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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拜师

明月辞 柚子皮 2024-03-02 23:55

沈辞愕然一瞬,看见陆景阑神色一变,明显是始料未及,他急忙将剑尖偏了一寸,剑气擦着她耳朵荡过,击断了后面的一棵树干。
她隔着那张狡黠的狐狸面具与陆景阑对望,愈来愈远,他垂了剑,立在枝叶繁盛的树顶,落拓清远,潇潇肃肃。
是个孩子,落影阁的人还真是不择手段,陆景阑蹙了眉,眼看着那人趁机遁走了。
到了山脚,渊熠将人放了下来,摘了面具扔开:“走吧,带你去落影阁。”
见那小鬼站着不动,他伸手摘了那副狐狸面具,只见面具后一个愤恨的眼神瞪了过来。
“生气了?”渊熠弯了弯唇角,知道她是介怀刚才的事。
沈辞吸了口气,一个杀手,哪怕救过她,也是不择手段、冷血无情的杀手。
渊熠把手按在她脑袋顶:“记着了,这世上除了自己,谁都不可以信任,谁都不可以依赖,”他垂眸看着她,眸中满是冷酷决绝,“永远不要对其他人有期待,永远不要给别人辜负你、背叛你的机会。”
沈辞心头忽地一冷,按在她脑袋顶的一只手像“嘶嘶”吐着信子的蛇。
她想若是有人花钱买她的性命,眼前这人定会毫不犹豫地拧断她的脖子。
落影阁在蜀中一座高山的断崖旁。木制的楼阁,依崖壁而建,重檐回廊,飞甍斗拱,遥看像是刻在悬崖上的浮雕。
阁内构造却极精妙,回廊曲折,别有洞天,沈辞跟随渊熠走在长廊上,一边是陡峭雄奇的万仞崖壁,一边是烟云缭绕不见底的深渊,远处是飞湍瀑流,雾气迷蒙。
渊熠漫步走在前面,夕阳余晖斜斜洒入阁内,在他一袭玄衣上勾一道金边:“这楼阁是当年独步天下的机关师所建,鬼斧神工,寻不到入口,百万雄兵都攻不进来。”
沈辞随他入了正堂,一张帘幔横亘其中,隐约看得见帘幔后摆了张美人榻,上头侧躺着位身姿绰约的女子。
渊熠抱拳见礼:“阁主,此去苍崖山庄,顺利取得庄主性命。”
帘内女子懒声应一句,伸出一根玉指拨开帘幔瞥沈辞一眼,嗤笑一声:“这是捡了什么回来?”
沈辞一窘,女子有张极美极美的脸,声音也说不出的好听,眼波一顾,颠倒众生。
渊熠回话:“他父亲在朝为官,父母为权奸所害,身负血海深仇。是个好苗子。”他看得出来,这小鬼根骨上佳,心性狠决坚韧,假以时日,她一定会成为顶尖杀手。
女子满怀疼惜地问:“小可怜,想不想替家人报仇呀?”
沈辞眸中恨意一炽:“想。要出多少钱,买得起当朝宰相魏桓的命?”
女子叹息一声:“一朝宰执,那可是天价,你给不起的。”
“不过,”不久,她又缓缓开了口,“你若能取来赤玉灵芝,落影阁就接了这桩生意。”
渊熠神色微变,那是昆虞派至宝,听说服之可解百毒、可容颜永驻,藏于山顶万卷阁中,机关重重。昆虞派又高手众多,要取赤玉灵芝难如登天。
沈辞却放在了心上:“赤玉灵芝?”
女子手中捏一柄小小的菱花铜镜,轻轻敲击着大腿侧:“在江夏昆虞派。你拜入昆虞门下,探查清楚后伺机盗取赤玉灵芝带回落影阁即可。”
沈辞不假思索便应下了。
容颜永驻,哪个女子能抵挡这样的诱惑,女子揽镜自顾,向渊熠说:“你送她去吧。”
渊熠抱拳应了声“是”。
昆虞派座落于溯崎山,山势巍峨雄奇,千岩竞秀,万壑争流,山腰烟云缭绕,恍若仙山。
山门前立了一方巨大的石碑,上面隶刻了“昆虞”二字,遒劲苍远,昆虞立派百余年,这方石碑便矗立于此百余年,尽着风霜。
沈辞和渊熠立在山门前,遥望着那逶迤而上不见尽头的石阶,气势雄浑,不愧是江湖首屈一指的名门大派。
远远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愈来愈近,忽然,一匹骏马穿破山雾跃到近前,马背上的人看见了人急急勒了缰绳,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
沈辞下意识后退一步,躲到渊熠身后,仿佛危机重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都会护着她一样。
渊熠心头微微一动,他自入落影阁来杀人无算,从未被谁这样依赖过。
马蹄不耐地踏在青砖上,马背上的人跳下来,不过是个小女孩儿,和沈辞一般大,腰侧别了长鞭,盛气凌人地瞥他们一眼,径直走了。
山门前聚了一群人,都是来拜师的,本就是名门,之前苍崖山庄一战,昆虞派更是声名大盛,想要拜入昆虞门下的人数不胜数。
“小鬼,想好了,入了这山就回不了头了。”渊熠面无表情地看着沈辞。
沈辞冷冷一笑:“我为什么要回头。”
渊熠垂眸,唇角似有一丝笑意,他不再言语,背过身离开了。
沈辞走到了那方石碑前,许久,还是回眸望了一眼,可惜山雾太浓,连一个淡远的影子都没有了。
一众人等了许久,一个素白衣衫的人自山上下来,是昆虞弟子,抄了手站在石阶上,面容冷漠地环望一圈众人。
最近来拜师的什么人都有,科举屡屡落第的秀才,撂下家里地不耕的农夫,被媳妇追来拎回去的商贩……形形色色,当昆虞派是什么地方。
他清了清嗓子,开了口:“昆虞派乃是武林第一大派,门规森严,收徒有诸多限制,弟子触犯门规亦有诸多惩处。”
“年逾十二者不收,作奸犯科者不收,贪生怕死者不收,贪恋红尘声色者不收。”
“残害同门者逐,滥杀无辜者逐,辱及师门者逐,品行不端者逐,勾结外教者逐。”
男子一口气说完,往后仰了仰:“诸位,听清楚了吗?”
最后得以跟随男子上山的不过十余人,都是小孩子,沈辞环顾一圈,发现刚刚纵马的那个女孩儿也在。
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缠在那名昆虞弟子身侧,热络地攀谈着:“师兄,我们这便算入门了吧?”
男子斜睨他一眼:“要见过掌门,拜过师才算。昆虞派分刀、剑、枪、鞭、拳五宗,刀名破空,剑名埋霜,枪名裂云,鞭名卷风,拳名伏光。掌门会根据你们的资质让你们修习适宜的功法。”
“哪一宗最厉害呀?”
“自然是埋霜剑宗了,苍崖山庄一战举世皆知。”不等男子开口,其他小孩儿兴致勃勃地搭了腔。
“对呀。要拜就拜入埋霜剑宗门下。”
男子一哂:“五宗功法各有优劣,各有千秋,只要勤加修习,都会有所成的。”
他们踩着石阶缓步而上,一个多时辰才到了山顶。
迎面一片宽阔的广场,直通到崖边一样,地上铺就青砖,延向居中的煌煌大殿,殿前一方横匾,书“昭华殿”三字,清严端庄,两边各矗立了一座汉白玉石雕刻的石柱,威严肃穆。
男子领了他们到大殿内等候,说掌门稍后便来。
殿内一片空寂,正中落了一方巨大的铜鼎,香烟萦绕,面南设了六把官帽椅。
沈辞出神地看着穿过烟雾落在地上的飘渺日光,肩膀忽被顶了一下,那个眉目清秀的少年蹭过来:“哎,你叫什么名字?”
沈辞瞥他一眼,又偏回头去,没打算理他。
少年不气馁,又撞了撞她胳膊:“我叫柳怀盛,家里是开武馆的,你呢?”
“沈辞。”她冷淡回了一句。
柳怀盛自顾自地同她攀谈起来,一句接一句。
“你想好拜入哪一宗了吗?”
沈辞心底冷哼一声,拜哪一宗有什么不同,左右她也不是来学艺。
见她不答,柳怀盛自言自语道:“我是无所谓,师兄都说了各有千秋。”
“不过枪宗威风一些。”
“听师兄说拳宗还有一位师姐呢。”
“那边的那个,叫楚清璃,”他手指头指了个女孩儿,是之前山门前骑马的那个,“是镇国将军的千金。”
……
沈辞恨不能把他嘴塞上。
传来一声铜罄声,清越绵长,殿内的孩子连忙肃静了。
一行人进入殿内,在里面的六把椅子上坐定。师兄低声替他们介绍道:“从东至西,依次是拳宗长老吴华阳,鞭宗长老司朗,枪宗长老齐疏,掌门明虚,剑宗长老陆景阑,刀宗长老易鸣。”
沈辞听到陆景阑的名字心头一跳,抬头望去,见他端坐在椅子上,脊背如松,浅青色的长袍,雾色一般,他眉眼清俊,皎若云间月,端坐在一群老气横秋的长老中间,平添一派肃重沉稳。
陆景阑淡淡的一眼瞥过来,沈辞慌忙低下头去。
她又转念一想,当日苍崖山庄他们相见,她戴着面具,他不会认出自己的。
掌门明虚开了口,声若洪钟:“百余年前,江湖中一位武功盖世的宗师,行侠仗义诛除邪侫,将自己的一身功法分别传授给五位弟子,分别是破空刀、埋霜剑、裂云枪、卷风鞭、伏光拳,传承至今,便是如今江湖威名赫赫的昆虞派。”
明虚抚着胡须,目光从殿下十几个孩子身上一一扫过:“你们既要拜入昆虞门下,首要一宗便是要谨守门规,磊落行事,”他顿一顿,“不过,今日能否拜师,还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话落,明虚击了两下掌,有四名弟子先后抬了两座木架子上来,摆到殿内,一架上悬了一面铜锣,一架上排列了刀枪剑戟等各式兵刃。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上来站定,向掌门和五位长老见了礼。
明虚点点头:“这是昆虞派大弟子李霆风,你们依次上场,任选兵刃,一炷香的时间内击响他身后的铜锣便算过关。否则,就自行下山去吧。”
孩子们惶惶抬头,本以为入山就能拜入昆虞门下,不想还有这样的考验。
楚清璃率先站了出来:“一面锣罢了,燃香吧。”
有弟子点一炷香插于铜鼎中,她从腰侧摘下那条长鞭来,向李霆风行过礼。
李霆风含笑还礼,不料一记长鞭骤然甩至面前,他翩然闪身,紧接着又是一鞭甩出,直击锣面,李霆风一把捏住了鞭子梢。
楚清璃拽不动,索性直冲那面锣奔去,李霆风另一只手连忙扣住了她的肩。
楚清璃身子一矮,脱身而出,直向那面锣奔去,李霆风捏着鞭梢的手腕一抖,鞭子缠上了她的胳膊,死死将人拽住了。
那是条特制的长鞭,柄上有一枚暗扣,楚清璃轻轻一按,长鞭从中间脱开,只余了两尺长的一截,楚清璃脱开桎梏,纵身向前,一鞭抽在铜锣上,响彻大殿。
“过关。”明虚朗声道一句,抚着胡须轻笑。
楚清璃开了个好头,众人跃跃欲试。李霆风重新站定,鼎内换了炷香,随后的两个孩子耗到香燃尽也没能击响铜锣,黯然离开了。
轮到了柳怀盛,他看中把长斧,斧子太重,他颤巍巍地扛了起来,摇晃着走向李霆风,半道斧子一歪,向前砸了下去,李霆风飞起一脚,将斧子踢开了。
柳怀盛又拿了支长枪,刺了过去,李霆风左脚踩了枪尖在地,右脚跨向前一踏枪身,柳怀盛那头顿时脱手,枪砸在了脚上。
他抽着冷气跳开了,又回身拎了只铜锤来,铜锤太重,他拖在地上旋转两圈,向李霆风丢了出去。
李霆风一脚止住了铜锤的去势,再抬眸,宽刀长剑、双锏、梅花钩、九节鞭、板斧……架子上有的兵刃挨个被丢了过来,他闪转腾挪,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柳怀盛看香快燃尽了,抡了只流星锤出去,向锣跑去,李霆风扬手拦下了那流星锤,适时一脚绊倒了柳怀盛。
线香燃尽的最后一刻,柳怀盛趴在地上扬手掷了什么出去,砸在锣面上,“咚隆”一声,又滚落在地。
殿内的人这才看清,是一颗紫红的野果,柳怀盛上山时顺手摘的,收到了怀里。
明虚看着一地狼籍,眉心打了结,半晌才道:“过关”。
沈辞最后一个上场,她挑了柄相对轻巧的剑,冲李霆风抱拳行了礼。
一炷香开始燃。
沈辞提剑,并不急着敲锣,反向李霆风刺去。
李霆风闪避几次,沈辞再虚晃一招,向铜锣奔去,李霆风上前来,探手要去捏她肩,沈辞早有防备,后撤一步躲开,手中剑自下而上一挑,李霆风闪避不及,衣襟被划破了。
他怔了一瞬,他是昆虞大弟子,破空刀宗修习多年,陪一群小孩儿连战十余场,有捡漏子过关的,可险些伤了他的这是第一个。
陆景阑凝眸看着殿中瘦削的小女孩儿,她适才那一招,虽没有章法,胡砍乱削一般,他却觉得其中隐隐有埋霜剑的影子。
沈辞又上前劈了几剑,再后退几步,腰力一扭,剑飞旋着甩了出去,剑刃寒光旋动,有渊熠当日刺杀苍崖山庄庄主那一技的影子,直向李霆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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