或许就能和他早点相遇了。
“真的假的?你看清楚了吗,我当时就在队伍的旁边啊,我怎么没看到他。”
“是真的,当时有一排皮卡丘人偶通过,人偶通过后我就看到他了。他好像看到我了,又好像没有看到,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因为他的眼神太过冷漠。”
“那应该就是没看到吧。”苏一一一本正经的分析着,“大厅那么大,如果在你对面,那么看对面的人都五官模糊了好嘛。尤其是像我这种近视的人,压根都看不见。况且有时候人在走神,看似面对着你,但是目光不聚焦没有注意到你也是很正常的。”
是正常的吗?明明他的视力比自己还要好,以前经常在自己的面前炫耀那引以为傲的视力。
血液似在倒流,风割在手上也不觉得疼痛,事情越猜越遭,无限可能的坏,正如这天气一般,后半夜竟下起了瓢泼大雨。从雨中惊醒,她还是决定先骗骗自己好了,沉溺在一个不愿面对事实而编织的一厢情愿里——他就是没有看到自己。
不久之后,市内就掀起“春暖花开,全民运动”的热潮,为响应市委的宣传和号召,体育新闻部变得格外忙碌。
体育新闻部准备开设各项运动记录专栏,体育记者几乎都被分配出去做跟踪采访,刚入职的两位新人,就剩孟星辞被留在公司当机动人员。
因为摩托车竞技同其它的竞技运动来说实在是小众的存在,关注度不高,同部门的记者都不太愿意做采访,但好在相较而言是个轻松活儿,所以派遣公司的老员工刘长军去摩托车车队驻守。
坚持了一个星期,刘长军拖着疲惫的身躯,顶着两个大大的熊猫眼,蓬头垢面出现在主任办公室。
韩主任愣了几秒,玩笑道:“呦呵,老刘,你这敬业的有点过头了啊。其他同事都早出晚归,熬夜加班的,你比他们还要狠,把自己累成这个样子。下次开会绝对表扬表扬你,让大家以你为荣。”
刘长军内心白了一眼,累的实在提不起精神,叹了口气,仿佛这日子就快到头了。“韩主任你少打趣了,我家现在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吗?老大一岁多,每天晚上磨人的厉害,还没整明白老大的事,这老二就有了。爱人整天不舒服,加上孕吐反应。现在我妈又高血压住院了,我每天伺候完工作,伺候小的,伺候大的,夜里就没合过眼,这日子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部门内的领导都了解刘长军的情况,这才想着把轻松的活儿派给他,没想到他还是力不从心。
韩主任从转椅上起身,走到刘长军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着:“哎呀呀,这样说有点太悲观了,什么叫屋漏?还连夜雨,太夸张太夸张了。这不,就是怕你应付不过来,特意给你留一手,安排个徒弟给你带带,你也能抽出时间忙家里的事。”
刘长军顺着韩主任的眼光看去,集体办公区内孟星辞在电脑前编辑文档。
“不是,这有什么用啊,一个新人!”刘长军立即否定,带新人比他自己一个人工作还要累,几乎什么都要手把手教学。
“偏见!你这是傲慢与偏见!”韩主任笑出声来,用手点了桌子两下,“谁还不是从新人过来的。”
怕韩主任误解,刘长军急着解释,却被韩主任制止,“别急,我知道你什么意思。给你留下来的这个不算新人,人家没在入职风尚前是A市电视台的记者。”
刘长军头上冒出两个大大的问号,“没听她说过啊。”
在他印象里,两个新入职的记者中,就孟星辞最安静,安静到很容易被人忽视,每天都安心做事,很少有不会的事情去请教别人。这么一想倒像是有经验的老人。
“难怪!”刘长军明了,“这小妮子太低调了。”
“你不就喜欢这种踏实低调还少事的人嘛,做你徒弟正合适。”看着刘长军满意的点头,韩主任又压低了声音道:“我和孟星辞的前领导认识,我还特意问过有关她的情况,你知道孟星辞从A市辞职的原因是什么吗?”
刘长军被勾了好奇心,“因为什么呀?”透过百叶窗看着孟星辞的背影,期待着有“大瓜”从天而降。
“她在辞职报告上写的是‘我要去寻找真爱’,于是就辞职来我们这儿了。”
“啊!”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缘故,刘长军很容易被这种洒脱所感动,这年头很少有人能为爱情孤注一掷了。“这么说……孟星辞的真爱在我们公司?哪部门的?是我们体育部吗?也没见她和哪个男的有过多接触啊?难不成是其它部门的?”
韩主任耸肩:“我也不知道,据我观察除了工作必须,她也没接触过其他部门的人啊。”
孟星辞经韩主任批准正式派遣工作,跟在刘长军身后做事。
本以为女孩子家家对机车方面不是那么感兴趣,但经过一番了解后,孟星辞对于摩托方面的知识储备竟比他知道的还要多。
他不禁感叹:“小辞啊,你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了,很少有女孩关注摩托方面的事情,没想多你懂得还挺多。韩主任把你放在我身边,看样子是放对了。”
办公室的人都喊她小辞,因为整个公司有好几个姓孟的,小孟和老孟都被人给占坑了,所以为了区分,后面来的孟姓同事,大家都会取名字里的一个字来叫。
孟星辞谦虚道:“师父过奖了,我也是接到采访任务后恶补知识才知道的。”
恶补知识不假,可还有一部分是在大学和陆予在一起耳濡目染学来的。那个时候陆予一提起摩托就有无限的精力,如痴如醉,所以想不了解都难。
“那你们年轻人学东西,接受新事物就是比我们老东西要快。刚开始去车队看着摩托车我都分不清机身构造,明明采访前复习过功课的,最后还是我发挥厚脸皮精神,硬是拉着队长解说一遍才化解尴尬。”
刘长军想到上一次采访就不禁生气,本来不用尴尬的,后来被车队中一个队员说是业务能力不行,好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哼,不了解怎么啦,要不是因为我市经常承办摩托赛车比赛,估计都不用去做采访。再说小众运动,成不了气候。”
孟星辞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知道在这项运动没有被大家当做一项工作普遍接受时,说什么都是诡辩都是徒劳。而摩托车手也被打下不务正业的烙印,她真想有一天摩托竞技能够扬眉吐气,发扬光大,如某人所愿,这样她也可以理直气壮的同不支持的人讲理。
最终她闭了口,一路缄默。
到达摩托赛车场,可以清楚的听到远处传来摩托的引擎声,一辆摩托车从孟星辞身旁呼啸而过,如闪电般留下的只有一道即逝的影子。
孟星辞跟随刘长军找到“千里虹”车队的车行。
“千里虹”是Z市最大规模,也是国内获奖最多的车队,能和这个车队签约是不少车手的梦想。
刘长军同车队负责人楠哥寒暄了一阵,孟星辞从背包里拿出记录本,以及录音笔,一切准备就绪时,后方投来的阴影将原本光亮的视线遮挡。
高大的影子和孟星辞的影子重合在一起,像是一对相拥的恋人。
随即一个桀骜不驯透出嘲讽意味,却让孟星辞无比怀念的声音传来:“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刘记者。几日没来不知道功课做足了没?是不是还像上个星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