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遇

一路上，许颂雅和老刘闲聊了几句，本来是想打探打探前去面见的对象，结果发现老刘也想问她情况，因为那个地方比较偏僻，不说是深山老林，但很少有人会在那里安家和开什么店铺，打猎为生的猎户倒有那么几家。
老刘任职于使馆的司机已经至少二十年了，该国的每条路线熟悉得像自己画的规划图一样，偶尔放假能带着家人开车自驾到邻国游玩。
听他这么说，她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来了，不过这回她打消了认为对方是旅游大使的猜想。她只是个跑腿的，只需要把资料交给对方，然后功成身退回家就行了。
要是路程近的话，她还能早点下班回家学习。
车一路驶上山，两边景色渐渐被高耸的树和山坡取代，偶尔从树叶稀疏的缝隙看过去，整座城市匍匐于山底，这样的高度想想都让人心惊胆战，如果是她来开恐怕都会脚发软。
终于车停了，停在一幢复式别墅前。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个承载了许多回忆的小别墅，仔细看看，周围的景色好像也挺相似，但仅此而已。
“真是会享受，把房子安在这里，安静又舒服，房子的背面要是安了落地窗，那就能看到整座城市的风光了吧。”老刘笑着说，“看来别墅的主人非富即贵啊。”
她抱着那叠资料下车，老刘在空旷的前庭调转了车头熄火等她。
别墅看起来崭新，看来建成时间不长。她再次清点资料，确认无误后敲开了门。
连敲了几下，里面才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边疾步走来边说：“来了来了，请稍等！”是熟悉的中文。
真的是中国人！
这里的华人太少了，她看见同胞总会感觉开心和亲近。
门打开，一股湿热香气冲鼻而来。
来人是一个穿着白色浴袍的女人，手里拿一条浴巾正擦着滴水的短发，面容姣好，因着刚出浴所以浑身散发怡人香气，皮肤也发着光一样，她脑海里瞬间想到了“出水芙蓉”这一词。
“芙蓉”忙和她道歉：“不好意思，我刚刚在洗澡，没有来得及换上衣服呢，失礼了！”
“不会不会，是我没有提前和您联系——”其实秘书也没有把电话给她，但客气话还是要陪两句的。
“Jenny和我通过电话，是我没有算好时间。”芙蓉扭头往房里看了一眼，回头时向她邀请，“要不你进来坐会儿吧，我们不要站着说话。”
她感觉屋里似乎还有别人，加之自己也并不想进去，便婉拒，“谢谢您，不过我是来送资料的，我们司机刘大哥还在外面等着呢，我就不进去叨扰了。”
芙蓉也不勉强，接过资料后，二人就道别了。
她走到别墅前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正看见窗帘边动了动，像有风吹过。
“刚刚屋里是不是有人拉开窗帘看我们？”坐进车里时，她问老刘。
老刘摇头，“没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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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颂雅又做了一宿梦，醒来时看见天阴沉，顿时又觉得心情不佳。
晨跑只要不下雨就不会中断，她还是下楼跑步了。一出门才惊觉温度骤降，而且可能会下雪。每年最冷的时候要到了，庆幸的是这几年来她坚持晨跑，身体素质比原来强很多，不像以前畏冷，只是比较讨厌小雪会导致路面湿滑。
一个喜爱雪的南方人现在却开始讨厌起雪了。这是她以前不曾想到的。
“HeySong。”
回来的时候房东老太太同她打招呼。老太太满头白发，但精神奕奕，看起来很年轻，是美国人，嫁夫随夫移民过来，一栋楼都是他们的，过着富足又惬意的生活。
老太太曾和她抱怨说当地人性格太闷了，年轻人也少言寡语，所以两个孩子都送出国去学习生活。
“早上好，Olivia。”她和她行贴面礼。
老太太很喜欢她，应该是因为她随和大方，每次见面二人都可以聊上几句，有时老太太做了甜点吃不完还会给她捎来一些，她十分感激。
聊了几句天气，老太太问：“和楼上的新邻居相处得怎么样啊？”
她怔住，不敢置信，“新邻居？他们搬走了吗？”
“是啊！去年就搬走了，你不知道吗？”老太太也很惊讶。
她尴尬地笑笑，确实不知道。搬来的时候闹腾了两天有余，怎么搬走的时候毫无动静？
“那楼上的新邻居是？”
“是个中国女孩儿，叫Jane？还是Jim？”老太太歪着头想了许久，最终放弃，“我又糊涂了一点。不过，当时我和她提过你，我以为你们会认识的。”
毕竟都是同胞，而这里华人那么少，大概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们应该成为朋友。
她摇摇头，“可能我们错过了吧，那么久以来我们乘电梯也没遇见过。”
“噢，不管怎样，希望你们相处愉快。”
老太太把刚出炉的牛角包送给她，然后二人分别。
她走楼梯上楼，想着那位女生应该和她一样都比较认生，所以对于认识新朋友没有什么兴趣。
这与她所想一样，因为她也没有想去认识那位女生。
上到二楼的时候她停住了，因为一个打扮怪异的人从拐角处向下走来，正欲下楼梯时看见她也停住了。
这人穿着灰色连帽衫，外罩一件黑色长款厚棉衣，棉衣长至脚踝处，衬得他的双腿修长，不过他看起来也真的很高，就是连帽衫的帽子和口罩都遮住他的脸，加上背光，完全看不见样貌。
应该……不会是那个邻居吧？
这看起来是个男孩子。
他俩就这样诡异地一个居于高处一个处于低处对峙着。
直到她感觉奇怪，慢慢地上楼，他也跟着慢慢地下楼。擦肩而过时，她闻见一丝淡淡的清香。
是在中国时经常能闻到的那种洗衣液香味。
这是那个邻居？不是女孩儿吗？
她回头想再看仔细点时，对方已经小跑着走远，直到脚步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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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上班时，她还在想着那个香味儿。她在这里没有闻过那种香味儿，以前她应该是用过那个牌子的洗衣液，不过她换过太多款，早已记不清了。
“你干嘛老闻自己的衣服，擦香水了？”小刘也凑来闻。
“没，就是问问洗衣液的味道。”
人有时候就会莫名地在一些微小的细节上纠缠不休，尽管没什么意义。
“还是以前在国内时的洗衣液味道好闻。”小刘撇撇嘴，“因为那是家的味道。”
闻言，她许久没有说话。
难道她是想家了？
算一算，是有多年未回家了，也许今年……也许明年……每次一想到要回家，总是这样一年拖过一年。她摇摇头，不再想。
这时，商务部的几个领导突然和吴婷一起走了过来，经过她们时，吴婷匆匆交代了任务，让小刘准备好会客厅，马上要用到。小刘立马行动起来。
她正想起来一起去帮忙，吴婷又说：
“小许，旅游大使现在过来，前台已经把人领进来了，我们去接待。”
怎么这样紧急？
居然没有事先通知吗？
疑问很多，但她也没耽搁，迅速理好衣服和头发跟着走到大厅。
趁着这空隙她忙问吴婷：“旅游大使是谁啊？”
“中国一个明星。诶，说起来，和你是老乡，叫——”
她猛地刹住，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反问回去，“你说什么？”
“我说他叫傅延飞，火了好久了，你应该知道他吧？”
对面浩浩荡荡走过来十几个人，她们立刻噤声。
大队人马中有黑头发和金头发，旁边还有三四个摄影师前后左右快速变换着角度拍摄，镜头都对准了走在最中间的男人。
他西装笔挺，完美贴合身材，没有一分多余，衬得他的身板更加修长健硕，姿态优雅高贵，步履稳健从容，像面前铺着红毯一样，举手投足间让人移不开眼。
他们迎面遇上了，中英文掺杂着互相问好。男人是主角，轮流着在陪同方的介绍下与他们握手寒暄。
然后合照、参观、会谈，整个过程，他们没有过一次对视，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仿佛不认识。
也好，这就是她所求的。她想，他们从前培养的默契应该还在，这就是他们想要的。
但她仍然不确定。
傅延飞是忘记她了，还是真的没看见她？为什么居然没有一点惊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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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关于旅游大使这件事的计划。
原来他已经到达几天了，甚至拍好了旅游局安排的宣传片，明天上午就要举办签约仪式发布会，走个过程。而之后的一星期，他会以直播或录播相结合的方式在当地有名景点游玩，达到宣传当地人文风景的目的。
这些计划旅游局已经安排好了，但还需要与大使馆配合，因为请来的翻译水土不服，旅游局想从大使馆借调人手去帮忙，可能要当陪同翻译，该给的酬劳会给足。
使馆自然是不会拒绝，爽快答应了下来。
晚上旅游局要举办一个小型晚会，因为明天发布会后傅延飞会立即启动旅程，所以提前举办。领导们都会去，倒不仅仅是为了这个旅游大使，这也是个联谊的好时机，两个单位间友好往来，增进了解。
她们这些底层小员工自然是没份的，到点下班就可以拎包走人了，不用去参加应酬。
这是她最庆幸的事情之一。
吴婷看了看时间，知道该下班了，于是悄悄示意她们可以走了。她们出来后，开始收拾桌面关电脑，准备打卡下班。
“这个傅延飞真人还是挺帅的啊，我以为又是个照片。”小刘拿着手机查看他的资料，念念有词，“做模特出身的，难怪身材那么好……就是绯闻女友好像还挺多，不过没有正式承认过的女友。这么帅，花心也正常。”
她笑笑。
这时门打开了，他们陆续走出来，看来要出发前往晚会场地了。
领导经过她们时问了一句：“下班了吧？”
“是的。”她们答。
他们点点头，让她们早点回去，便打算走了。
从后面走上来的傅延飞本来在听工作人员的话，不经意间看了她一眼，与她视线相撞，但一秒不到时间的他们便移开了视线。
等他们都走得看不见了，小刘才推推她，“走啦，还发呆呢。被傅延飞电晕了？”
她扯扯嘴角，无力地反驳，“没有。”
远处忽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吴婷跑过来，拉上她就想走，“走，一起去晚会。”
“什么？”她犹豫不前，“我为什么要去啊？”
“傅延飞刚刚问起说使馆里有个他的同乡在这里工作，要不要去晚会，于是领导们就叫我过来把你叫上了。”
“他？”
“对！”吴婷快生气了，“傅延飞开口让你去的，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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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是可以拒绝的。
她清清楚楚知道这一点，找个借口说今天不舒服、家里有事都可以不去，但——她选择去了。
虽然她是个无名小卒，不去也应该无碍，但正因为她是个无名小卒，还是个合同工，领导都开了口叫她过去，她不想这时候掉链子。
她还想转正进编制呢，不想因为这件事让领导印象不好。虽然可能第二天领导就不记得她了。
何况她觉得现场那么多人，他们之间是可以不产生任何交集的——大不了碰个酒杯。
而且为了公平起见，她和小刘都一起来了。所以她整个人挺放松的，觉得只是一场应酬罢了。只要结束后有车送她回去就行。
这里没有私家车特别不方便，公车和地铁都收班得早。当年考的驾照在这里不通用，她打算以后就去考个该国驾照，虽然她更喜欢骑自行车出行。
晚会场地的位置倒不远，不过外表看起来像个古堡，比较古朴风情，内里装饰却很华丽隆重，浓浓的欧洲中世纪风情。
餐桌很长很长，与国内摆的圆桌不同，所有人都在这张长桌上用餐。
整晚她都兴致缺缺，因为她本来就不喜这种热闹的场合，还好虽然她被以同乡名义叫来，但实际到这时候谁都记不起她来了，她们的位置也安排得很远，不用应酬不用交际。
用吴婷的话说就是：“吃自己的就行。”
所以她老老实实吃完了。没想到好戏居然在后头——
为什么吃完晚餐后这里莫名其妙变成了舞会呢？
场地太大，餐桌在偏厅，而中间的空地就变成了舞池，可以就着舒缓的音乐摇晃摇晃，不需要技巧也能跳，当然是要一男一女配合才行。
这是饭后消食吗？
貌似服务员又在准备什么甜点水果，算是夜宵？
反正不知道谁是自愿谁是不自愿的，在场的人大部分都进到舞池跳舞了。这种场合也不好太不配合，她被商务部据小刘说暗恋她的小潘邀请跳了一支舞后，求饶认怂跑到了露台上呼吸新鲜空气。
虽然冷，但好歹能摆脱跳舞。
她掏出手机看时间，快10点了，生物钟让她开始打哈欠。
哈出的白雾渐渐消散，她想起了那个在楼道里撞见的陌生男孩。没看见脸，没看见头发，就连眼睛的颜色也没有看清，仅仅凭着他身上的味道就让她深刻记住了他。
到底他是谁呢？她几乎每天穿梭于楼道和电梯，居然对他没有一点印象。
难道是那个女孩儿的男朋友吗？
好像只有这个解释比较合理。
“想什么呢，这么专注？”冷不丁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她浑身一僵，转头看向旁边，傅延飞不知何时竟然来到了她身边，而她一点也没发觉。面对他先出声的搭讪，她也不知作何回答，扭头看着前方璀璨的灯光，身后的音乐还是同一首，仿佛永远不会结束。
“怎么？是不想理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回应我？”
她抿抿唇，回想自己今晚有没有喝酒。好像是有一点，不过只饮了一杯半的香槟，难道微醺了？
“好吧，那我换个问题，许小姐——”
她又扭头看他卖什么关子，却看见他单手撑着太阳穴，头微微歪着，缓缓启唇：
“我应该说初次见面，还是好久不见？”
如果说之前还有过怀疑和猜测，那么此刻她终于确认了。
她终于确认，他是来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