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入京

经过连日的奔波，终于到了京城，入了城门后，董嘉禾叫停了马车。
唐然掀起车帘看见她走到面前问：“你在何处落脚？是否同我一道？顺便也能向我父亲打听一下定安侯府的事，看是否有什么线索。”
唐然摇了摇头，示意她往车架后的街边看。
董嘉禾顺着看过去，眼尖的发现了几个乔装打扮的人，不远不近的跟在车后，正在往这边探头探脑的打量。她能感觉出一路上都有人盯着她们，她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十刹楼的杀手，但她明白唐然是不想把她扯进这谭浑水里来。
这一路行来，倒如唐然料想的一般，正因为有苏延年这个护身符，所以暗地里的这帮人没敢轻举妄动。
“不用。”
没等唐然说什么，姜宥的马车赶了过来，他探出半个身子冲唐然笑，
“京城王府的宅子我早都命人收拾好了。”他愉快的招呼唐然：
“走，阿然，跟我回王府。”
唐然却不屑的一撇嘴，“我为什么要跟你去王府，我跟你很熟么？”
姜宥愣了一下，对唐然突然的恼火有点摸不着头脑。
唐然心里不痛快，觉得看他一眼都闹心，于是眼神便绕过他瞟向别处。瞄到苏荃的棺椁再落到苏延年脸上，心里有了主意，他扭头对苏延年道：
“苏伯伯，苏荃的后事怕是得操办几天，我去苏府给您帮忙吧。”
“好啊，只是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
“诶，那，苏大人我也过去帮把手吧。”姜宥忙不迭的这么说。
苏延年正想创造机会让自己的女儿和他接触一下呢，此时姜宥主动提出帮忙，他自然不会拒绝。
唐然在一边冷哼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苏伯伯您甭跟他客气，世子爷这是女婿给老丈人帮忙，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合情合理。”
他说这话时翻起的白眼，配上故意拉长上扬的语调是明显的贬损。
苏延年没听出来，但姜宥可是把他话中的挖苦听了个明白。他先是一愣进而是尴尬。明白了唐然这是从苏延年嘴里知道了自己和苏府小姐订过亲一事。
苏延年看来还挺感动，夸了姜宥一句：“世子真是有心了。”
董嘉禾没再言语，返回自己的车架。
唐然不想搭理姜宥，便把头扭过一边。却听苏延年亲切的对姜宥说：
“世子，你还记得小女的样子么？当年你还小就跟着睿亲王去了拓州，怕是都没什么印象了，她如今可是出落得亭亭玉立的，这么一看你们站在一起还挺般配的呢。”
唐然越来越不爽越来越烦躁，索性闭上眼躺在马车上假寐起来。
商定好后，他们几个兵分两路，董嘉禾回了尚书府，唐然则随着苏延年拉着棺椁往苏府而去。
等他们到了城西苏府的宅邸，已经有一群身着素缟的家眷迎在门口，苏延年下了马车不意外的与夫人和老爹抱头又是一顿悲恸的哭嚎。
唐然仔细观察着苏老太爷也就是苏老太尉。他是陛下的恩师，还和太后一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陛下都得敬他三分，在朝堂之上很有分量和权威。他保养的相当不错，虽然须发皆白，身体却硬朗，面庞也不显老相，看着与苏延年倒像是兄弟而不是一个古稀老人。
这本来是个矍铄的老爷子，因为亲孙子的身死，遭遇此等打击，悲伤之下就显出了他的苍老和颓然。
苏老太尉悲痛的“咣咣”捶着苏荃的棺材板。看那样子，恨不得随他去了，他边哭边大骂着：
“大胆狂徒敢害我孙儿，我要他碎尸万段。”
苏延年与夫人将他拉开。好半响之后，棺材才进了厅，唐然默默的跟在后面进了苏府，苏老太尉声如闷钟的声音还在不断传进他耳朵。
“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他们万家别想好。还有董英的那个女儿，她也脱不了干系，这笔帐我必要跟她讨回来……”
此时董嘉禾的马车正穿过长街，再拐过一个拐角，眼看着就要到家门口了。
她却变得忐忑起来，她在想父亲会用怎样的态度迎接她呢，泪眼涟涟还是热情相迎？
毕竟离家这么久，她爹应当也是有些想念她的吧。
不由又想到就在前几日她竟然不顾不管的与宋念私奔，她不禁在心里责备自己，对不顾父亲安危的做法很是后悔，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糊涂了，她把责任都归咎在了自己的鲁莽上。
如果当初没有和宋念私奔，万事兴也不会受伤。可宋念怎么办呢？若她没有跟他一起走，他一个人能逃的过搜捕么？
可想起宋念她脑子里又会蹦出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她顿时觉得头有点痛。
芷兰看她一直用两指按着额头察觉出她不舒服，便动手把车帘撩开想让她透透气，“少夫人，您还好吧？”
“嗯，没什么。”
深冬的冷风迎面吹过来，呼吸立马过度成了团团白雾，透过那团消散的白雾她看见了街角那家炙猪肉的店铺，店铺不大，却满满是她的回忆。
从前她还没出阁的时候，为数不多能出门的日子她总会来这家店铺买炙猪肉，这也是她和宋念约会碰头的地点。
宋念的月钱不多，但每个月他总会到这家店里买一份炙猪肉给她吃。有一次他们刚买了炙猪肉从店铺里有说有笑的往外走，迎面碰上了苏荃，这家伙喝多了酒，迷蒙着色迷迷的眼，竟然当街调戏拉扯起她来。
“苏公子，请你自重，我父亲是兵部尚书董英。”
醉醺醺的苏荃似乎脑子不太好使了，大着舌头说道：
“我管你是谁呢，被我看上了就是我的人。走，跟我回家，咱们今晚上就洞房。”
说着又来拉扯她，董嘉禾忍无可忍，握起拳头就要照着他的脸捶上去，却被宋念拦住。
宋念急切的冲她摇头，小声道：“小姐切不可动手啊，老爷与苏大人本就政见不合，朝堂之上没少争执，如今你若伤了他儿子，少不得他要以此大作文章，刁难咱大人了。”
“可是。”
“你先走。”宋念对她使眼色，“我来应付他。”
宋念转过身，用瘦弱的身板边赔笑边拦挡着苏荃。
董嘉禾为了不把事情闹大便听他的话，转身朝一条小路飞跑而去。跑了很远，扭头一看，苏荃正重拳捶在宋念脸上，宋念以仆从之身不敢还手，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但不忘扯着嗓子对她喊：“你快走呀，别管我。”
那天回来后，宋念一瘸一拐很是凄惨，可那么狼狈的他却对她笑着说：
“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好，只要没连累苏家就好。”
那天也是他们订情的日子。
马车跑的飞快，瞬间就掠过了炙肉店，董嘉禾的回忆被扑面的冷风吹散，猛地一个喷嚏打出来，脑中的念想被打散，芷兰放下了窗帘，董嘉禾拢了拢披在身上的披风，觉得头更疼了似的。
到了董府，远远的她看见父亲在门口等着，她心下一热，果然父亲还是想念她的，马车还没停稳她就急急的跳了下去。
正思索着是否该给久未相见的父亲一个拥抱。董英的一句：“你怎么回来了？苏荃的死跟你有关吧，我不是让你谨言慎行么？你就不能规行矩步么？”把她所有美好的期待掐灭。
一瞬间如坠冰窟，她的满脸期待变成了失望，可董英话语不停的还在教训她。
“你怎么回事？做事怎么这么没有分寸，你知不知道你此举是给整个董家招来祸患？听说你还当面顶撞了苏大人，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你这样会连累整个家族的，你个人的生死是小，牵连整个董家就是万死难赎。”
“呵。”董嘉禾苦涩又冷冷的笑出了声。
“我以为你会问我过的好不好，我以为你起码会关心我一下。”她嘴唇抖了起来，她渴望安慰关心没得到，得到的却只有责备，顿时她觉得自己心下一片荒芜。
董英看见女儿脸上苍凉的表情，反应过来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妥，他觉出一种歉意，伸出手想模模女儿的脸，却被董嘉禾飞快的躲开。
董英心中有些愧疚，动了动嘴想安慰她，说出的话却干巴巴的的带着冷硬，“我并非不关心你，只是此事牵扯到苏家，那苏太尉的手腕一向凌厉，难保他不会报复到我董家呀。”
“我知道爹你一向看重董家的声誉。你放心，就算死，我也会静悄悄一个人死的远远的，绝对不影响你不连累董家。”
她这话把董英噎了一下。
董嘉禾的表情由伤心失落最后变成了冷漠，说完这话她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董府大门口。
芝兰一直跟在后面，这时候紧撵着上前试探的问董嘉禾：“我们，不回董家了么？”
董嘉禾瞪了她一眼，“你看不出来么？我根本就不受欢迎，人该有自知之明。”
芷兰被她含着怒火的眼神瞪的直缩脖子，重新上了马车之后，她听见董嘉禾对车夫说：“找家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