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烧到天亮的大火将滨州城东的提督府夷为平地,包括钟泽灏、钱詹迩在内的一共三十八口人,全都死在了滚烫的烈火浓烟中。花魁从良的八卦消息很快就被“提督一家死于非命”的议论取代,王闯不得不在滨州多待几天,差人摸排火灾现场的蛛丝马迹。
市政厅警卫署的公务员们在那片废墟上查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后得出一条结论:厨房的金属药壶烧干熔化引发火灾,由于提督府的电路设计不合理,火势很快从前院蔓延到后院,事发时正值深夜,许多人都在睡梦中来不及逃生,因此酿成这番大祸。
王闯合上调查报告,对滨州所有司级以上的官员吩咐道:“钟泽灏已经死了,你们悲痛归悲痛,日常工作还是得进行下去。按照咱们中华民国的政府运转流程,一旦旧提督死在任期内,便由市政厅厅长代为行使提督权力。至于新任提督是从你们之间产生,还是重庆方面派人空降过来,得听总统先生的命令,他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不过在此之前嘛,我仍然有提出建议的权力,所以你们最好老老实实地完成分内之事,别再给我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众人齐声回答:“卑职明白!”
胡轶惟收起法术,王闯训人的画面很快在空中消散。夕阳西沉,只有一壁橘红色的暖光铺在屋内雪白的东墙上。
她冲秋月莞尔一笑,眼里袒露着深切的赞许,“我就说厉爷会想办法吧?不仅最后一个活口也没留,更是抹去了所有可疑的痕迹,难怪阿竣这么器重他,真没用错人。”
秋月却微微蹙眉道:“姐姐不担心他把你已经从良的消息告诉少帅吗?厉爷可没像王闯那样喝过模糊记忆的烧刀子,万一他决定跟少帅说实话……”
胡轶惟仍笑着,眼神愈发坚定,“就算他告诉阿竣实情也没关系,反正我杀定王闯了。我们目标一致,阿竣肯定不会拦着我。”她倏而叹了口气,“还是想想怎么跟山神大人交代吧,即便他已经查清灵珠被毁的真相,但咱俩弄丢那颗灵珠,导致十几年功德尽毁,光杀钟泽灏一个人是不够功过相抵的。”
听她这么一说,秋月心里也泛起淡淡的愁绪。
她转念一想,很快又宽慰道:“幸好主要功德没存在那颗灵珠里,咱们也不算前功尽弃,到时候姐姐实话实说,想必山神大人不会苛责。”
胡轶惟轻颔臻首,眉间却仍藏着隐忧,“但愿如此吧。倘若天庭真的怪罪下来,也是我来承担主要责任,和你没有多大关系。”
秋月摇摇头,似乎颇为急切,“是姐姐出的主意没错,可也是我主动将它放进去的,有什么责任我和你一同承担,你就别想着在我面前逞英雄了。”
胡轶惟思忖片刻,忍俊不禁道:“行吧,咱们回去一起面对。”
屋内的融融暖意逐渐淡去,一阵漆黑后,月轮自东方升起。它像一个天资聪颖的画手,在穹顶泼了数十盆细碎的金粉,再任由它们慢慢晕染到大地的边沿,直至随风腾起一阵炊烟。骄阳就在这层灰蒙蒙的迷雾里现出了半边还未上妆的脸。
滨州的达官显贵们齐聚在大帅官邸的正门前,恭敬地目送王闯坐车返回江口。直到听说尾车已过玉芳山头,他们才返回各自的工作岗位。
为了防止落人口实,进入抚州地界后,车队都是白天休息夜晚赶路,直到第三天清晨才抵达江口城南的临湖镇。
王闯搂着胡轶惟的杨柳腰,分外亲昵道:“咱们先绕到城北的千裘山,去山神庙里还个愿,然后再回江口城安置行李。你觉得怎么样?”
胡轶惟娇声媚笑,“妾身都听大帅的,您说去哪儿咱就去哪儿。”
王闯心满意足地在她脸颊上吻了吻,然后转头对司机说:“听九姨太的,直接去山神庙。”
司机连忙答应,转动方向盘往左边的小路驶去,其他车辆亦紧随其后。半小时后,车队抵达山神庙门口的小广场。王闯和胡轶惟先后下车,手挽着手走向供奉李崇明金身的金銮殿。其余人等包括秋月在内,全部待在小广场上原地等候。
虽然日头已经爬过山岗,此时此刻的金銮殿内依旧灯火通明。
王闯十分熟稔地从供桌抽屉里拿出两炷玲珑香,全部点燃以后,再将其中一炷递给身后的胡轶惟,“来,你跟我一起跪拜山神大人。”
胡轶惟郑重颔首,随之同步跪下。王闯回头仰望李崇明的金身,分外虔诚地举起手中的香柱,“山神大人在上,感谢您让草民找到了贵人胡氏。今日路过宝地,特与贵人一道给您敬香,万望大人笑纳。”
说完,他以额贴地拜了三拜,然后才起身将玲珑香插进供桌上的香炉里。
胡轶惟也做完了请香进贡的所有流程,只是故意比他慢下半拍,以示对未来夫君的尊重。王闯见她虽出身勾栏,行事却处处妥帖,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大美人儿,这几天随我一路奔波,你也辛苦了。待会儿进城以后,我先送你去我的别苑安置,回头再请人看个好日子迎你过门。”
胡轶惟温声应好,只把眼中所有柔情都向他睐去,“大帅尽管安排,妾身没有疑议,只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您可否答应?”
王闯伸手揽住她的纤腰,“你开口就是了,无论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就是妾身父母早亡,国内又没有叔伯兄弟,按理说回门宴应该在娘家举行,既然是山神大人让妾身与大帅结缘的,那不如等妾身顺利过门以后,大帅就陪妾身来庙里举行祭祖仪式,告慰妾身父母的亡灵,就当是回娘家了。不知大帅意下如何?”
王闯朗声笑答:“当然没问题!我爹娘的牌位也在山神庙里供着,到时候让你跟我一起认祖归宗。”
胡轶惟低眉娇赧,“这是妾身的荣幸。大帅,时间不早了,咱们进城休息吧。”
“好,正巧我也饿了,先去别苑吃点东西再回帅府。”
两人在李崇明的金身前调笑一番,再紧贴着身子款步离去。与此同时,胡轶惟和秋月的主魂魄都从躯体中游离出来,待王闯的车队下山以后,才缓缓飘进空旷的金銮殿。
姐妹俩面朝金身跪下齐声请安。李崇明听见动静,现出真身款款落定,“都起来吧!把你们剩下那颗灵珠交给我。”
“小狐遵命。”胡轶惟站起来翻动右手掌心,左手食指在上方浅转两圈,墨蓝色的灵珠便飞向李崇明,“启禀山神大人,这是我们姐妹俩游历世间二十年来收集的主要功德,还请大人逐一过目。”
李崇明不动声色地托住灵珠,那双金光加持的慧眼透过游丝看清了她们的所作所为,只是浮于表层的部分似乎是刚收不久的恶灵,于是他蜷起五指诚然发问。
“我看完了,不过有些东西似乎是最近新添的,怎么回事?”
胡轶惟如实回答:“滨州前任提督钟泽灏为祸鄂赣之南数十年,手上血债累累,小狐杀他既是为民除害,也是替天行道。”说完缘由,她果断跪下,“小狐知道自己弄丢灵珠罪不可恕,所以才想兵行险着扑杀恶灵。如今小狐已套牢王闯,只要再将他的恶灵收入囊中,便能弥补失去的七成修为。还望山神大人看在小狐积极补救的份上,宽宥小狐之前的莽撞行为。”
秋月也跪下恳切道:“是啊!不敢奢望大人在王母娘娘面前替我们求情,只求大人最后不要降下太重的刑罚,我们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李崇明微微叹了口气,却不让二人起身,“我会替你们在娘娘殿前解释缘由,但你们总得告诉我,当初为什么要把灵珠放进龟田太郎的身体?”
胡轶惟依言答道:“因为小狐想探知日本鬼子的秘密。”
“还有……还有就是——”
她话音未落,秋月急忙抢白:“大人,我们想报恩。上次不应之期,小狐和姐姐差点死在王闯手上,是少帅救了我们。他一心只想打鬼子、杀汉奸,与我们不谋而合,所以我们想做个顺水人情,看能不能从日本鬼子手里得到一手信息,方便与他互通有无。”
李崇明的眸光在二人脸上逡巡几回。重新拂过胡轶惟的脸颊时,他决定先把核心困境交代清楚,再单独敲打她。于是他正色道:“知恩图报是好事,不过你们也得摸清楚如今是什么世道。从清朝末年算起,倭寇在我中华大地上横行了四五十年,东瀛的妖魔鬼怪们难保不会随其侍主趁虚而入,大肆吸食活人的精魂和游荡在人间的怨灵,以此增加它们的道行。你们这次正是碰上了来路不明的妖邪,才将自己数十年的修为白白送人。”
胡轶惟深感不安,迅速扬起低垂的头,“难道是——”
李崇明抬手截断她的惶恐,只道:“现在后悔也没用。这次既往不咎,你们下次千万记得小心一些,尤其当我拿着灵珠重返天庭以后,你们的功力会大大减弱,所以别再轻易涉足任何能力之外的领域,否则到时候我也救不了你们。听明白了吗?”
姐妹俩立刻应声:“小狐明白!谨遵山神大人教诲!”
李崇明施展法术让灵珠飘到秋月面前,“你先把它放回我的道场莲花洞,顺便待在里面吸收日月精华增长功力。你修为尚浅,记得待满一天一夜后再出来。”
秋月合掌收起灵珠,道了声“小狐遵命”,便起身告辞。殿中很快只剩下胡轶惟和李崇明在闪动的烛光里影影相吊。
她站起来上前一步,强忍着满心愤恨问道:“山神大人,您刚才说的来路不明的妖邪,是不是他?那个三百多年前灭我狐族数千条性命的孽障,又回来了是不是?”
李崇明摇摇头,“我无法确定,就目前而言,这路妖邪既像他又不像他。如果不是他,这狠辣的作风无人能出其右。如果是,当年他还只是一团没有具体形状的黑烟,法术也是粗浅鄙薄的摄魂术,如今却已学会更为高级的傀儡术。按理说,傀儡戏法在短短三百年内是不可能修炼成功的,除非……”
见他陷入沉思,胡轶惟赶紧追问:“除非什么?”
“除非他吸收了数以百万计的活人的怨恨,而且一定得是活人发自内心的恨意,不能有分毫强迫的意味,否则只会事倍功半。”此言既出,就连他自己的心口都忍不住隐隐发颤,“前段时间我捉住了他的傀儡,明显感觉到那具尸身里藏着一股近乎疯狂的怨气,假使这些怨气全都来自倭寇本国的人民,那这个东瀛岛国必须被夷为平地,否则人世间永无宁日。”
胡轶惟也倒吸一口凉气,“您的意思是……鬼子发动侵华战争,他们的普通民众也脱不了干系?既是妖邪控制了他们,同时他们也助长了妖邪的能量,相生相伴,彼此依存?”
李崇明轻轻颔首,“本尊正是此意。如果毁掉灵珠的妖邪真是三百多年前与你们一族交手的东瀛侍神,那你和秋月可千万当心,不能与他正面撞见,如若实在避免不了,也得等我从天庭述职回来以后再说。”他忽然计上心头,“这样吧,我在山神庙里也放点日月精华,你哄着王闯有事没事就陪你上来祭祖。倘若你们是安全的,就供奉新鲜的苹果,倘若察觉危险,就及时供奉腐烂的苹果。我的金身嗅觉灵敏,只要闻到那股馊苹果的味道,便知晓你们姐妹二人需要帮助。”
胡轶惟无比感激,险些又要跪倒,“小狐明白!多谢山神大人指引!”
李崇明向前虚扶一把,终于下定决心说出隐忧,“至于那个少帅……他有他的命数,你就算再想报恩,也别把自己搭进去。”
胡轶惟对上他的眼神,喃喃自语:“他的命数……?什么命数?”
李崇明索性直言道:“你是要位列仙班的灵狐,王母娘娘一直对你颇为欣赏,而他只是凡夫俗子,寿命相比于你的修为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将来是仙凡有别不能相恋。你可千万别在这个关键节点因小失大。”
胡轶惟怔忡须臾,再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孰轻孰重,小狐心知肚明。只是如今尚有一事萦绕心头,还请大人为小狐答疑解惑。”
“什么事?你说。”
“一九三七年底,胡三娘见到的那个‘小凤仙’,是您让座下的采桑童子幻化出来的吧?”
李崇明轻轻挑动眉毛,“你问这个干什么?”
胡轶惟坦然答道:“在小狐离开天香楼之前,胡三娘主动问起小凤仙的下落。小狐本以为凤仙娘娘还活着,可暗地里却算出她早已过世多年。小狐不忍心三娘一直被蒙在鼓里,所以……”
“所以你跟她说了实话?”
胡轶惟轻“嗯”一声:“没错,小狐私以为,胡三娘纵然作恶多端,但南京沦陷那年,她愿意看在‘小凤仙’的面子上,出面搭救逃难而来的百姓,也是她的一件功德。都说世事应当一码归一码,我们利用了这份感情和信任,是该原原本本地还回去,让她知道真相,未尝不可。”
“那你可知,此举亦是触犯天条的行为?她本不该在今年知晓,你却擅自告诉她。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多人的命运都会因此被你改写。”
他略顿一顿,“你已经动情了,不是吗?”
胡轶惟对答如流:“小狐对养母胡三娘并无任何非分之想。”
见她仍在装傻充楞,李崇明直接把话题挑破,“我指的不是她,而是那位少帅。如果你没有对他动情,那么胡三娘向你倾诉自己对小凤仙的爱意时,你是不会推己及人、感同身受的。”
仿似惊雷恍惚间在头顶打了个闪,面对培养了自己三百多年的神明,胡轶惟只能羞愧地低头跪下,“既然大人明察秋毫,小狐不敢再有所隐瞒。如您所言,阿竣只是一届凡人,即便他长命百岁,也不过是我漫长修行旅途中转瞬即逝的插曲。可是他的勇敢无畏、坚定执着都是我修行以来在凡人身上从未见过的。小狐欣赏他、敬佩他,更爱慕他,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1),还望山神大人见谅。”
“好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已帮你拦下一劫,这一劫,我是帮不了,也不能帮了……你好自珍重吧。”
“帮我拦住一劫?”胡轶惟琢磨着这句话的言下之意,等她反应过来打算抬头追问时,李崇明却早已不见了踪影,“山神大人?山神大人……?”
她左右轻唤两声,空旷的大殿内却只有自己的回音传来。万般无奈之下,胡轶惟只好返回莲花洞道场与秋月一同修炼,她的肉身则在江口城的大帅别苑内陪伴王闯。第二天清晨,王闯在床榻上与胡轶惟云雨几番,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别苑。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打道回府,而是让司机载自己来到了城南临湖镇的水江人家大酒楼。这里是血滴子的秘密据点。王闯刚走进去,掌柜的就带他直径走向关押囚犯的地下室。
王焯跪在正中央,双手双脚都被一指粗的麻绳反绑着,头上还罩着一个黑布袋。逼仄的天井漏下一道刺眼亮光,远远望去,仿佛一把利刃直插进王焯的背堂心(2)。王闯沉默片刻,吩咐掌柜的掀开他头顶那张黑布。
“知道我为什么抓你进来吗?”
王焯大口喘着粗气,银针似的光线刺得他睁不开眼睛,“卑职……卑职认为,是自己没有完成大帅交代的任务,所以……所以理应受罚。”
听见他的回答,王闯继续吩咐道:“给他松绑。你先出去,我来亲自审问。”
掌柜的点了点头,迅速解开王焯手脚处的绳索,然后转身离场。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王焯终于得以睁开双眼。
他发现王闯正坐在自己前方的虎皮木凳上,一身黑色的丝绸长衫与周遭阴暗的环境融为一体,只有那满面油光和白得发亮的牙齿,仍在他的视线里若隐若现。
“算你小子头脑清醒,还知道自己为什么进来。我让你把柳承如送到以后,立刻去江油码头检查船只,你去了吗?”
王焯诚惶诚恐道:“卑职去了,可是……可是卑职真的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千真万确……”
王闯冷哼一声:“那你就是军统走狗,身侍四主了。”
他果断拔出手枪,拨动扳机。剧烈的声响吓得王焯赶紧伏地叩首,“大帅!大帅饶命啊!卑职……卑职真的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您的事情!少帅就要回来了,还请大帅留卑职一命,让卑职将功抵罪!”
“你要将功抵罪?”王闯阴恻恻一笑,“好啊,也不必等那逆子回来,你只管告诉我,你那两位假主子都背着我搞了什么名堂。”他把玩着手里的枪械,有意无意地拿枪口瞄准他的脑袋,“我本来打算问柳承如的,既然他已经冤死在赣江里,那我只好问你了。说吧,现在说,还有机会。”
王焯小心翼翼地抹掉鬓边豆大的汗珠,“他们……他们想坐山观虎斗,然后取而代之。”
王闯的声音闷如洪钟,“知道老子没什么文化,还不把话说清楚点?我看你是不要命了。既然如此……”
清晰有力的子弹上膛声穿破了王焯的理智,他惶急地大喊:“大帅饶命!大帅饶命!章桐和早就搭上了日本鬼子的贼船!想做华南政府的大总统!”
王闯满意地笑了笑,转而将枪口对准天井,示意他说下去。
王焯抬眼觑见手枪的朝向已不在自己这边,于是赶紧平复心情回禀道:“其实上次章怀义去滨州前,特意向卑职打听了少帅的近况,尤其问了问买药的事情。因为除了范副官以外,卑职也经手过几回,他可能认为卑职待在滨州,是为了帮少帅处理相关事宜。但事实并非如此,卑职也是听他特意问起来,才知道少帅那段时间打算购买新药。您想想看,这么机密的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你的意思是说,鬼子向他提供了情报,故意让他去打头阵?”
“没错。卑职还认为,章桐和阴险狡诈,从来不做赔本生意,如果鬼子只是给他提供情报的话,他是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去冒风险的。您也知道少帅生性多疑,章怀义四月份才找他买了够用大半年的盘尼西林,这才三个多月就见底了,说出去谁信?肯在这个节骨眼上帮鬼子刺探情报的真假,唯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他们从鬼子手里拿到了足以背叛大帅的好处。反正在少帅眼中,章家父子俩和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先捏死谁都无所谓,所以章怀义干脆奉他老爹的命令南下打草惊蛇。”
王闯仔细听完,勾唇冷笑道:“然后再用逆子的手杀了我,章桐和的好算盘打得可真响啊!”他转目于王焯,态度比之前平和不少,“既然你分析得头头是道,想必已经掌握了关键证据吧?仔细说说都有什么。”
王焯压住心里的忐忑不安,稳着声线说:“大帅恕罪,卑职……卑职还没有找到物证。不过正是因为长时间找不到物证,才说明情况比之前严重很多,章家父子俩定不会让人抓住任何把柄。”
“那你觉得把柄是什么?”
王焯很快顺水推舟,“卑职推测多半是一份《建国协议》的初稿。就像当年汪季新借道咱们江口叛逃至江淮南京前,土肥原贤二先派心腹给他送来绝密文档一样。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鬼子认咱们中国做了近千年的宗主国,我们都明白的道理,他们肯定也明白。”
所有猜测都在心里收拢,王闯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照你这么说,我倒怀疑柳承如的死不是军统干的了。既然章家父子俩想把水搅浑,那我也不介意浑水摸鱼。”他看着一直跪在地上的王焯,“起来吧,你可以出去放风了。”
王焯扶着酸痛的膝盖艰难起身,同时不忘恭谨道:“卑职明白,这就按大帅说的做。”
(1)出自明朝剧作家汤显祖的《牡丹亭》的题记,全词为:“天下女子有情,宁有如杜丽娘者乎!梦其人即病,病即弥连,至手画形容传于世而后死。死三年矣,复能溟莫中求得其所梦者而生。如丽娘者,乃可谓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必因荐枕而成亲,待挂冠而为密者,皆形骸之论也。”
(2)背堂心:西南官话,即后背正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