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茶艺对决

第二天单旸起了个大早，时值春末夏初，太阳很早就上工了。
由于是周末，她爸还没起来，而方素尧也跟她一样没歇着，这会儿已经如约到了她家门口。
“素尧哥哥，你带着创可贴吗？”单旸突然问道。
“怎么了？你哪里受伤了吗？”方素尧闻言紧张地扒拉她的两只手臂。
“没有没有，就是以防万一嘛。”单旸摆了摆手，引得方素尧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之前答应我的哦，过了这次之后，大人的事你再也不要管了。”他总是隐隐感觉浑身香水味浓到刺鼻的张俞唯不是什么善茬，竖起之前拉钩的小拇指严肃地提醒着单旸。
“好嘛，知道啦。素尧哥哥最好啦~”单旸跳过来一把抓住他的小拇指，撒起了娇，“毕竟你也不想看到我的家庭陷入危机的，对吧~”
虽然点了点头，但什么危不危机，他是完全没看出来的，倒是觉得她好像玩得很开心的样子。
“大概下午5点多，你在饭店附近等我们，他们进去点菜的时候我会找借口出来告诉你我们在哪一桌。等外面天快黑了，我就喊她跟我一起去上厕所，到厕所门口我会想办法让她露出真面目来，然后大声叫我老爸。你看好，我们出来的时候，跟在不远处判断一下距离，如果距离太远老爸听不到的话，就帮我去饭桌上喊一下老爸。要表现得着急一点，知道吧？就说你是正好经过看到的。”她事无巨细地交代着每一个环节，脸上露出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成熟。
方素尧看得有些发愣，他总觉得这个计划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好像有什么非常重要的细节她没有说清楚。可这些环节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遗漏的部分，他已经很明白自己该做哪些事了。算了不管了，赶紧把今天过过去最重要。
两个小家伙串通一气，很早就把两家的妈妈推出家门逛街去了。这头单一川白天在家陪着单旸看了一上午动画片，中午吃过饭，下午父女俩收拾收拾就准备出门赴约。那头张俞唯睡到中午才起来，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梳妆打扮挑衣服，喷了比平时还要厚重一些的香水才出门。
他们晚饭前要先去饭店旁边的电玩城，张俞唯说要带单旸抓娃娃，借着这个机会在单一川面前狠狠表现了一把她对单旸的温柔体贴无微不至。美其名曰赔罪，那叫一个要多宠有多宠，不光是要什么买什么，抢着买单，连不要的东西看到合适的都拼命给她买，给单旸买了可爱的兔子发夹，夹在她好不容易能扎起来的两个小揪揪辫子上。
单一川只得频频地让单旸谢谢阿姨，单旸嘴上道了谢却收得十分心安理得，反正这些小玩意儿也不值几个钱，比起她今后会带来的影响，屁都不算。
好阿姨的戏码总算告一段落，单旸笑得脸都累了，看着已是傍晚时分，开口道，“老爸，我饿。”
“走，我们去吃松鼠桂鱼。”张俞唯语调十分欢快，可以说是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拉上单旸就走。
单旸一眼就看到了戴着棒球帽在饭店附近的公交车站来回踱步的方素尧，小脸上终于扬起了开心的笑容。
他来了她就安心多了。
一切如约按计划进行着，在他们点好菜、她和方素尧碰过头之后，借口去外面抓虫的单旸回到饭桌前，准备开始为后面上厕所做些铺垫——喝水。
可一拿起水刚倒进去一口，她差点没忍住吐了出来。
水是苦的。
居然给她下药！这个张俞唯这回真是大下血本啊。而且下就下吧，不知道下个没有味道的吗，要不是她后面还有计划，换个人当面就给你拆穿了好吧。
眼见张俞唯的眼神正紧张地锁住了她，她只能面色如常地假装喝掉，然后拿了几张纸巾又假装鼻子很痒，悄悄把那一小口水全吐到了纸巾上面。
“老爸，我想喝饮料。”她想漱个口，太苦了，她表情都要绷不住了。
“服务员，拿瓶椰汁。”没等张俞唯献殷勤，单一川就扬了扬手，服务员很快送上来一瓶椰汁。
“我帮你开吧。”停手啊，别想再害她了！！
“这种事哪有让女士来的道理，我来。”谢谢，亲老爸。
终于喝上了正常的水，单旸含了一大口椰汁，无声地漱了口，然后咕咚咕咚把一整瓶都灌了下去。
“宝贝，喝慢点。”单一川怕她喝急了呛着。
“对呀，小宝贝，慢点喝。”你谁啊就“宝贝宝贝”地叫？！
单旸被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用职业假笑糊弄过关，听着他们闲聊着一些家长里短的。
她前世见识过张俞唯的两幅面孔，现在还没有见到第二幅。
简单说来，就是在她老爸面前一副，在她和她妈面前另一幅。
在她老爸面前，当然就是这一副娇羞的小女人模样，善良体贴，柔弱可欺。到了她们母女俩面前，手段用尽，彪悍泼辣，混淆是非，能把脏水全部泼到她们身上，自己还明哲保身，讨人怜惜。
想必是积累了许多修为才能有那般造就，既然没有人能真正与他人易地而处，那么她理应尝尝自己的那些手段用到自己身上是什么滋味。
即便是铤而走险，单旸也在所不惜。
“姐姐，能不能陪我去上个厕所呀。”她打断了张俞唯对着她老爸那刺她眼的巧笑嫣然。
这是单旸第一次喊张俞唯姐姐，也是最后一次，她揉着眼睛假装困倦，喊得软糯香甜，让张俞唯乍一听都愣了神。
“好好好，我陪你去。”她以为药效快到了，忙不迭牵起单旸就往厕所走。已经在盘算等会回来就说单旸太困了给她拼两个椅子让她在一边睡着，再借着聊得投缘怎么给单一川灌酒了。
到厕所的路上需要经过一条很长的过道，灯光十分微弱，此时空无一人。
张俞唯走得太快，单旸的短腿完全跟不上她的步伐，整个人几乎是被她拖着走的。离卫生间门口还有好一段距离，单旸想着也差不多是时候了，便甩开了她的手。
“你走慢点。”单旸的声音变得毫无困意，还有点不耐烦，被甩开的张俞唯一脸怔然。
低头看去，却只见单旸冷漠地睨着自己，“很赶时间吗？”
“小……小旸，你在说什么呀？不是你要我陪你上厕所的吗？我以为你很急，所以就走得快了点儿，刚刚没把你磕到或者扭到吧？”她假意关心，蹲下身来要检查单旸的膝盖和脚。
“磕到扭到？”单旸突然笑了，“你现在不是最想我这个碍事的人能马上消失吗？居然还关心这个啊？”
张俞唯虚伪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
“你……你这孩子，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什么碍事，什么关不关心的……我都听不懂你什么意思啦。”
“啧啧，我还期待着帮你把老爸约出来，你怎样感谢我呢，没想到之前对我那么多好都是假的，事成了你就是这样‘报恩’的。”
张俞唯说不出话来，手心开始冒汗，直觉告诉她，眼前的这个孩子不简单。
“你千方百计想让我老爸跟你出来，又把他哄得这么开心，难不成是想取代我妈妈啊？这天才刚黑呢，怎么就有人开始做梦了。”
“啊对了，这些我没跟我爸我妈讲，他们吧，可能没有我这么强的承受能力，我怕这种事恶心到他们，以后看见你就想吐。”
单旸的一字一句，终于彻底粉碎了她那张虚伪的假面。
对，眼前这个逐渐狰狞起来的，才是张俞唯真正的嘴脸。
单旸对面的年轻女人此刻恶向胆边生，心说这臭小鬼，还能通天了不成？
“那我就让你再也开不了口。”
张俞唯这人向来下手狠毒，打人路数跟前世一样，先是一耳光抽了过来，单旸脑子还在嗡嗡作响，就被揪住了耳朵往上提。
而这久违的痛感也让单旸立刻反应过来，朝着她手腕上就是一口，力度到位，咬痛了又没留印子。趁她松手的当儿，用手肘往她胸上屁股上各用力捅了一下，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反抗的张俞唯惊叫一声，吃痛得弯下腰去。
但没几秒钟她就叫骂着再次扑了过来，怒气更胜。杀红了眼的张俞唯丝毫没有在乎自己眼前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抓住她的头发就狠狠往地上摔去。所幸单旸紧紧地护住了头，只有手臂传来一阵剧痛。
张俞唯不久前给她买的兔子发夹已经双双坠落在地，碎成几片，还磕破了她的嘴角，讽刺极了。
“老爸！！！！”单旸蜷缩在地上，用尽浑身的力气，大声喊了出来。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过道里灯光昏暗，方素尧又没有跟得很近，只能依稀能听见一些动静，却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一听到单旸的喊叫，争分夺秒地往单一川那边跑去通风报信。
下一秒单旸就被掐住了脖子，迎面而来又是两个耳光，照着她的嘴打的。
“你给我闭嘴！”随即张俞唯又捂紧单旸的嘴，让她发不出声，四下张望了一下，估摸着这里离单一川还算比较远，他们那桌又在饭店靠里的隔间中，动静应该传不过去。
她再次甩手把单旸扔到地上，然后揪着耳朵提了起来，扬起另一只手正准备再给她来两下……
“你在干什么啊！？！？”单一川在不远处中气十足地大喝一声，风一样冲了过来，猛地一把推开她，抱过了单旸，护在怀里。
“哇啊啊啊——老爸——”单旸已经压抑了许久，当下大哭了起来。
跟在后面的方素尧看到这一系列场面显然也大受震撼，一双手悬在半空，不知道是该去安慰单旸还是该揍张俞唯几拳。
张俞唯只愣了一瞬，便马上回过神来，瞬间修好了她的面具。
“哎呀，单哥，你误会了。小旸她上完厕所不小心滑倒了，我刚把她扶起来，又看她脸上有只虫，想赶走的。”
可真能说。
方素尧的眼神马上扫到了地上碎裂的发夹，它们当下的模样可不接受这种解释。
单旸红肿的小脸和耳朵还有带血的嘴角也绝不会接受这种解释。
“老爸……她打我……我好痛……呜呜……”
张俞唯还想继续编故事糊弄，但刚才与单旸的对话显然让她一时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单旸不管怎么看都是个才八九岁的小姑娘，而她已经是一个混迹社会的成年人。况且这个年纪的张俞唯心思还不够深，生起气来下手不分轻重。在当前这种情境下，是不可能有人选择相信她而不信单旸的。
于是她刚想开口就被单一川打断了。
“够了，单某不知小女究竟是怎么得罪了张小姐，才能让张小姐对一个幼女下这么重的手。单某一家也实在受不起张小姐的‘赔礼道歉’，念在您年轻气盛又是位女士，这次单某不报警，以后您如果再叨扰小女，就警局见。告辞。”单一川说这番话时全程甚至没有看张俞唯一眼，只有方素尧死死瞪着她，看到她的脸红一阵绿一阵，活像个信号灯。
与此同时，他也总算想到这个计划究竟不对劲在哪里了。那个被遗漏的非常重要的细节，就是单旸没有告诉他，她让张俞唯露出真面目的后果是要她一个人承受其暴行。
单旸当然不敢告诉他，如果告诉了他，这个计划就会因为他的阻止而泡汤了。已经成为完成计划一环的方素尧恨不得打她一顿屁股、再穿越回早上那会儿把她关在家里不放出来，但看到她哭得虚弱的样子，又心疼得不行。
“是……是她先打我的，我是正当防卫！”张俞唯居然还能跟在后面不依不饶地胡扯，但首先单一川已经铁了心不想再听她多说，再者单旸留了心眼，还击的时候根本没在她身上露出的任何部位留下伤痕，就不信她还能当众把衣服脱了给人看胸和屁股。
“阿姨，那你快回去处理你自己的伤吧，再不回去一会儿得痊愈了。”早已不耐烦的方素尧在一旁轻飘飘地开了口，“不过我看你手心都打红了呢，应该使的劲不小，怪痛的吧。”
闻言，张俞唯做贼心虚地把手藏到了背后。
单一川背影僵住，气得有些发抖，咬牙切齿地说，“素尧，拦车，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