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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剑道

明月辞 柚子皮 2024-03-03 00:13

疯了,真是疯了。
程长彬不同她较蛮力,错步避开这一剑,剑身又是横削追来。
他拧眉,挑腕迎上去,剑气涌动。
沈辞狠狠咬了牙,手中埋霜剑尽是狠决刁诡的意味,眼见程长彬剑气渐盛,心头竟莫名生出一抹杀意来。
两柄长剑皆是剑光灼灼,交织于万卷阁下,只见得一片残影。
程长彬懒散惯了,埋霜剑宗有陆景阑一剑无双而出、横空镇下,几时需要他拼命,便是有了徒弟也不过指点几下,一把跃入剑意之境的埋霜剑几乎已锈在鞘中,不成想如今的后生晚辈如此了得,竟逼得他捉襟见肘。
他挽个剑花,一剑举重若轻递出,剑气倏然荡出,轻逸灵动。
沈辞心头仿佛堵了什么,要劈天裂地才能得个痛快,她紧盯着程长彬,剑气凶戾毕现。
一剑迎上,重重斩向他剑身,玉石俱焚的一击,分明是搏命的招式。
一众人皆是心头一惊,哪里至于。
两刃相撞的一刹,沈辞忽觉堵在心头的东西炸开了,内息如湍流决堤,剑气一炽,剑风披靡,掀了身周七丈的沙石。
一击之下,沈辞退了半步,程长彬竟被震飞出去,他飞出一丈远,长剑狠插入地才阻住去势,单膝着地,须臾,血便自口中涌了出来,落了满襟。
明虚有些难以置信地攥了拳,怎么可能,她一个入门不足十年的小辈弟子,纵有些天资,剑法又岂会在程长彬之上?怎能将人伤成这般?
程长彬抹一把唇角的血,苦笑一声,“剑道。”
明虚震愕,“她修入了剑道之境?怎么可能?”
程长彬轻轻点头,“是……”
叹了一声,“……执心剑道。”满山之人,恐怕除去各宗长老,没人阻得了她了。
执心,竟是执心剑道!
在场之人无不震惊,满门弟子都知晓,昆虞埋霜剑宗百年只修无情道,埋霜剑本就是清正浩然的剑术,执心剑道从来被视作偏道,光说埋霜剑那一招可引风雷的“惊月”,便非是无情剑道不可。
剑宗百年上千弟子,天资过人者二十有余,修得无情剑道,一生止步剑意之境、剑气之境者大有人在。
昆虞之外,江湖中习剑者反多修执心道,也须得执念深重之人可入剑道,可却从未有一人,是以埋霜剑成就执心剑道的。
沈辞提剑立在原处,风下衣袂如蝶。
她听见身边人惊愕的低语,埋霜剑、执心道,多可笑,她这一生都注定了事与愿违、功亏一篑。
年幼离京时迫切地想去宁州看傀儡戏……后来父母遭难,便焚心蚀骨地想复仇……再后来有了师父,她甚至不敢奢求更多,可宸寒殿已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剑道之境,剑道之境又能如何?
明虚厉声喝一句,“沈辞,你要欺师灭祖不成?”
沈辞不答,往万卷阁望一眼,果决而去,一如飞蛾纵身入火。
陆景阑听着阁下的动静,捏着书脊的指尖不觉间收紧。
无情道或是执心道都没有关系了,他座下没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弟子。
一丈远外,万卷阁的机关便被触动,箭矢如雨点般射出。
沈辞一剑斩落身侧箭矢,再一侧身,足尖踏在一支飞射而过的箭上,提气跃起,上空又是无数箭矢射下。
沈辞沉眉,一剑挑开身前几箭,飞蝗般的箭矢又是迎面压下,一招不慎便能将人扎成筛子。
记得她初来昆虞,欲入万卷阁,便是被这机关飞箭所阻,连三丈都近不得。
忽然,一杆长枪横来,飞旋如盾,隔住了万千箭矢。
沈辞扭头,拧眉瞪柳怀盛一眼,“你来做什么,回去!”
柳怀盛不以为意一笑,掌中枪身飞旋,“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刀山火海都陪你闯,何况区区万卷阁。”
沈辞心中动容,他肯为自己担这样的干系。
阁内三层,千机长老悠哉趴在窗畔俯瞰,万卷阁的机关是他一手所设,自认除却流云冢,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看阁下两人闪转腾挪,他缓缓开了口,“八卦无极,五行相克。”
沈辞闻言心头豁然,细看阁内琐窗上图样,果然是一副巨大的八卦图,震、巽属木,她猛然剑风横扫,荡开身前密集箭矢,两剑飞速挑去,断在震位、巽位,那箭雨便倏然停了。
孺子可教,千机长老轻轻一笑,负手环顾这万卷阁,这阁内机关以五行八卦为阵,虽不及八卦锁精细繁复,可其间道意也相通,能一剑破阵,也算难得了。
眼看沈辞闯入了万卷阁,明虚叹一声,摆了摆手,“罢了,让她去吧。”今日见不到陆景阑,她怕是不会罢休。
陆景阑立在高逾两丈的木架旁,满阁书册浩如烟海,他一袭青衫磊落,身形俊拔,是潇潇肃肃的松,是皎皎灼灼的月,松月本无情。
沈辞心头一酸,突然踌躇起来,先前刀光剑影下的决绝孤勇杳然无踪。
她到底,问心有愧。
“师父……”她低低唤一声。
陆景阑背着身,无比耐心细致地整理架上的书册,许久方冷声道:“今日逐你出师门,此后你和昆虞、和埋霜剑宗、和我,都再无半点干系,可听明白了?”
沈辞轻轻望着他,一滴泪猝然滑落,石破天惊一般,惊碎她最后一片妄念。
“我……幼时双亲身亡,初次见师父便是被落影阁的杀手推到前面做挡箭牌……”她声音发哽,一字一句道,“宸寒殿八年,朝朝暮暮点点滴滴……我命途多舛,从不敢奢念能修入剑道之境,只想能一生一世如此……”她心上千头万绪,挤满了细密的痛楚,自己都不知在说些什么。
陆景阑紧紧锁了眉,紧攥着书册的指尖几乎发白,掌心的伤口崩裂开,血沿着腕蔓延入袖底。
“师父,那情蛊——”她浅声开口。
“住口!”陆景阑几乎是仓惶打断她,前所未有的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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