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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节外枝

佞·妾 一串山胡椒 2024-03-03 12:24

彼时,香椎鸠夫正盘腿坐在茶几前,认真摆弄着扫荡来的古董黑陶茶具。他听见近在咫尺的敲门声,头也不抬便朗声吩咐道:“进来。”
那名男子推开日式滑轨椽木门,站在门口向他恭敬行礼。
“香椎上将!特勤处处长龟田太郎报道!”
香椎鸠夫这才抬起双眸展颜微笑,“龟田君,快过来坐。”
龟田太郎点头应声,走到他对面屈膝跪坐。香椎鸠夫把两只黑陶茶盏放到各自面前,斟满他面前那只后,主动摊手示意,“龟田君,请用茶。”
龟田太郎忙拿起来轻抿一口,分外感激道:“多谢香椎上将!”
香椎鸠夫这才往面前这只茶盏里慢慢添茶,“今天才五号,怎么突然回来?”
龟田太郎一脸严肃,“事态有些严重,卑职怕给您发电报会被支那的间谍趁机拦截,所以为了稳妥,干脆亲自跑一趟平阳。”
香椎鸠夫端起茶盏,抬眸觑他一眼,“什么事?说。”
“五月二十一号上午十点,线人徐述侦死在了七十六号手中。”
吹拂茶汤的动作戛然而止,香椎鸠夫轩眉一拧,从脸上那双鼠眼中挤出了阴恻恻的寒光,“什么?七十六号?”
龟田太郎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没错,绞杀当天,卑职还在现场发现了红色地下党的人。徐述侦是他们的特工,按理说他们应该拯救自己的同志,可是他们杀掉跟踪他的七十六号间谍后,竟然继续拿枪追着他跑。还好徐述侦反应快,挟持他的姘头躲进了一座废弃的院落中。”
香椎鸠夫低头喝茶,润了润嗓子才说:“如果是这样的话,红党杀他等于除掉叛徒,那七十六号为什么非要杀他不可?”
他缓缓抬头,凝视着对面这位心腹,“龟田君,你是不是掌握了什么证据?”
“是的,卑职发现那笔存在渣打银行的巨款,在徐述侦死后不翼而飞,并且没有及时汇到咱们指定的账户内,”他略顿一顿,借屋内昏黄的灯光,承托出了心底最深的忧虑,“卑职怀疑……这笔钱进了七十六号的口袋。”
香椎鸠夫眉心一跳,“只是怀疑?”
龟田太郎轻嗯几声,接着道:“因为是秘密账户,所有现金流向,非开户者本人不可查。也就是说,只有钟泽灏才知道这笔钱究竟去了哪儿。想必上将十分清楚,这个秘密账户是王闯命钟泽灏开设的,专门用来和您做军火生意,万一被七十六号掌握了证据,发现您在打仗的同时还走私军火,那么……”
他不敢再说下去,只把自己的音量越变越小,小到逐渐湮没在浓眷的晚风中。
冷意嗖嗖袭来,香椎鸠夫仰头喝完剩余的半盏清茶,仿佛饮尽一碗行刑前的断头酒,直至眩晕和恐惧统统散去,他才冷静地吐出真言——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果真有这么一天,那我切腹自尽一万次都不够死。”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咱们得留条后路,借刀杀人。”
话音刚落,一双眸蕊就在昏暗的灯光里怦然爆开。香椎鸠夫再度往自己盏中添茶,格外沉静道:“龟田君,说下去。”
龟田太郎握住手边的茶盏,“卑职建议,放弃王闯与钟泽灏这条线,正式启用章氏父子。”
香椎鸠夫没有立即首肯,只问道:“怎么个启用法?”
“前段时间,卑职的人抓了几条谢麟竣的狗腿子。他们说他最近打算从美国购买一批药品,但具体是什么,还不清楚。章怀义与谢麟竣常年保持着以药品换物资的交易,不如趁此机会让他先去探探口风。并且,我们怀疑这笔钱去了七十六号那儿,说不定只是钟泽灏借章怀义的手洗了一次,毕竟每次来华北与您当面谈生意的人都是章怀义,王闯与钟泽灏从未亲自出马。所以您大可等他下次来平阳见您时,趁机证实所有猜测。”
龟田太郎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逻辑亦层层递进,找不出丝毫破绽。
可听到“谢麟竣”这三个字的瞬间,香椎鸠夫还是本能地警觉起来,“先不说这个,我想知道谢麟竣最近在干什么?你怎么会抓住他的狗腿子?”
龟田太郎知道他为何如此警惕,于是直接点明谢麟竣的破绽,“他最近在滨州的天香楼嫖妓,军政处只剩一位副官和一些禁军值守。卑职正是趁那些禁军换班之际,抓来几条漏网之鱼,给他们注射了几支吐真剂。买药品这件事,就是他们在这种情况下透露给卑职的。”
香椎鸠夫轻轻颔首,“最后怎么处理的?”
“您放心,我用车祸了结了他们,没有留下任何把柄。”
香椎鸠夫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谢麟竣生性多疑,如果不是他的心腹,肯定无法得知鄂赣军团的核心机密,尤其是买药这种跟战略物资挂钩的事情,即便你向那些狗腿子体内注射再多的吐真剂,也绝对问不出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龟田太郎垂首应声:“卑职明白,所以不曾与他们过多纠缠,以免暴露自己的身份。”
几乎只在眨眼间,香椎鸠夫就变换出严肃的神情,“可我仍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谢麟竣从来都与嫖赌毒这三件事情绝缘,为何这次非要主动嫖妓呢?难道只是为了避人耳目?”
龟田太郎若有所思道:“卑职认为这的确是一部分原因。但归根结底,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男人,以前不嫖娼,只能证明他没有遇到那个想嫖宿的妓女。”
“你的意思是他现在遇到了?”
香椎鸠夫轻笑一声:“什么样的神仙人物竟能把他迷得团团转。”
“这位妓女是滨州的花魁娘子胡轶惟。她之前一直做着钟泽灏的姘头,现在改换门庭睡到了谢麟竣身边,”正说着,龟田太郎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几许春色,似土壤里疯长出来的嫩芽,“实不相瞒,卑职第一眼见到她时,就被她的绝色姿容惊艳到无以复加。她甚至比令千……比令公子还要好看。这张脸和这副身材足以让任何男人为之神魂颠倒。”
这番话刚说完没多久,那只笑脸福娃的头顶上,突然冒出一缕轻盈的黑烟,穿过门缝不知飘往何处。香椎鸠夫瞬间心惊胆战,赶紧把目光投进龟田太郎眼底。
“我知道了。但是现在没有直接证据表明王闯与七十六号暗中勾结,他毕竟属于蒋系势力,蒋中正一直把他当作反日反汪的桥头堡,除非蓝党的军统锄奸队,把他列为汪季新的卧底除掉,否则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龟田太郎心领神会,当即表明自己的态度:“明白!卑职紧盯红色地下党的同时,也会格外注意军统锄奸队的动向!”
香椎鸠夫放下茶盏,沉着冷静地吩咐道:“好,情况我都了解了。龟田君,你先下去歇着吧,明天再启程赶回鄂赣滨州,继续执行潜伏任务。”
“是!卑职告辞!”
龟田太郎起身往门边折返,与此同时,香椎翼助从真身里冒出来化为人形。
他刚落地站稳,就伸出右手死死掐住龟田的脖颈。香椎鸠夫吓了一跳,赶紧跪地稽首:“侍神大人息怒!还请您保重千金贵体,切勿与凡夫俗子置气!”
香椎翼助置若罔闻,沉恨妖冶的眼神如匕首则,在龟田太郎的脸上和身上肆意划拉,不过弹指一挥间,他就再也没了气息。他随即干脆利落地毁掉尸体,待所有血肉和筋骨都化为灰烬后,一颗水蓝色的通灵宝珠终于浮现在他眼前。
他捏住这颗灵珠,声音无比魅惑:“这厮的确冒犯了本尊,但更背叛了大日本帝国,所以这具肉体非死不可。”
香椎鸠夫惊骇万分,不由自主地喃喃出声:“背叛?!帝国……?!”
“你没听错,他的确背叛了大日本帝国。”
香椎翼助揽袍落座,唇畔漾起无比轻蔑的笑漪,“不过呢!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被支那的妖精利用了而已。”
人类对妖魔鬼怪的原始恐惧,很开在香椎鸠夫脸上显露无遗,“妖精?!他居然被妖精盯上了?!”
香椎翼助深感不屑,索性不曾叫座,只任由他伏跪在自己面前,冷声道:“支那有句古话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不然你以为,谢麟竣为什么突然嫖妓?”
香椎鸠夫听出了他心里的不悦,连忙诚惶诚恐地表态:“恭请侍神大人赐教!”
香椎翼助看着手中这颗灵珠,如凝望故人的涧水秋眸,“一般的美色诱惑不了他那种正人君子,不过,若是绝色容颜加上绝顶妖术,别说是普通男人,就连同为妖精的怪物,都能心甘情愿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香椎鸠夫略微抬起头,旁敲侧击道:“这么说,侍神大人也见过这位花魁?”
“岂止是见过,三百多年前,我还和她们一家人交过手。她的父母和同族全都死在了本尊的屠妖刀下,却唯独让她给逃掉了。那股救她的神秘力量害得本尊沉寂了数百年,没想到今时今日居然能与她重逢。”
他将那颗灵珠拿到香椎鸠夫面前,“你瞧,这是她的通灵宝珠,只要将它放进活人的身体中,就能随时随地与人类‘心有灵犀一点通’(1)。所以你们刚才那些计策,她全都通过这个小东西,听得一清二楚。”
不可抑制地,一丝惊惧从香椎鸠夫眸底闪过,“那怎么办?她一知道,谢麟竣岂非很快就把咱们的计划探查清楚了……?!”
香椎翼助敏锐地将那束光影捕捉,抿到唇畔变出数抹冷淡的笑意:“你总算想明白了,这就是谢麟竣如此手眼通天的原因。不过这只孽畜的功力虽然增长不少,但想跟我斗,依然是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
他将那颗灵珠捏成齑粉,掸了掸掌心的残屑,“你放心,我已经毁掉了龟田君入晋以来的所有动向,包括刚才那些计策,她和谢麟竣都别想知道一分一毫。”
香椎鸠夫暗自松了口气,“草民多谢侍神大人。”
敲门声再次传来,月光将那人高大的剪影,照映在门框新糊的素色白绢上。香椎鸠夫抬眼一瞧,数万种复杂的情绪顿时如浪涛在心里涌起,堆在浪尖的正是他内心摇摇欲坠的恐惧。
香椎翼助满意地笑了笑:“进来吧!本尊等你很久了。”
那名男子推开日式滑轨椽木门,对他的身影深鞠一躬。
“香椎上将,特勤处处长龟田太郎报道!”
阒然间,巨浪裹挟着浓烈的尸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打过来。香椎鸠夫浑身毛骨悚然,连牙根都不受控制地颤颤发抖,仿佛掉进了一座堆满腐尸的乱葬岗,四周皆是熏天臭气和刺骨寒意。即便他身经百战,也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勉强平复心底的惊疑。
“侍神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较之于他,香椎翼助格外气定神闲,“龟田太郎口无遮拦冒犯本尊,的确罪该万死。不过他既是你的心腹,又对咱们大日本帝国忠心耿耿,所以,他可以用这种方式活下来。”
他侧头招手,龟田太郎立刻乖驯地走过来。香椎鸠夫屏息凝神,强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直愣愣地瞧着眼前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玩意儿。
“通灵宝珠只在活人的身体里发挥作用,如果放进一具腐尸中,别说与之通灵了,不被冤魂反噬都算那只孽畜福大命大。刚才我的分身去战俘营,帮我找了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从现在起,他就是龟田太郎。”说完,他立刻做法为他除去尸臭,抹平伤疤,眨眼的工夫,这具活尸体就被他修复一新。
龟田太郎无比崇敬道:“多谢侍神大人让草民重生!”
香椎翼助淡然一笑,眸底却逐渐蓄起杀意,“下去吧龟田君,替我找到那笔存在渣打银行的巨款,我要看究竟是谁拿走了它。”
“是!”龟田太郎转身离开。香椎翼助广袖一拂,轻轻带上房门。
“父亲大人,章怀义来见你那天,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香椎鸠夫忙不迭答道:“明白!我明白!大人放心。”
香椎翼助的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你知道就行。我乏了,先回真身睡一觉,明天记得多虐杀几个俘虏供我增长法力。”
“草民遵命!”
彼时桃花源里,被噩梦纠缠了一整晚的胡轶惟,突然从象牙红木床上弹起来。
谢麟竣听见动静,连忙挺起身板,伸手揽住她的双肩,“桃桃,你怎么了?!”
胡轶惟恍然回神,眼底仍残余着受惊的凄惶,“没什么……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关于……关于我爹娘的惨死。”
谢麟竣轻轻揽她入怀,吻着她光洁的额头,“别怕,还有我在你身边呢!”
胡轶惟紧紧依偎着他的肩膀,“好,你抱着我睡吧!这样我就不会做噩梦了。”
“今后我都抱着你睡。”两人并肩躺下。
她靠在他的肩头,如一只飞倦的黄鹂栖息于遒劲有力的枝干,“那咱们说好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许放开我。”
他索性加重力道,将她牢牢圈在自己怀里,“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放开你。”
枕畔私语逐渐充耳不闻,谢麟竣再度沉沉睡去。胡轶惟的其中一缕魂魄这才从身体里分离出来,缓缓飘到秋月的房门外。
秋月旋身把门一推,讶然发问:“姐姐?!我正要找你呢!快进来!”
胡轶惟移步入内,同时挥动玉臂,造出一座只有两人存在的结界。
她揽裙落座,眉心隐隐发颤,“你是不是也感觉到,那颗灵珠不见了?”
“灵珠不见了?!”秋月怔忡须臾,心底疑窦顿生,“一开始我只是有些忐忑,却不知道为什么,姐姐这么一说,我觉得更加奇怪。五月二十一号那天,我明明亲手把它放进了龟田太郎的身体里,人类的机器也无法发现它的存在,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消失呢?”
胡轶惟屏息凝神,抬手止住她汹涌澎湃的思绪,“你别着急,先让我看看那天的情况。”
五月二十一日早晨,桃花源主楼的东厢房内,一株线香静默地燃烧着。
胡轶惟坐在妆镜前,对刚走进来的秋月微微一笑,“夏荷妹妹走了?”
秋月点点头,“没错,夏主儿与翠翘刚坐上出条子专用的奔驰轿车。她们带着一个浣花锦大衣包,说是待会儿唱戏的行头。”
她忽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又补充道:“对了姐姐,我还看见夏主儿趁妈妈不注意,朝凤仙娘娘的画像拜了三拜。”
天香楼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凡嫁人从良的妓女,在出娼门前都要认真祭拜一回小凤仙,以谢她多年来对自己的庇佑之恩。
胡轶惟当然明白秋月的言下之意,于是盈然起身,“既然她铁心要走,那咱们不妨送她一程,也不枉这些年来的深厚情谊。”她从掌心里变出一颗蓝色的通灵宝珠,“这个你拿好,知道该怎么做吧?”
秋月合掌收下,会心浅笑,“知道,姐姐放心,我会办妥的。”
出门后不久,她们立刻兵分两路。胡轶惟追着夏荷的身影赶往码头,秋月则独自一人来到樱花街的东洋会馆内。
她趁人不备,果断附在中村雪姬身上。
“龟田君,你的清酒来了。”
中村雪姬放下托盘,跪坐在他身侧,耐心且温柔地给他倒酒。
龟田太郎轻抚着她丝缎似的手臂,粗粝的掌心滑到手腕时,他突然“唉”了一声:“你今天怎么没戴我送的南洋珍珠手串?”
中村雪姬把酒杯凑到他唇边,娇声媚笑,“我天天戴着,会长大人嫌它包浆炸黄了,就让我拿去珠宝店保养。你也知道我们这儿的规定,陪客人时身上必须佩戴至少一件贵重首饰,所以我就戴了这条缅甸产的蓝宝石手链。”
龟田太郎就着她的玉手一饮而尽,仍不忘来回试探道:“这是你自己买的?还是哪位客人送的?”
中村雪姬放下酒杯,一双凤眼微露精光,如刀似箭地划过他脸颊,“你瞧这成色也知道我肯定买不起,当然是客人送的呀!”她见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无比严肃,不免俯身挽住他的胳膊,在他胸前蹭了蹭,“龟田君这是吃醋了?”
龟田太郎果断转头避开她眼底翻涌不尽的温柔,“我吃什么醋,少自以为是!”
中村雪姬也立刻放开双手,拧着秀眉嘟囔起来,“徐先生好不容易对我大方一回,看来是我无福消受。你不喜欢,那我现在取了便是。”
说完,她干脆利落地解开那条手链,一把塞进龟田太郎的掌心,“要还的话麻烦你替我去还!我可不好意思出尔反尔,拂徐先生的面子。”
龟田太郎并不知道,就在手链落下来的瞬间,蓝宝石内的通灵珠便钻进了他的身体里,并顺着血脉游进了他的大脑。
他看着身旁仍在赌气的雪姬,自己的心却一分一分地冷静下来,“徐先生?哪位徐先生?”
中村雪姬仍不给他好脸色瞧,愤愤不平道:“你气糊涂了?当然是你的支那好朋友徐述侦先生,不然还能是哪位徐先生?难道你怀疑我勾上别的客人了?”
龟田太郎一把搂住她的纤腰,在她耳畔低声轻哄:“是我不对,不该惹你生气,赶紧戴上吧!也别让我替你去还了。不过支那人讲究礼尚往来,告诉我,他什么时候送你的这条手链,我帮你了却这份人情。”
中村雪姬从他掌心里拿起手链,一边戴一边说:“前天下午,我和几个小姐妹去逛箔纳百货,看见徐先生在一楼的老凤祥专柜挑钻戒,我便支开姐妹们,趁机敲了他一笔。”
她抬起皓腕在他面前晃了晃,“这就是两条小黄鱼,你真的要替我抵债?”
龟田太郎回答得干脆利落,“当然了,我现在就去槐花街找他。”
话音刚落,他就松开怀抱站起来。中村雪姬随之起身,替他整理衣装,“可是前天买完东西,我看见他坐上黄包车往城北码头走,也不知道是不是搬家了。”
龟田太郎温柔浅笑,“没关系,我两边都看一看,总能找到他。你是我的女人,你的首饰应该都由我来送,既然他替我送了,我必须把钱还给他。”
他吻住她的脸颊,“乖乖等我回来。”
她亦欠身屈膝,“是,龟田君慢走。”
等他离开东洋会馆,秋月便用法术帮中村雪姬制造了她所阐述的记忆。随后,她的灵魂从雪姬的身体里游离出来,一路跟着龟田太郎来到城北码头。不出片刻,她就找到了站在夏荷尸体面前发呆的胡轶惟。
“姐姐,你说的那个人,我搞定了。”
“怎么样?姐姐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胡轶惟收起法术,缓缓睁开双眼,“五月二十一号那天你做得很好,但奇怪的是,明明龟田太郎六月一号才离开鄂赣地区,通灵宝珠又是刚刚消失的,我怎么看不见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呢?”
她再度凝神运功,哪怕将法术阈值调至最高,脑海中也仍是一片空白。
“不对,有股力量在干扰我……”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如汹涌的波涛,推着胡轶惟往后倾倒。秋月连忙扶住她的肩膀,惊声疾呼:“姐姐!你怎么了?!”
胡轶惟轻轻推开她的柔荑,喘了口气才说:“别担心,我没事。不过咱们现在少了一颗灵珠,就再也没法用万物共振的方式,向山神大人传递异常信号了。”
秋月眼底昀光一转,大胆猜测道:“那你刚才说有股力量在干扰你,会不会是咱们的不应之期又要来了?”
胡轶惟摇头否认,“我总共经历过四次不应之期,可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奇怪,所以我猜多半是别的神秘力量。看来咱们还是得想个办法,回一趟江口的千裘山,当面向山神大人禀明此事。”
天庭有规定,妖精在修行期满之前,不可擅自离开自己的修行地,除非人类主动带它们到别处开启新的修行。
秋月自然也想到了这点,于是很快促狭盈面,“少帅的住局时间还剩下不到俩月,姐姐不妨暗示他为你赎身,带你回江口呀!”
埋藏在心底的秘密被她骤然挑明,胡轶惟的脸上也猝不及防地晕开一层绯色,如一片滚沸的晚霞,“你这小蹄子,好端端的怎么提这个?”
秋月故意支颐抵颌,媚声调侃道:“也不知是谁说的,‘带我回家吧!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胡轶惟愣了片刻,忙气急败坏地扬起手,“好你个死丫头!你居然蹲在外边听墙角!看我不把你——”
她正要对准秋月的胳膊拧下去,脑海中却突然传来迷迷糊糊的声音。
“桃桃,桃桃别怕!我在呢!”
她缓缓放下手,斜乜她一眼,“算你命大,他在说梦话,我得回去陪他了。”
秋月主动把她从锦榻上拉起来,直推着她往外走,“去吧去吧我的好姐姐!我保证下次再也不听墙角了。”
胡轶惟停下脚步,一时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五官差点纠在一处,“你说什么?你还敢有下次?”
秋月知道她的脾性,于是又笑嘻嘻地朝她背上轻推一把,“岂敢?岂敢?姐姐要是再不回去,姐夫就要醒了,快走吧!”
她的灵魂回到卧房,安静地蜷缩在谢麟竣怀里。长窗外,金乌倦怠无力地睁开双眼,抛洒出一片温柔如水的晨光,照拂着这对璧人互相依偎的身影。
往后数日,他们照常一同饮食起居,处理政务,从伏羲初升到月华满地,从上弦如钩到银盘半满。
钟泽灏望着满地冰凉的月色,沉声发问:“军政处那边什么情况?”
钱詹迩关上房门,转身边走边道:“少帅依旧没来,王副官很早就回江口探亲了,只有范副官在处理日常琐事。”
“今天是六月十号,看来是时候向大帅通风报信了。”
“咱们怎么说?”
钟泽灏凝神一瞬,很快就从眼底游出几分阴沉的寒光,“你就在秘密电报上说‘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句话,大帅会明白的。”
钱詹迩驻足欠身,“是,我这就去办。”
等他离开以后,钟泽灏便搭上身旁录音机的音轨,放起了豫剧《说苑正谏》
“我劝诸君莫埋怨,四郎织招把忧解。这一招织来,端的是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二招织来,又好比那鹬蚌相争,渔人获利!这三招织来——”
钟泽灏跟随录音机播放的旋律,咿咿呀呀地唱着。殊不知两公里外的赵公馆内,早已织起一张天罗地网。
飞鹰悄无声息地走进书房,往赵甫堂手中塞了一张纸条,“司长,这是卑职刚刚拦截的秘密电报,确定是从提督府的外楼发出来的。”
赵甫堂迅速扫一眼电报内容,随后将纸张凑到烛台上烧成灰烬。
“去桂花大道的茗饮居帮我买十斤云湘地区的普洱茶,其中六斤请钟老板亲自送到赵公馆来,剩下四斤由你北上带给安福空军基地的周信驰少将。”
飞鹰垂首应声:“卑职遵命!”
(1)出自唐朝诗人李商隐的《无题(其一)》。全诗为:“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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