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闹钟在6点半响起。许颂雅下床拉开窗帘,天已经亮了,这会儿的阳光明媚而不刺眼,空气又清新,所以每天她都会早起晨跑。
换上运动衣,扎起头发,她就下楼了。
街上不乏和她一样晨跑的人,能坚持进行这项健身运动的人彼此也眼熟,不过仅限于点头微笑打个招呼,很少会有进一步的搭讪。
这里与中国有六个小时的时差,她刚到这里时晚上睡不着,白天昏沉沉,为了消耗掉多余的精力,她开始在家里做些简单的运动。某日又失眠,从凌晨睁眼看着窗外直到天空露出一点白色,她看见楼下有人在晨跑,干脆也下楼加入队伍。
不过许久不运动的她全身因此疼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才缓过来,之后便一直保持着这个良好的爱好。
晨跑结束后她会散步回家,简单吃个早餐,冲澡洗去一身的汗水,整个人清爽又精神,可以元气满满的迎接一天的工作。
她在中国驻此国的大使馆工作,只是个底层的普通文员,合同工,不在编制内,不过今年合同就要到期了,同事小刘猜测她可能有机会成为长期留任的正式员工,因她工作踏实负责,除了刚入职的一个月出过些情理之中的小错以外,其他交给她的事都能妥帖完成,五年来兢兢业业,和同事领导相处得也很好,没理由不留下她。
当然,除非她自己提出想离开。
即使要离开大家也不会惊讶,因为这个国家在欧洲属于第三梯队国家,排名有些不起眼,甚至算不上发达富裕,合同工到期了另觅良处屡见不鲜,毕竟薪资福利样样不如正式员工。更常见的是想家了就回国了,以这份工作经验在国内找待遇更好的工作。
但她觉得其实此国人均生活水准很高,只是受制于领土狭小致使综合水平不如第一、二梯队国家。事实上以她的工资在当地生活是过得去的,国内也有老家的一套房子,可以不用担心生计,因此并不在意是否能升任编制员工。
此国地方不大,飞机一飞就出国了,相对的人口也很少,不是移民国家,纯正本地人是白种人,其他肤色的人在这里是很稀少的。
当地人注重个人空间和隐私,人与人之间保持默契的社交距离。因此如果不是早就认识的关系,两个人陌生人要相熟起来很难。他们的社交态度基本上就是各扫门前雪,事不关己,己不劳心。
不过这点正合她意,简直为她量身打造。
从前她就不喜与外人来往,只是为了工作不得不试着改变自己。虽然她也能适应和接受与陌生人打交道,但如果有选择可以回归自己本性的话,她当然更愿意遵循内心的想法。
最重要的一点是,虽然此国与中国在经济方面合作密切,对华很友好,实行落地免签,但因为距离远的关系,当地华人甚少,来旅游的人也很少,年年在各种“最受中国游客喜爱的国家”诸如此类的排行榜上是不可能出现该国名称的,估计知道的国人都很少。
当初郁凌闲聊时告诉她驻此国大使馆在招工作人员时,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国家。但当她粗略查询资料后,尝试投了下简历,没想到得到了面试的机会。
后来经过几轮面试,凭借过硬的英语技能才获得了工作,只是她的学历专业不对口,也没有相关工作经验,得从基层做起。
为了签证的问题,她也回过国,但没有告诉郁凌,处理好签证后又一个人默默走了,开始新生活。
全心投入新生活后,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让她倍感安全,可以好好地安静地等待内心的伤口一点点痊愈。身体的伤要交给医学,而心里的伤则要交给时间。
她早就打定主意留下来了。
没什么意外的话。
**
许颂雅到达工作岗位时,旁边的小刘拉着她说:“你知道这个消息没?旅游大使已经敲定人选了。”
“谁啊?”
“呃……暂时还不知道。不过我猜应该是个名人吧?可能是个体育明星,或者艺术家?”
她点点头,打开电脑投入工作了。
今年两国的合作关系又进一步加强,此国想趁机拉动一下旅游事业,毕竟哪国的游客也不如中国游客豪爽有钱,便决定邀请一个中国名人担任国内的旅游大使,打打广告。
但这个消息从传出至今不过短短的一个月,居然就落实了。她以为起码会慎重做个市场调研之类的再进行筛选投票,最后才发出邀请。
不过她们都是底层的员工,这些消息和决策基本都是最后一个知晓,所以她也既不关心也不过问,反正和她又没关系。
偶尔同事们猜测时,她也会说两句看法,觉得就算要请,估计也是请些体育明星或者奥运冠军之类的名人吧,无论是从国际知名度还是声望来考虑,她觉得这两类名人应该更有可能被考虑。
但由于怕走漏风声造成惊喜提前泄露出去,上层领导倒是严防死守消息走漏,传了几天没下文,大家猜测的热情也渐渐淡了下去,没人提起了。
这事她也渐渐地忘了,依旧每天早起晨跑,工作完回到自己独居的小屋,惬意过完一天里所剩不多的几小时。
她开始学习第二门外语,就是此国的本地语言。虽然英语是官方语言,但既然她将在这里度过很长的时间,总觉得要入乡随俗,多少学一些他们的语言,生活中需要沟通时也方便应用。
这里天黑得略晚,大约要晚上8、9点天才会全黑,而这时候街上已经基本没有人了。
欧洲小国家治安没那么好,所以天黑以后都关门关窗,家里没备齐东西需要外出买的话就会很麻烦,要走很远的路去找便利店。
有时她也会很想念国内便利丰富的夜生活。
学习教材是某个领导送给她的曾经的旧教材,还慷慨地把笔记也一并给她了,因此学起来倒不会很困难,就是楼上不时发出的咚咚声让她不能静下心来学习。
楼上好像住着一对情侣。
她刚搬来时,他们好像还没搬进来,前住户比较安静。然而半年后,前住户搬走了。他们搬进来那一天动静很大,但她也体恤,搬家没法做到静悄悄地进行,便忍到他们搬完。
那时候她偶尔会买两瓶酒回家里独饮,酒量不太好,一瓶下肚就晕乎乎的。有一晚楼上又发出了走动的轻微脚步声,她忽然觉得这脚步声熟悉极了。
她睁开眼的一瞬间,仿佛看到周围景物都变成了离开前租住的那间屋子的摆设,而楼上还住着那个人,脚步声是由他发出的。
不然怎么会那么熟悉?
会是他吗?
她偷偷思考着这个可能性。
他说会永远陪着她,可是他也答应了不会再来打扰她,他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搬到她的楼上来住呢?
事实证明那晚她确实喝醉了,并且这醉意影响了她的正常判断能力。
第二天她看见阳台上方悬挂着一件快要掉落的T恤时,让她心乱如麻方寸大乱——他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连码数都是一样的。
纠结两天后,她敲开楼上的房门去还衣服。
她没有想好如果看见开门的是他的话,她要怎么样,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可是她更不想让自己纠结到睡不好觉,患得患失。
门开了,屋里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女人,疑惑地看着她问:“有什么事吗?”
她将衣服还给她。女人惊喜地接过去,忙和她道谢,“太感谢你了!我还以为被风吹走了,这是我男朋友的衣服,他埋怨了我两天呢!”
“不客气。”
她微笑着和她道别,转身的那一刹重重地松了口气,对啊,这衣服是大众品牌,而且销量很好,全球不知多少人有同款。
只是她心里又有一点点被她尽量忽略掉了的失落。
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她走得决绝隐秘,他怎么找得到?即使他知道了,他也不会再来见她了吧。
毕竟五年了啊,七年之痒都走到一半了,年轻的少年也许同她一样拥抱了新的生活,有了新的恋情,终于看清了自己当年执着的感情是多么可笑和不切实际,估计那一段回忆都成为他想要回避的“黑历史”了吧。
郁凌说,这五年来,傅延飞的绯闻从来就没断过。
**
“奇怪,你……就没想过结婚?”
小刘如是问。她出乎意料地递交了辞职申请,因为国内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等着她回去结婚。虽然不太舍得现有的一切,但最终还是奔向了爱情。
“想过呀。”她耸耸肩,笑得无奈,“但这得看缘分吧。”
“其实商务部的那个小潘想约你很久了,就是看你从来不答应别人的约会,下了班只窝在家里不出门,都不敢开口……要不你给人家一次喝咖啡的机会呗。”
她弹了弹小刘的脑袋,“临走前还想做一回媒人啊?”
“这不是看你老是封闭自己为你着急么……”随后,小刘又认真地直视她的双眼,“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啊?不然是如何做到六根清净、对谁也不动心的?除非心里已经装了人,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她哈哈笑,“是,我心里是装了人!”然后拿出一张珍藏的百元人民币大钞,指着上面的人像说,“我满心满眼都装了他(它)。”
小刘打她一下,“就会贫!”
她将九张红票子和几张散钱塞进红包里,凑成九百九十九元给她。
“你的婚礼我参加不了,只好提前给你们送礼金了。祝你们幸福美满,长长久久。”
小刘接过红包,感动得抱住了她,“你说你怎么这么好,害我不舍得你!”
“小许,你现在有空吗?”
秘书吴婷抱着一沓资料过来。她说:“有空。”
“那你去帮忙送一下这个资料吧。”
她接过那叠纸,看见都是中文,资料是关于此国的风土人情之类的信息,像要出本关于此国的科普书籍。
如果是倒也合理,市面上好像鲜少见到有关这个国家的旅游书籍……关于旅游,这是哪个旅游大使需要的资料吗?
“送到哪里?”
“我待会把地址发给你。那里有点偏远,你要坐车去才行,我和老刘说了,你坐使馆的车过去吧。”
嚯!居然拨了使馆的车给她,看来这个人物不一般啊。
难道真是和旅游大使有关吗?
或者,这人就是旅游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