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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逐弃

明月辞 柚子皮 2024-03-03 00:12

沈辞恼恨,提剑冲了上去,“我杀了你!”寒意森然一句自齿间蹦出,埋霜剑已狠刺而去。
周魇闪身躲过,跃后一箭地,青黑的眼窝嵌一双阴戾的眸子,一面讽笑道:“昆虞埋霜剑宗首徒,罔顾师徒之份,心生妄念,如此逆天理、乱伦常的逆徒,白白令师门蒙羞呐。”
为非作歹、草菅人命如他周魇,天理伦常在他眼里算个屁,偏要一语诛心。
沈辞心上泛起无能为力的慌乱来,埋霜剑早已失了方寸,被周魇不紧不慢地躲过。
陆景阑立在庭下,盯着一方砖,一语不发,面色冷得可怖。
觑着他分神,周魇袖底又是一拢银针暗暗飞出,沈辞忙回腕斩落那银针。
远天忽传来一声鹰唳,周魇神色一变,抻了脖子眺望一眼,半空中一只苍鹰负了一人远去,果然是凌魔做的那蠢木头——万卷阁事败了。
不应当呀,他想不通昆虞还有谁能破得了天罗地网阵,也想不了这许多,余下的银针全数掷出,趁沈辞挥剑格挡的空隙毫不犹豫抽身而去,真等昆虞其他人围过来便麻烦了。
曳雪暗骂一句,捞起判官扇拽了牵云也飞身离开了。
宸寒殿一霎陷入死寂。
庭前摔了满地的碎瓦,花叶也铺了一地,陆景阑仍默默立在庭下,日光渐盛,将他影子拉长再拓在青砖上。
沈辞远远看着他,惴惴不安,不知他该如何厌弃自己,她像是罪无可赦的暴徒,手足被楔入木柱曝晒在日光下,痴心妄念无所遁形,只等天雷亟下,灰飞烟灭。
“当啷”一声,惊月剑脱手砸在了地上,沈辞一阵心悸,唇动了动,终是默了下去。
陆景阑从始至终未看她一眼,静默地折身往外走。
沈辞仓惶提步跟上,却见他身形一顿,俊拔的背影如挂了霜。
她停下,明了他的意思,目送着他离了宸寒殿。
沈辞颓然望一眼那寂寥横在庭下的惊月剑,忽想起崇延寺他挽剑斩出的那一招“惊月”,雷息电光环烁,映在他眸底,生出熠熠灼灼的光彩来。
她甚至期盼他能雷霆一怒,何种惩处她都受得住。
可又怎么可能,他修的是无情道,无悲无喜、忘己忘情……
陆景阑去了万卷阁,明虚、齐疏、时昶、程长彬几人都在。
千机长老难得自山腰过来,料理现场,裹着万卷阁的万千银针细丝收了回去,旁的机关也已复位,凌魔丢下的那些零散的木头被聚在一堆,等着付之一炬。
明虚面色依旧沉着,想想便后怕,“天毒教竟有失传已久的天罗地网阵,若非是阁内机关,昆虞只怕灭于今日。”他锁眉看着远处忙活的千机长老。
“若是天毒教将此阵法布于两军阵前,王师恐怕毫无胜算。”时昶忧心道。
明虚点点头,“我另派人知会魏桓一声便是,旁的我们不必过问,”他想起什么来,“适才宸寒殿可是也遇袭了?”
静了片刻,还是程长彬胳膊肘戳了戳了陆景阑,“喂,师兄,想什么呢?”
陆景阑回神,心头一跳,从容道:“来的是天毒四鬼中的周魇,还有落影阁的曳雪牵云。”他掌心伤口的血已涸住了,不动声色将手往袖里收了收。
程长彬:“嚯,倒真是下了血本。”
明虚轻轻点头,“他们还是格外忌惮你,竟连曳雪牵云都派去了。”
“也不全然如此,”陆景阑神色淡漠,他眸光低垂,语调清冷得不似人间温度,“曳雪牵云与剑宗首徒沈辞有旧怨,一半是冲她去的。”
明虚蹙眉问,“此话何解?”
陆景阑眸子像深不见底的寒潭,一切光芒冻毙在其中,云月结霜,风烟沉底,“沈辞入昆虞,原只为替落影阁窃取赤玉灵芝,而后背约,落影阁方誓要杀她。”
众人皆愣在原地。
陆景阑神色如霜,依旧一字一句道:“孽徒沈辞,勾连外教,依门规,逐出师门。”
“不至于,师兄,”程长彬笑着说,“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况且她既已背离落影阁,便算不得勾连外教了,罚一罚算了,哪儿至于逐出师门了。”可大可小的一件事,他看看明虚脸色,明显也有宽宥的意思。
陆景阑没听见一样,决然道:“我意已决,此后座下,没有这样一个弟子了,”他向着明虚拱了拱手,“劳烦掌门了。”
劳烦什么,劳烦他快去通知沈辞,通知她已被昆虞除名,让她赶紧收拾东西滚下溯崎山。
程长彬疑心自己听差了,历来被逐出师门的都是些大奸大恶之辈,那小丫头远不至如此。他又是怎么做到的这样决然,身为师叔,他都难免有些不舍。朝夕八载,几经生死,这样的师徒情份说断便断,无情剑道都没有心吗?
明虚叹一声,“罢了,你既决意如此,我走一趟便是。”逐弃弟子,说道底是剑宗的事,陆景阑态度坚决,他也不好置喙。
倒是程长彬气不过,拂袖而去。
有弟子趋步而来,近前拱了手,“禀掌门,司长老与吴长老率一众弟子阻击天毒教,大获全胜,只是天毒教的人一经擒获皆服毒自尽,无一活口。”
明虚摆摆手,“意料之中,”往万卷阁内看一眼,“倒险些将他忘了。”
沈辞在宸寒殿等了不知多久,风起风落不知几次,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师父,周魇的话到底一字一句烙在了她心口。
逆天理,乱伦常。
师父又该如何想,恨不能将她逐出师门吧,她牵起唇角苦笑,想适才死于那情蛊便好了。
不意掌门亲自来了宸寒殿,先是叹息一声,才缓声道:“沈辞,你与落影阁之间的事师门已然知晓,门规如此,现逐你出师门,今后生死荣辱与昆虞再无干系,”他一顿,轻轻看她一眼,语调转轻,意外地像一个慈爱的长者,“下山去吧,今后……珍重吧。”
庭前的杏树撒下稀薄的树荫,先前被她砍下又被栽到土里的杏树枝到底没能成活,一枝都没有,潦草歪倒在地上……沈辞凝视了许久,终于肯偏头定定看向他,只问一句,“是师父说的?”
明虚垂眸看她,轻轻点头。
便厌弃她如此吗?连逐她出师门的话都要假他人之口。
“我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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