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相遇

霎时，房内一片寂静，唯有远处的风在呼呼作响，吹过这里时风声格外的大，好似在偷窥着这里，看好戏一般。
在那戏谑声音落下的同时，孟星辞放松的背脊变得僵硬，脑袋里的弦也随即紧绷起来。明明刚才还觉得冰凉的小手现在已是密汗满掌。
楠哥尴尬的假咳两声，打着哈哈：“刘记者别在意，这小孩不懂事，说话没轻没重的，回头我好说说他。小陆快给刘记者道歉。”
刘长军的脸由白转红，气的牙痒痒也要表现得大度，“没事嘛，小陆心直口快，我们做长辈的哪能跟一个晚辈计较。”
陆予几乎是从鼻孔里冷哼，他原本也没想过道歉。自顾拧开矿泉水瓶盖，准确无误地弹到垃圾桶内，“咕咚”两下喝去三分之一的水。
刘长军碰到这般无礼的人，又被这般无视，即将炸毛之际，楠哥打起圆场：“对了，小陆，刘记者带他同事一起来采访了，以后我们的车队就由他们负责，来打个招呼吧。”
“小辞，这是他们队员陆予。”刘长军挤眉弄眼意味深长，就是这个家伙说他业务能力不行。“小辞？小辞！”
在刘长军最后一声呐喊中，孟星辞才如梦初醒，眨动着呆滞的眼睛，缓缓起身面对着比他高出一头多的男孩。他逆光而站，身体的轮廓被镀上一层金光，像海上日出的水平线，水影光动人心魄。同时也嵌上了骄傲年少的轻狂，和胜券在握的自信。
久违了。
他果然是在这里的，他一直都没有放弃过他的梦想。
两年未见，这次的见面显得弥足珍贵。
正要犹豫着要不要说：“嗨，又见面了。”或者说：“你过得好吗？我来Z市工作了。”好像这种重逢的戏码总要表现的落落大方，才能显示自己成长的蜕变。
但是未等她开口，被他抢先一步，“孟记者。”
简单的三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楠哥疑惑：“小陆，你和孟记者认识？”
陆予唇角微勾，将目光停留在她胸前的工作牌上，“她不是戴着工作牌嘛，还有孟记者你来做采访，是因为感兴趣呢，还是被迫营业啊？”
楠哥一阵心绞痛，他都怀疑平时爱开玩笑的陆予今天是吃了枪药，不然哪来那么大的怨气。
“小陆啊，这是人家的工作。”
“哦，工作啊。”陆予意外深长看着她，“渴了吗？”
孟星辞的“不”字还没有说出口，她就被硬塞了一瓶矿泉水，是陆予刚才喝过的。因为用力过猛，水在瓶子内摇晃着，险些洒出来。
所有人都怔住，只有陆予依旧漫不经心，“天干物燥，要多喝水，就当是给孟记者的见面礼了，不谢。”
陆予在大家异样的眼光中从容离去，嘴里哼着小曲儿，心情似乎不错。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更衣室的门阻挡她的视线，她才愣怔收回目光，拿着半瓶矿泉水手足无措。
她不懂他的意思，他似乎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是认识的，可他又像与她赌气一样。
这回刘长军是真的生气了，五官都快挤在一起，感觉被人侮辱了一番。“不是，他什么意思啊？就算上次我对摩托车的知识不那么了解，让他感到不满，可是我也真诚的道歉了。这次带我同事一起来，才第一回见面就这么嚣张，把喝过的水塞给小辞算什么意思啊？”
“这个……”楠哥大脑转的飞快，企图找个漂亮的说辞。
“师父，不碍事。”孟星辞握紧了水瓶，“挺好的，挺有个性的。”
嗯？
刘长军大跌眼镜，这世道变化的那么快了吗？刚才的一出叫有个性？幸好陆予不是他的孩子，不然他想打死他。随即又想到了自己孩子的未来教育，倒吸一口凉气。
陆予从更衣室出来，正好听见要在车手的摩托车上安装骑行摄像头，他默默从她身旁飘过，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设备，只有一套，略显寒酸。
赶在楠哥做决定前，他飞快的推过自己的练习车，拍了拍车座，引起大家的注意。“他们几个都在跑圈，不如装我车上。”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纵使刘长军有千万个不愿意，也不好拒绝，不然倒显得自己是多小气的人。
“小辞，你觉得呢？”
话推给了孟星辞，一时间她成为焦点，好像生杀大权在握，她下意识看向陆予。
在蓝色皮衣的包裹下，他本就修长的腿此刻显得过分修长。
每每她都要想，他若不多生几个孩子，都要浪费大长腿的基因了。
“我觉得可以。”边说她边拿起设备向他走去。
屋外的阳光刺的她睁不开眼睛，虚眯了一会儿才适应光芒抬头去看他，入眼就是他疏离的笑容。“孟记者，这里有些晒，去阴凉处装设备吧。”
“哦，好。”
她像只乖巧的小兔子，完全被他提着耳朵走。
他的目光如炬，她一直低头安装不敢再去看他。
表面上平静如水，实则她的内心早就汹涌澎湃。当初她是那么有勇气为他辞职，如今见到面了，就为刚才他的假装不认识给劝退了。
不见面时狂的要死，见了面又怂的一批。
之前微信聊天里苏一一就嘲笑地设想——怕她遇到他之后会认怂。即使幻想得再好，见面后要死乞白赖地赶鸭子上架，但毕竟想和做是两码事。
孟星辞啊孟星辞，你不要忘了你的目的，这点挫折就打起退堂鼓了，你干脆就不要来Z市好了。
做足了心理准备，终于在安装完毕后，她面红耳赤找个话题探探路，“不要介意，因为部门最近都在做跟踪记录，设备只能分到一套，这些天我都会来，你们可以轮流使用，最好每个人都有骑车的记录。”
他不接话，只盯着她看。
“还有上个星期我师父……哦，就是刘记者，他不是故意的，最近他家里的事确实让他力不从心，希望你不要介意。”
“等都采访的差不多了，就会安排拍摄画报，到时候我会提前和楠哥说的。这个是为了响应全民运动，即使摩托竞技比较小众，但我会努力争取为你们安排比较多的版面和报道。”
陆予挑眉，这么说他还要感谢她能宣传他们的摩托车队吗？
“我如果上午来，下午可能就不来了，以后也是这样，半天跟踪记录，半天整理资料。已经和楠哥说过了，你们平时训练留下的影像资料也可以筛选出来发给我，我都会统一整理，或者你们有想说的……”
“孟星辞，你是在做工作汇报吗？”他终于打断她的话，他想要听的根本不是这些。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问你……”
“问什么？问我刚才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你？问我见到你有什么想要说的？问我怎么一点也不奇怪你来Z市工作？”
他何其不同她一样啊，见到她之后内心没有一刻不是暗流涌动的。只是与她相比，他一直都是比她能忍，比她能藏得住情绪，上学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依旧是这样，正如她所说她这辈子栽在了他的手中。
孟星辞在惊讶中点头。原来他是故意的，看出了她心里所想，却又吊着她，等她先说出口。一如既往的狡猾，如同一只狡猾的大灰狼。
陆予戴上头盔，欠身一凑，两个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当初是你说我再也不要见到我，现在回来又做什么呢？”
摩托车扬长而去，孟星辞留在原地，耳边盘旋他的话，脸色红得都可以渗出血来，她捏着袖角的手指软绵无力。
原来他还在怨她。
两个人在一起那么多年，难道他看不出来她说的是气话吗？
大学时代陆予比她大一届，早她一年毕业，她还在读大四时，他已经步入社会，加入当地的一个摩托车队，偶尔参加些比赛拿拿奖金。
孟星辞毕业那天，陆予刚夺得一场比赛的冠军，他骑着摩托载着她到了荒无人烟的公路，在过弯时意外发生了，轮胎打滑，连人带车一起摔了出去。
孟星辞的腿脚骨折躺在病床上，她的母亲脸色难看地守在床前，不拿正眼去看在一旁愧疚万分的陆予。
许是他的认错态度良好，道歉诚恳，孟星辞的母亲脸色放缓和，唉声叹气。“陆予，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高三时你俩就是前后桌，没少替我家星星补习数理化，还鼓励星星考入了A大。虽然星星有点笨，但总归复习一年后考进去了，这些阿姨都很感激你。所以这上了大学，当我知道星星和你谈恋爱之后，我开心的不得了，如今你们两个都毕业了，要为以后做打算了。”
“妈！”孟星辞及时制止，她知道大人口中的做打算是什么意思，况且自己的母亲一直不满意陆予做一名车手，在她眼里看来就是不务正业。
“叫妈没用！”孟星辞的母亲这回是铁了心要发表自己的意见。“陆予你是机械化专业，还是A大这个名牌大学毕业，你要到相关公司应聘工作，那还不是想去就去的事情。你喜欢骑摩托，那就把它当做一种业余爱好，既不耽误你养家，也不耽误你骑摩托，这样一举两得的事情，你好好考虑考虑。”
陆予沉默了好久，没有给出答案。
孟星辞的母亲知道他是不打算放弃摩托了，失望着给了他最后一个选择，“你既然喜欢星星，也喜欢摩托，但在我这里二者不可得兼，所以星星和摩托之间你二选一吧。”
“妈……”
“别说话，让他选，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重要，还是他的摩托重要。”
从未和人红过脸的母亲，今天这般强硬的态度，让孟星辞始料未及，她闭了嘴急切地看向犹豫不决的男孩。
在这一刻她突然嫉妒心作祟，一直以来摩托和她之间，他好像更加偏爱摩托车。她总认为不该干涉他喜欢的东西，可这一次她似乎也在期待着他的答案。
陆予紧抿双唇，面露为难之色，他与床上的女孩对视之后，满眼凄凉，一个是他的热爱，一个是他的偏爱，叫他如何选择，只是这一次要让她难过了。
“阿姨，我不能放弃摩托车。”
也不能放弃孟星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