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不会弯了

方素尧到了四年级，单旸紧张了起来，她明显能看出，这个年龄的熊孩子，早熟一点的已经开始有比较严重的欺负人的征兆了。
在方素尧的班上，也正有一位名叫鲁姣姣的又高又壮的女生杀出重围，成了班霸。也不知道这娃什么来头，老师不怎么管，同学心有不满也只能哄着她，与单旸相熟的几个小正太没少被她弹脑袋和打手，怕她怕得要命。
反正只要她不来招惹，单旸也不会主动与她为敌，倒是她看方素尧在班级里一直形单影只，在这个年纪逐渐开始显得不合群。再加上成绩冒尖，平时不怎么爱说话，长得又挺好看的，难免会有些引人注目。
而单旸忽略了的是，这些其实都不打紧，因为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自己啊！
由于她身为一个成年人，深谙社交之理，把方素尧班上的大部分认识的人都哄得服服帖帖的。更别说都以为她是男孩子，还有些小女生都开始在班里扬言以后要嫁给她呢。
那鲁姣姣可就不爽了，自知身边的小喽啰都是迫于无奈和威压才肯跟她一起玩的，单旸却不用向任何人施压就能被众人簇拥，在她看来，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你叫单旸是吧。”当然这么小的孩子也没什么复杂的心眼，有什么情绪都会直接释放。单旸也知道，所以在宽阔的操场上被这么大喝一声也没有吓到，嘴里叼着刚摘的狗尾巴草，两排牙齿轻轻磨了几下，它也随之一上一下的晃动。
“是啊。”她当对方是来找茬的，用下巴看了过去。
却没想到这人虽来势汹汹，本意其实是想要和她做朋友。但由于从来没有主动向别人示过好，又看单旸昂着头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竟然气上心头，“你、你怎么跟我说话的！”说罢居然还要上手打人。这个年纪一般女生打男生很少被还手，所以才导致她好不收敛，蛮横得不行。可单旸哪里会任她动手，随手从口袋里抓出个之前捉的大蝉，吧唧一下按到她肩膀上，她当即手缩回去，直接给吓哭了。
简直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
周围传来一阵幸灾乐祸的唏嘘声，连一向不好事的方素尧都在一旁被单旸的举动逗笑了。操场上的一众人群正在为运动会的入场仪式排练，三四五几个年级都在操场上，这会儿是休息时间。
老师们喊集合，单旸趁乱摸了几颗巧克力一蹦一跳地过去塞给方素尧，忙着费心思讨好方素尧的她，全然没发现被刚哭完抬头瞪她的鲁姣姣看了个正着。
鲁姣姣认得方素尧，是他们班里虽然没有惹过她但她也看其很不顺眼的一个人，要问为什么，可能是因为长得比女孩子还好看，她心有不服。
跟她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被鲁姣姣不服的，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一周后的周末，方素尧来单旸家里找她一起去买书时，由于当天天气太过炎热，没有穿平时在学校里穿的长裤，露出了小腿上的淤青，单旸看到真是恨不得马上冲过去把鲁姣姣撕碎了才好。随后又觉得这事和自己脱不了关系，不顾方素尧的抵抗，坚持把他按在沙发上亲手用红花油给他一处一处把伤口都搓了个遍。
这么白的腿，留这些个瘀伤多难看啊，快好起来吧。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朝伤口吹了吹，就像当初方素尧给她吹伤口一样。
然而方素尧怕痒，差点没被她吹得滚下沙发。
方素尧自然是没把那些事放在心上的，每个人的精力本来就有限，应该放在更有意义的人和事上。于是相较于学习和与单旸有关的一切，鲁姣姣刻意刁难他、在学校屡次故意趁没人看到的时候踢他的小腿、走路的时候给他使绊子诸如此类的事情在他眼里并不算有意义的事。
以他这时候的认知，认为人的感情和情绪不论是好或是坏，最终总会消散的。善意如此，这种恶意也是如此，只要置之不理，总有一天她觉得在自己这里讨不到有趣，就不会再来了。
他是这样想的，坏孩子可不会按套路出牌。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可当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被鲁姣姣和手底下的几个小恶棍堵在了学校附近一条几乎没有人会经过的死胡同里，还是和单旸一起。
这一年来，单旸只是死死盯着方素尧周围，想要化解出现在他身边的每一次危机，不论大小。因为她压根儿就不知道哪一次才是对方素尧造成了巨大影响的遭遇，便只能不错过任何一个。
跟方素尧班上一些同学打点好关系，说足了好话，做足了工作，也是想有人能稍微通风报信或者在她不在的时候能关照一下方素尧。
正是为了防止出现面临这种大危机她却不在的情况。
谢天谢地，还好有人给她通风报信！！！
“太好了，你也在，这真是一石双鸟。”鲁姣姣得意极了，叉着腰一脸大仇将报的畅快模样。
“您不会说成语就不要勉强好吗？”不知道是不是单旸的错觉，每次方素尧听到她怼鲁姣姣，总是会毫不客气地笑出声。
小恶棍里也有一两个听出来了，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憋红了脸。
鲁姣姣丢了脸，眼里戾气更甚，仗着人多，也不怕单旸会掏什么虫子出来，她是怕，可小弟们又不怕，有虫子也能帮她踩死。
想到这里，突然底气十足，又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去两个人，先把那个三年级的按着。”她指了指单旸。
“再一个人，把我们班那个按着，然后……”她还没想好，于是就这么卡了壳。引得单旸满脸警惕，还以为她要放什么大招。
实际上她并不算很讨厌单旸，甚至一直以来都以为她是男生，觉得她的帅气与自己很相配，心里还对她存在一些幻想。但她却是真的很讨厌方素尧，不仅仅是因为他和单旸能有说有笑的场面刺到了她的眼，想到单旸对她的态度，和方素尧即使是被欺负的时候对她仍旧是那种仿佛瞧不起她行为的模样，就是莫名地让她非常火大，很想划破他那张精致好看的脸。
“给我打他的脸！打肿！”鲁姣姣喝道。
这时候的单旸头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剪，长到没过耳朵，有些长了，真实的性别其实在旁人看来早已可见端倪。只是方素尧从一开始就认为她是男生，所以从来就没有对此多加猜想。对面发难，单旸坚定地把方素尧护在身后，推搡间被人拉住领口，扯破了一个口，露出了里面粉色的吊带背心。扯住她领口的男生立刻像碰到烫手山芋一样撒开了手，惊呼，“你怎么是女生啊！？”
……怎么又是这熟悉的话。
回头瞥见上一次说出这话的事主方素尧也以同样疑惑的眼神看着她，她只能耸着肩摊了摊手，说出了上次想辩驳却没能说出口的：“我从头到尾就没说过我是男生啊。”
原本围上来动手的两个男生虽然开始犹豫，但后面支使他们的鲁姣姣可没有那个耐心，况且这下自己犯花痴的白日梦又陡然破碎了，一下子火气更盛，“女的又怎么了，照样一起教训！”边嚷嚷着还边跑上前来，要亲自出马来扯单旸的头发。
单旸正准备接招，突然手上传来一阵暖意，是方素尧握住了她的手，随后她感觉自己身子被向后一拽，下一刻，方素尧就跟她换了位置。
“是你说的，男孩子要保护女孩子。”
她还没反应过来，方素尧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凶神恶煞扑上来的鲁姣姣推倒在地，但她的手下眼看就要冲上来压制他们。
簌簌察觉到危机，猛地一下从破裂的衣领里伸出半截身子来，龇牙吐信，几个小跟班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哇哇乱叫着很快跑得影子都看不到了。
方素尧趁机拉起单旸就跑。
“你的衣服……衣服破了……”不知道是跑的还是害羞的，二人站定后，方素尧脸红得不行，也不敢看单旸。
此刻他心中千回百转，难道是因为自己经常在心里念叨可惜单旸不是个妹妹，她就真变成了妹妹吗？？
不对，不对，归根结底明明是他自己从来都没有问过单旸的性别，就擅自认定了她是男生，自己还平白无故纠结苦恼了这么久。
那这样就对了，妈妈看的电视剧里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有童养媳，应该就是像他们这样吧……
……10岁的他显然还没有搞明白童养媳的意思。
不过这下连单旸光是喊“素尧哥哥”，他耳根子都能烧起来了。
“素尧哥哥，这次我救了你耶，难道你不该谢谢我吗？”单旸皱着眉，根本没有搭理他前面的话。
“谢谢你……”他目光不知道往哪放，语气木然得像个复读机。
“不行，你要表现一下才可以。”单旸好像变得挑剔了起来。
“表现……？”方素尧当然不明所以，但抬头看到单旸把扬起的小脸使劲儿凑到他嘴边，突然就悟了——她居然要亲脸！
单旸也发现，经历生死后，自己脸皮是越来越厚了，从前像这种得寸进尺的事情她可想都没想过，不过现在看来怎么好像在欺负小朋友一样。
在前世上一次面对方素尧时，她到最后都还只能提出抱一下这种程度的要求，现在居然……
然而小方素尧却也并没有太反感她的举动，只是整个脸红到耳根，这模样着实可爱极了，单旸心里又是一阵欣喜。
眼瞅着他还真的在她脸上啾了一口，单旸当下就心满意足，拉上方素尧的手，一蹦一跳往家里走，差点就哼起了小曲儿。
有戏，有戏，这下看来是不会弯了。
不过也还好他知道自己不是男生知道得早，不然再迟个几年她不就成了掰弯他的最大因素吗！？
当日夜里，一场噩梦席卷而来。
单旸重生以来，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噩梦了，而在这个梦里她作为旁观者视角，看到了前世方素尧这个时期所经历的一切。
她也终于知道，如果没有她的出现，方素尧将经历一次又一次逐渐升级的校园霸凌。从一开始只是扔书包拆桌椅，后来的推搡踢打，直到最后，还是今天那一波角色，鲁姣姣支使一众手下，当众扒下了方素尧的裤子，殴打侮辱并耻笑了他，致使他留下了终身的心理阴影。
而这一切的因果，正是由方素尧良好的家境，和方家开的那个KTV引发的。单旸的出现，让这些影响降到了最小，因为她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谣言在学校的散播，从而在这一次保护了小方素尧。
可是，却没能帮上前世的方素尧，让小小的他遭了这种罪。
梦醒后，她也久违地再次回想起前世的方素尧。
前世她回W市之后，过了几个月方素尧突然说自己在旅游，即将经过W市，问她有没有空。礼尚往来，她当然是热情招待了方素尧，也让他住在自己家里的客房。
W市有一条路叫素尧路，单旸第一次经过的时候很是意外，特地给方素尧拍了一张，开玩笑地问，“这是你家铺的路吗？”
而方素尧去W市的那次，单旸也特地带他去那条路，给他和路牌一起合了个影，说一定要留做纪念。
后来每当她想起方素尧，就会不知不觉走到那条路上去。
说来讽刺，最后她也是在那条路上出车祸死去的。
然而她也不会知道，如果前世的方素尧当初能猜到命运最终还是会让他们见到面，也许当年网恋不欢而散之前会愿意见她一面，以免以后遇到了认不出来。
可又哪有那么多如果，命运从来就喜欢和方素尧开一些过分的玩笑。
后来单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单旸就是猛咩，还知道了他是簌簌。
怪不得他的目光总是情不自禁被她的一举一动吸引，毕竟没有什么比曾经爱过的人更让人熟悉。哪怕并不知道这个人是的时候，也无法避免。
知道了，就更无法避免了。
终于，他来到了自己曾心心念念却始终没能知道名字的W市。而此行原本的目的是想来跟单旸把话摊开说明白，当是圆了彼此的遗憾，也把准备了多年却再没有机会送出去的礼物送给她，但许多次想开口都没能成功。
直到临走前，单旸一副释然的模样向他半开玩笑地摊开双手说不然抱一个？
他终于毫不犹豫地，走上前抱住了那个自己曾经朝思暮想的人儿。
就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别，竟是永别。
他还在想着下次休年假再去W市见单旸一面，试试能不能开口摊牌。比年假先一步等来的，却是她的死讯。
看到群里用哭的表情包刷屏的阿珣和苗苗，甚至还有旭叔。
他在群里只缓缓打出了一个：“哦。”
随后看到透明的液体滴落在手机屏幕上，摸了摸自己的脸，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他上一次哭，是被前任唐非淼强迫的那回。
他还以为自己的眼泪在那时就已经流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