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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师叔

明月辞 柚子皮 2024-03-02 23:56

千钧一发间,沈辞肩膀忽地被人一提,凌空而起,跃后两三丈落下,适才她站立之处遍地扎满了箭矢。
沈辞抬头一望,是陆景阑。
她连忙抱拳见礼:“师父。”
陆景阑眸光幽深:“万卷阁机关密布,适才所见只是最粗浅的一层,便是当世高手也不敢硬闯。”
沈辞一慌,他一路跟来,自己鬼鬼祟祟要入万卷阁想必都被瞧见了,不管是为了什么都其心可诛,她如临大敌地看着眼前的人。
不料陆景阑只轻声说:“忘了叮嘱你,万卷阁是本派禁地,除了掌门和长老,其余人禁止出入。”
天际星月浩瀚,沈辞怔了半晌,才缓缓道:“弟子记住了。”
“回去吧,明日还要早起练功。”他率先转身往回走,沈辞连忙跟了上去,他的衣衫镀了月华,像清逸的仙人。
劫后余生一般,风重新开始流转,山林间暗影拂动。
沈辞回眸看一眼万卷阁,心乱如麻,别说赤玉灵芝,连门都进不去,总不能等着当上长老掌门再来吧。
山路一片寂静,连一声蝉鸣都听不到,沈辞跟紧了些:“师父。”她忍不住唤了一声。
“嗯?”陆景阑微微侧首。
沈辞搜肠刮肚地想了个问题:“拜师那日,弟子投了诫诲书到鼎中,却无故飘飞而出,他们都说是祖师震怒,是真的吗?”
陆景阑放缓了步子:“焚诫诲书于浩然鼎,名为敬告祖师,本意却是训诫弟子,那天不过巧合罢了,你不必胡思乱想。”
“是,弟子定不辜负师父教诲。”
陆景阑又道:“小辞,你资质上佳,假以时日必能有所成,只是切记要戒骄戒躁、修身立心,习武先修心,否则空怀其术,难窥其道。”
沈辞听不大懂,还是应了一声。
转眼间,沈辞拜入昆虞派已经五个月了,一套埋霜剑法耍得行云流水,却也还是不明白陆景阑所说的“剑气”为何。
倒是柳怀盛拎着把比他还高的红缨枪来找过她,先在门口探头探脑看一圈:“陆长老不在?”
“不在。”沈辞在庭前打扫,瞥他一眼,没好气道。这人一时半刻都闲不住,满山乱窜,到处招人嫌。
柳怀盛闻言大咧咧走了进来,近前来枪往地上一戳:“看看小爷的銮金虎头枪,威不威风?”
一把破枪也敢自称銮金虎头枪,沈辞懒得兜搭他,扫了落叶聚在一旁。
柳怀盛脚一踢拄着地的枪身,抡起枪大开大合地耍了几招,枪身往树干上一拍,落叶纷纷扬扬地落了满地。
沈辞动气,抡起扫把砸了过去,柳怀盛横枪挑开,一抖枪身,枪尖轻颤:“来,出招吧,今日看看埋霜剑和裂云枪哪个更高明。”
沈辞拔剑迎了上去。
三个回合之后,柳怀盛揉着胳膊撂开了枪:“不打了,不打了,”他气哼哼往庭中的石凳上一坐,“要打就摘星大会擂台上打,让全派师兄弟都看看孰高孰低。”
沈辞收了剑在他对面坐下:“摘星大会?”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柳怀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武功不济,难得在这上面扳回一城。
沈辞瞪他一眼。
“是昆虞派考核弟子功法修习的盛会,门下各宗弟子都可以参与,擂台上切磋武功,最终优胜者——”
他想了半天:“可以使掌门长老们刮目相看。”师兄们也没说具体,他也不知道更多了。
沈辞哼了一声,倒了杯水:“那下次摘星大会还有多久?”
“五年一届,下一届还有三年。”
沈辞连哼都懒得哼了:“再有三十年你都打不过我。”
柳怀盛一拍桌子跳了起来:“小爷那是让着你。”
沈辞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白他一眼:“扫地去。”
已入秋了,满山苍翠泛出一点枯黄的颜色来,溯崎山脚,一个白衣少年跃下马,找了棵老榆树系了马缰,他掠过山门,径直上山去了。
少年一路直奔宸寒殿,一踏进殿门,就瞧见个小姑娘在庭前练剑,是如假包换的埋霜剑法,一招一式,有模有样。
他倚在门边,饶有兴致地看了半晌,见她收了剑,含笑上前去,扬眉道:“宸寒殿什么时候多了个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沈辞不答,戒备地看着眼前的人,昆虞派上下这样放荡轻率的人,除了柳怀盛她没见过第二个。
“她叫沈辞,是我新收的弟子,”陆景阑从殿内走出来,又对沈辞说,“这是你师叔,程长彬。”
沈辞拱手见礼:“沈辞见过师叔。”
程长彬勾唇一笑:“原来是小师侄呀,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只是瘦成这样,拿得起剑吗?”
沈辞咬了咬牙,不接话。
程长彬瞧出她不忿来:“取了剑来过两招,我倒要看看你的埋霜剑练到什么火候了。”
沈辞蹙眉看他,他解了佩剑扛在肩上,吊儿郎当地戳在院子里。
她侧首看一眼陆景阑,见他略一点头,遂拔剑迎上去。
程长彬漫不经心地一勾唇,剑都未出鞘,只扬手一挡,沈辞便向后连退了几步。
他轻哼一声:“就这两下子,也敢以埋霜剑宗首徒自居,真不怕丢你师父的脸。”
沈辞恨恨咬牙,紧了紧手中的剑又刺了上去,程长彬侧身一闪,那剑紧接着横拍而来,他向后一跃,又是一剑直追而来。
程长彬回手拔剑,长剑一半出鞘,架住了沈辞刺来的一剑,他借着沈辞的剑,长剑一转,甩脱了剑鞘,就势握住剑柄向她肩头刺去。
沈辞连忙一闪,不料那剑却忽然一转,划过她的胳膊,衣袖裂开道口子,若非他拿捏着分寸,这一剑足可把她胳膊削下来。
“我师兄和你一般年纪的时候已经修入剑气之境了,竟收了你这么没用的徒弟,剑招都不扎实。”
沈辞气极,她再拎剑刺去,程长彬向后一跃闪开,接着一剑重重横劈而来。沈辞竟不闪不避,提剑全力迎了上去,两把剑狠狠相撞,铿然一声。
沈辞虎口被震裂,鲜血淌了出来,长剑也脱了手,斜插入一旁的地上。
程长彬虎口也有些发麻,将右手背到身后甩了甩,仍不忘冷嘲热讽:“连剑都拿不稳,今后别说自己练的是埋霜剑,别说自己是的陆景阑的弟子,我师兄和埋霜剑宗都丢不起这个人。”
沈辞怒火中烧,她取回剑,恨恨看着程长彬,他一跃而起,催动剑气,剑招快似流星,只余了残影,和陆景阑当日在苍崖山庄使出的风雷环绕的那一剑是同一招,只是他使来剑身并无雷息。
程长彬凌空刺来。
沈辞正欲提剑迎去,忽然间,陆景阑上前握住她持剑的手,沈辞愕然侧首,只看见他眸光清冷,像一泊泛不起涟漪的寒潭。
陆景阑手腕一扬,剑身一转,从容破了程长彬的剑招,适才的汹涌剑气风流云散。
程长彬落至一旁,沈辞还欲提剑上前去,肩膀却被陆景阑按住了:“不必打了。”
她垂着剑立着,虎口渗出的血沿着剑身滴落,心头漫起无边的悲戚来,当日父母被杀时她便什么都做不了,时至今日她还是一样的无能为力。
“跟我来。”陆景阑和沈辞说,临走静默看一眼程长彬,程长彬悻悻地摸了摸鼻尖。
沈辞随他进入殿内,他找了药箱来,吩咐她坐下。
“你师叔到底已修入剑意之境,你入门不久,哪怕以命相博,也是枉然。”他给她手上的伤口敷药。
“弟子知错了。”沈辞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腹有一层茧子,沾了药末轻轻蹭过她的伤口。
陆景阑收起了药:“为了几句嘲弄的话逞一时意气,不顾一切,终究徒有兵刃之利,难悟剑道。”
沈辞紧紧抿着唇,不止是为程长彬一两句嘲弄的话,她知道陆景阑在昆虞派乃至江湖上是怎样的威望——一剑击碎坚不可摧的沉幽玄铁、弱冠之年修入无情剑道、担起整个埋霜剑宗,他是神一样的存在。而自己是他唯一的弟子,她不能堕了他的威名。
不闻她作声,陆景阑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小辞,习武之人好勇斗狠是大忌,记得你入门时的诫诲书上写的什么吗?”
“弟子不敢忘。”沈辞恭声应道。
“回去抄一百遍。”
沈辞噎了噎,手上的伤又开始疼了。她微咳了两声,郑重地问:“师父,师叔最后使的那一招叫什么?”
陆景阑眉目淡然,淡得像一抹烟,七情断绝:“那是埋霜剑法中最锋芒毕露、无匹无敌的一招,名为‘惊月’。”他隔着琐窗往庭院望一眼,见程长彬折了根树枝百无聊赖地敲打着树上欲落的枯叶。
“惊月,”沈辞喃喃念道,名字倒是好听,“师父苍崖山庄击败东瀛人的也是这一招?”
他略一点头:“‘惊月’一式,无情剑道使来,可引风雷,有劈山裂石之威,”他垂眸看着沈辞,眸光清和,“等你学会凝气之后,便可学此招。”
沈辞抱拳,兴高采烈地应了声是。
沈辞退了下去,程长彬进了正殿,迎面就听陆景阑淡声道:“你疏懒修习,剑术四年无所进益,同小辈切磋反使出‘惊月’,师父泉下有知,该作何想。”
“师兄放心,我有分寸,”他吊儿郎当往罗汉榻上一躺,“能修入剑道之境的有几个,我剑术稀松些无所谓,反正剑宗有你撑着,天塌了也砸不着我。”
他懒懒躺着,冲陆景阑道:“你那小徒弟不错,可性子倔,只怕修不成无情剑道。”只有无情剑道才能使出那一招风雷乍现的“惊月”,当年祖师创此无匹剑招,默默传承百年,可勘破无情道的弟子也是万里无一,陆景阑苍崖山庄现此招神威,声震江湖,只是看这样子此后无人能传,要再寂灭下去。
陆景阑默然,程长彬都看得出来,他如何不知道。
“查到什么了?”陆景阑在桌前坐下,斟了盏茶。
程长彬马上坐了过来,正色道:“那日苍崖山庄杀老庄主的确然是落影阁的人,名字叫渊熠,是执心剑道的高手。”
“我在落影阁附近守了两个月,终于见着了买凶的人,他们换了马又换船,兜了一大圈才回了京城,师兄猜是谁的人?”
陆景阑垂眸饮茶,神色一贯的漠然。
程长彬索然无味:“是宰相魏桓的人。”
“朝堂之人?”陆景阑略微蹙眉,江湖朝堂向来无涉,魏桓当朝宰相,为何要买凶杀苍崖山庄庄主。
“未曾听说苍崖山庄的庄主与什么人结怨,何况还是朝廷中人,”程长彬凝眉思量,“魏桓假借落影阁之手,如此遮掩,会不会是为了灭口?”
陆景阑低声问:“庄主出事后,还有什么人去过苍崖山庄?”
程长彬灵光一闪:“有,天毒教。”
素以诡毒狠辣闻名于江湖的天毒教,多方牵扯,事情愈发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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