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唐然吧?”
等皇帝的眼神转到唐然身上,他立马规规矩矩的俯身跪了下去。听皇帝惋惜的说:
“定安侯是我朝股肱之臣,莫名遭此大难真是令朕痛心至极。好在你足够机灵,逃过此劫,你可知害你全家的是何人?”
唐然摇摇头,“不知。”
“可曾见到杀手的长相?”
唐然再次摇头,“那些人包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长相。”
他窥视着皇后的表情,心想就算有线索他也不可能说呀,难道他能告诉皇帝自己怀疑是坐在他旁边的这个女人下的手的么?他会怎么处理?治皇后的罪还是治他的罪?他可不想冒那个风险。
皇帝没问出什么便有些意兴阑珊,接下来例行公事一般的客套了一通,最后威严的颁布旨意:
“你既是定安侯仅剩的血脉,从今天起,你承袭你父亲的爵位,在京城东郊另辟一处宅子给你做府邸,我会让刑部助你,务必尽快查清你全家被害一事。”
“谢陛下。”唐然领了旨谢了恩,又被皇帝问讯了几句这段时间的遭遇后,便退到了一边。
皇后的眼神一直若有似无的在董嘉禾身上打转,这时候皇帝的眼神也随着她,落到了董嘉禾身上。“想必你就是董爱卿的二女儿了?”
董嘉禾恭敬的称:“是。”
“在拓州过的可还习惯?”
“很好,万家上下待小女极好。”
皇上冲皇后欣慰的一笑,“看看,我促成了一段佳缘呢?”
皇后陪着笑却没作声,董嘉禾却着急了,她可不像姜宥和唐然那般客套,她抬起头大胆的直视着高台上的帝后,直截了当的表明了来意。
“陛下,娘娘,小女此次进宫其实是有事相求……”
她三言两句把万事兴受伤一事说了个明白,然后噗通跪在了地上。
“我夫君如今命在旦夕,急需血蛤续命,求娘娘不吝割爱。”
皇后始终没出声,这时候却看着她眯起了眼,出声道:“你要血蛤?”
“是,求娘娘赐药。”
“皇伯父,这万少爷与我是挚友,他此次受伤我也是心急如焚。我此次进京一为了探视堂兄,二也是为了他求药,”姜宥开口帮董嘉禾求情。他仰头看着高台之上的两人,话却是对着皇帝说的。
“本不想惊动您,可万事兴此刻命悬一线,那能救他命的药方里就差这一味血蛤,您看能否——”
姜宥话说到这顿了一下,瞄了皇后一眼,接着眼神又转回皇帝身上,继续恳切的请求道:
“能否将那血蛤相赐,好叫他们赶快回去救人。”
皇后定定看着姜宥,表情神色莫变,一时间殿里安静的出奇。
“你……咳…咳咳……”皇帝出声想回话,却突然掩住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皇后赶忙递了茶水过去,又忙着拍背给他顺气。等剧烈的咳嗽平息了,旁边一个小太监便十分有眼力见的扶了皇帝起身。
皇帝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朕身子有些不适,这些事,你们便与皇后商议吧。”
皇帝由那小太监撑着下了台阶,但是步伐有些颤,姜宥赶忙上前搀扶。他扶着皇帝往偏殿走的时候还不放心地回头张望了一眼唐然和董嘉禾。
董嘉禾冲他微微点了点头,唐然却吝啬的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面对跪在殿上的董嘉禾,皇后的态度是高傲的声音是懒洋洋的。
“起来吧。”
她步下台阶到了董嘉禾身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应该知道这血蛤十分珍贵且罕见,整个启明国也就我这里有一只。”
董嘉禾急切又焦躁,“是,我知道,可唯今也只能用血蛤才能救我夫君性命,求娘娘您赐药,求您了!”
董嘉禾说着又要跪下来,被皇后拦住,“我理解你救夫心切的心情,这血蛤我可以给你。”
董嘉禾一喜,却又听她说,“不过,想要得到任何东西都要付出代价的不是么?”
这是要提条件了,董嘉禾一凛。
“只要能救万事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好!”皇后朗声道,有些赞许的看着他,“董小姐至情至性,对夫君还真是深情厚谊。”
“三个条件。”
皇后背身走到董嘉禾与唐然身后。
“第一,让你爹董英,辞官,回老家。”
董嘉禾一愣,“什么?”
“你爹早年在战场上曾救过陛下的命,所以陛下对他一直格外倚重信任,但他实在是不识时务。”
皇后没回头,讥讽的声音传到她耳里,“他处处跟我作对,几次上奏让陛下废了我,我已经忍他很久了。”
她慢悠悠转身,踱步到董嘉禾身边,凑近她耳边轻轻的却带着阴狠的说道:
“对于眼中钉我从来都是连根拔除,不过你爹功勋在身又得陛下庇佑确实不好对付,于是,我就想着如何才能兵不血刃呢?”
董嘉禾听着这话不禁吓得一抖。
唐然看向皇后的眼神带着警觉和揣度。这女人丝毫没有拐弯抹角,竟然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果真是仗着皇帝的宠爱有恃无恐。敢如此直白的威胁,也足可以看得出她的心狠手辣。
董嘉禾感觉自己背脊似乎出了一层冷汗,发出的声音颤的厉害。
“娘娘,我爹他,他只是比较迂腐顽固,我想他决没有想跟您作对的心思。回头我一定会劝他……”
“没错,我就是要你劝他。”皇后抢话道:
“劝他卸任。”
她伸手亲昵的抚了抚董嘉禾的头发,说道:“我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只要你能劝得你爹辞官,往事我可以一笔勾销不计较。”
她玩味的睨着董嘉禾,调笑中带着邪肆。
“你也没办法拒绝不是么?想救你夫君,你就只能按我说的做喽。”
董嘉禾恓惶又焦虑,“这,娘娘,我恐怕——”
且不说此事兹事体大,关键她觉得自己根本没这个能力,她不觉得自己能三言两语说服他爹放弃仕途。
“怎么?刚才不是还说,为了你那夫君什么事都愿意做么?”皇后上下瞟了一眼董嘉禾然后讥笑道:
“呵,看来你想救夫君的心也不是很诚啊。”
“娘娘,我夫君是因我而受伤的,为了救他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可您的条件实在是,实在是为难我呀。”
“况且,万少爷本就是被误伤的。”唐然在一边接起了话,“不知道是谁雇佣了杀手想杀我,可惜没得手还失手伤了万少爷。此人真是可恶至极。”
唐然的话里含着深深的愤恨,转瞬之间又变成了挑衅,“不过,承蒙陛下抬爱,臣相信在刑部的帮助下,不日就可以将这个幕后之人揪出来。”
这一番不算隐晦的敲打引得皇后侧过脸吊起眉毛久久凝视着唐然。
唐然毫不示弱的与之对视,他的这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倒让皇后刮目相看了。两人的眼神都带着各自的锐利在空中无形的交锋。片刻之后,皇后无言的笑了。
“这都怪你那夫君运气不好,对么,董小姐?”
皇后先移开了目光,唐然的眼睛还毒辣的盯在她脸上。
董嘉禾整张脸都写满了焦急无措,她咕哝半天却没发出一个音来。
“娘娘不妨说说剩下的两个条件是什么?”唐然开口问了这句,他想知道这女人还想耍什么花样?
皇后的目光再次挪到他身上,“第二个条件,要看唐公子肯不肯帮你了。”这话是对着董嘉禾说的,矛头却对准了唐然。皇后的眼神犀利的盯住唐然。
“定安侯生前得到一样东西,希望唐公子能把那东西找出来,给我。”
唐然眯起眼,“之前我几次遭到追杀,那帮人也是同我要什么东西,莫非娘娘向我要的和那帮人向我讨要的是同一件物件?这可真是巧了呀。”
“是么?哎呀,这么说来,唐公子你还真是命大呀!”
皇后故意装作惊讶状,劝诱他道:“那你就更应该把那东西找出来然后交给我了,以绝后患啊。”
唐然不打算绕弯子了,“娘娘能否直接告诉我,你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信。”皇后告诉他说。
“就,只是信?”
皇后点点头,唐然心里有点奇怪,按东芝的说法,不是信还有什么药方么?
“什么信?难道我唐家满门遭屠杀就是因为这什么信?”
皇后翩翩然的走回高台之上,重新坐回到宝座之内,居高临下的看着唐然。
“那你可不该来问我,你一家人的命可不是我授意杀手去杀的。”
唐然定定的盯着皇后却发现皇后说这话的时候神色一片坦然,他不禁思忖“难道派人杀自己全家的真的另有其人不是她?可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接着又听她道:“也许你找到那封信,一切都会真相大白了。”
皇后卖起了关子,唐然觉得自己刚刚清晰的思路又被一团浓雾罩住了,有些辨不清方向。
“还有,我得提醒你们一句,”皇后眯起眼声音带着威胁,“皇上为国事操劳日理万机,这等寻东西的小事就不要惊动他了。”
她眼睛直直盯住唐然,“左右唐公子也要把侯府那片废墟归置一下不是么?谨慎些总能翻找出什么旧物件的。”
唐然明白她的意思,这就是让他以清理侯府的名义暗中给她寻找那东西了?看来这女人无论如何张狂,还是忌惮陛下的。
董嘉禾却愁容满面,“第三个条件呢?”她问。
皇后故弄玄虚道:“你们且先做完这两件事,到时候我再告诉你们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董嘉禾一时愁云惨淡,犯起了难,就说要说服她爹辞官这件事基本都是不太可能达成的,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另一边,姜宥正搀着他的皇帝伯父穿过御花园。皇帝歪着头打量着他,“多年不见,你都长成如此玉树临风的大小伙子了,你这眉眼倒是与你父亲年轻时十分相像。”
姜宥没作声,皇上拍了拍他的手,亲切道:“这次回宫多住些日子吧。”
姜宥笑着答应下来。
寒冬夜晚的皇宫显得诡异又寂寥,皇帝眼神略过宫灯映照下隐约可见宫墙檐角,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厚披风,心底不自觉涌起了点旧时回忆,他对姜宥道: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特别淘气,整个皇宫被你闹腾的乌烟瘴气,偏偏你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谁都管束不了你,唯独你皇爷爷治的了你,每次你调皮闯祸都要被他训上好半天,可是呢,偏偏你嘴甜,几句话哄得你皇爷爷眉开眼笑的。”
回忆起童年往事,姜宥不自觉笑出了声。
“你还记得你皇爷爷的样子么?”
“当然记得。”
“你皇爷爷最疼的就是你了,从前就是,有什么稀罕宝贝最先想到的就是你,赏你的珍贵物件不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