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邻居

大晚上的，他们在旅馆空旷无人的后院堆雪人。
二人一边动手，一边聊天，摒弃了刻意拉开的距离，像以前一样唠家常。
从断断续续的谈话中，她知道了炆哥生了二胎，正在照顾老婆孩子，所以没有跟着来；知道了原来的助理因为对剪辑感兴趣，所以在他的支持下转去做幕后工作了；知道了银子很受傅家二老的喜爱，被他们照顾得很好……
听到这儿，她手上的动作停顿一会儿，又若无其事的继续捧一把雪扑在已有近一米高的雪堆上。
堆雪人比她想象中费力多了，加上今天的奔波，她明显有些疲累，时不时歇几秒。
“我妈给银子找了个伴，你走后的第二年她就生了五个宝宝，现在她都当外婆了。不过生了孩子以后，她就绝育了，医生说绝育对它们的身体好。”
“彤彤和男朋友计划明年就结婚了，她经常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她很想你。”
“爸妈也很想你，担心你自己在外生活孤单，担心你照顾不好自己，每年都去庙里为你祈福求签……”
“程宇已经退伍了，在一家事业单位做行政，工资不高但是稳定，上个月告诉我准备和女朋友结婚了。”
“偶尔他会问我，如果他结婚的话，你会去现场祝福他吗？”
她默默地听着，听到这里时脸上波澜不惊的神情开始有了些变化。
其实她和那个弟弟只见过一面，但莫名地相处得还不错。尽管彼此并没有算得上深厚的感情，但提起他，她会在心里祝福他。毕竟他说得很对，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与他们这些小辈是没有关系的。
他们应该过好自己的生活。
所以她也已经不会再去纠结生父的下落和近况。
她知道傅延飞和傅阿姨是知道的，但他们对这个真相绝口不提，无论她使出什么招数，他们都默契地只让她记得那个逝去的父亲。那个看起来是爱着她的父亲。
他们真的在乎她关心她，所以才百般阻挠，不愿意让她知道真相。
因此，经过五年的沉淀后她已经对这些事情释怀了。
曾经那些困扰过她的事，现在已经成为过眼云烟。
只是……
“你还和他有联系？”
“嗯，时不时会见面聊一聊。”
“那他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呢？”
“他说……他想等到你的消息做再决定。”
“……啊？”
“其实，他对你这个姐姐是很喜欢的。”
她也挺喜欢他这个真弟弟的。她在心里说。
“所以——”傅延飞往初具雏形的雪上堆了一团雪，似随口问道，“要回家吗？”
回家……
她没有立刻回答，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
傅延飞似乎也预料到她的反应，并没有催，继续堆雪人。
过了一会儿，雪人就堆好了。不过二人是新手，堆出的雪人像营养不良一样，上下比例极不协调，连表情都扭曲得看不出哭笑。
傅延飞凝神看了一会儿，用手给它划了个微笑的弧度，然而根本看不出来，昏暗的灯光下一看，表情十分诡异。
“太吓人了。”他蹙着眉地说，“走之前把它推了吧，万一有人路过，恐怕会被吓到。”
“小飞。”她突然开口。
这声久违的称呼让他不自觉跟着严肃起来。太久了，太久没听她这样叫过他了。
见面以来，她要么客客气气称他傅先生，要么咬牙切齿喊他的全名。
这么久以来，他只有在回忆和梦里才能听见她这样唤他。
“嗯，我在听。”他认认真真地回应。
她叹了口气，看着别处说，“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并不想去改变。包括——和你的关系。”
“什么意思？想继续和我当陌生人？”
“我们……本来就应该是陌生人。”
傅延飞听了却没什么波动，“好，既然我们是陌生人，那你面对我也不需要有任何负担。现在，我只是你的追求者而已。”
“我们不可能的，傅延飞。”她直视他的双眼，平静地复述一遍，“我们不可能的。”
“理由？”
但还没等到她的回答，他又飞快地补充，“除了你不喜欢我以外，其他的说辞在我眼里不能成为阻止我追求你的理由。”
她深吸一口气，字字清晰，“好，傅延飞，我不喜欢你。”
“是不喜欢我，还是不敢喜欢我？”他一步步逼近她，“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她别开眼，因感觉到巨大压力而开始面露不耐。
“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整这种无聊的把戏。你不是想要理由吗？我已经给你了，你还不满意？”
“那一晚，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她眨眨眼，看着满地白雪不语，不知是陷入沉思还是沉默。
“你不是欠我一个雪人，你欠我的是一个答案。”他说。
那晚他说——“我早就看清自己的心了，你呢？”她没有回答，而是落荒而逃。
也许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看穿她所说的话没有什么可信度了。
“你认为我因为一直和你在一起生活，所以对你是依赖，不是爱情。对吗？”
随着他的逼近，她一点点后退。
“你惧怕别人的声音，说我们的感情有违伦理，对吗？”
她不自然地别开头，身子微微发颤。
“你听到我爸妈的谈话，知道他们反对，所以选择离开，对吗？”
她猛地顿住，忽然泪盈于睫。
“你害怕我们年龄差距太大，有一天我会变心，会后悔，然后我们会像世间所有寻常情侣一样厌恶对方直至分开，对吗？”
面对他的逼近和逼问，她再也无法忍不下去，伸手顶着他的胸口阻止他靠近，“够了。”
他苦笑一声，“你永远在推开我，甚至不给我证明的机会。”
“证明？”她露出嘲讽的笑，摇摇头，“不需要，我不需要你的证明。如你所说，你的爱情障碍重重，何必这么辛苦呢。”
“我们之间的障碍，从来只有你不愿意接受我而已。”他眼神清明，“其他人其他事我都可以搞定。只有你，我是真的无能为力。”
她看向别处，用话语分散他的注意力，不让他发现看似不经意间抹掉的那滴泪，“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死心？”
“嗯。”
“你非要追求我？”
“嗯。”
“好，那你追吧。”她耸耸肩，“你就追一辈子，然后不断地被我拒绝，最后看着我和别人结婚生子，幸福快乐过完一生。”
“好啊。”他牵起一边嘴角，顺着接过话茬，“你想生几个孩子？婚礼想办中式还是西式的？”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我都听你的。”他笑。
“……”
她咬咬牙，这家伙真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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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两天，傅延飞就要回国了。
从梵迪特斯拉州回来以后，大家都休息了一天。毕竟每天长途跋涉十分消耗体力，所以集体放了一天假，再继续最后一天的拍摄工作。
尽管很累，但早上她还是爬起来去晨跑。
还好晨跑让她的身子骨硬朗了点，多天的高强度工作并没有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
晨跑结束，她又在楼道里碰到了捧着面包的Olivia。
“Song，早上好。”Olivia一如既往打扮得得体精致，和她行贴面礼，“我正准备给你和Jim送面包呢！”
“Jim？”她若有所思，“我记得你说过那是个女孩子。”
“是啊，你们见过面了吗？”
她抹抹额头上沁出的薄汗，笑着说，“还没有呢，要不你帮我们引见一下？”
“非常乐意。”
于是她们来到了Jim的家门前。按门铃时，她特意往旁边站出点，让猫眼看不到她。
很快，门锁响了一下，还没开门，就听见一个女人热情地用英语说：“早上好，Olivia！今天我又有新鲜的面包——”声音戛然而止。
关莘嘴角扬起的弧度和她开门的动作一样同时僵住。
许颂雅展开笑颜，歪头看着她。“真的是你。”
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不过Olivia仍然热络的介绍起来，“Jim，这就是我和提了很久的Song，住在你楼下，今天你们可算是见着面了！”
“对啊，总算是——”她逐渐敛起笑容，“见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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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livia老是把X念成翘舌音，我说我叫Xin，她就会念成Jim，你知道的，老人家发音习惯很难纠正过来。我真不是故意编个假名字骗她和……骗你的。”关莘咬了一口面包，口齿不清地解释。
老人家见她们似乎一见如故的样子非常高兴，将面包丢给她们后就走了。
而她也第一次进入这间房。户型和她是一样的，内里的装饰虽然不同，不过也以简约风为主。
“傅延飞会住这里吗？”
关莘面露为难，抹了抹嘴角的面包屑，才说，“你不要怪他，他只是担心你一个人国外生活没照应。你看这么久以来他也没骚扰过你，对吧？”
这是实话。不过……“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也不清楚……我是去年搬进来的。”关莘拿了个面包挥舞，“你要不要过来吃啊？再不吃就凉了。”
关莘平时的装扮看起来知性又气质，想不到私下颇有些大大咧咧的姿态。
她也不拿乔，坐下来一起啃面包。
“他经常来吗？”
“很少来，你也知道当明星的有多忙。不过他真的一有时间就会过来……”她顿了一下又连忙解释，“但他真的不是变态，没有跟踪你没有打探你什么消息，你看这么久了，你压根就没发现他的存在。”
“那他叫你住在我楼上是什么意思？”
“就是纯粹的担心你要是出什么事没有人照顾啊。”
“那你不是应该和我套近乎，和我当朋友？”她觉得逻辑不通。
关莘摆摆手，“不需要。他很少跟我打探你的事，也不会让我刻意去接近你，更不会让我汇报你的行踪和情况。他只让我留意，要是你出了什么事需要帮助时伸个援手就行了。当然如果你真出了什么事，我还是会第一时间通知他的。除此以外的事情，他不做要求。”
“但你不监视我，怎么知道我出了什么事需要人帮忙？”
“大姐，只要你每天早上还起得来跑步就自然不是过得很好，不是有事的样子咯。”她摆出无辜的表情，“街上景物都是能合法观看的，所以我看你跑步不犯法。”
话说到这儿了，她饮了口温水，清清嗓子。“你……知道什么？”
关莘咬了口面包，看着窗外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只知道你对他很重要——非、常、重、要。”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着重强调。
“他……没说什么？”
“没有。那时候我失恋，着急想出国找个地方散心，他就给我提供了这个房子。我白住这么久没出过一分钱，他不主动说，我当然也不会问。都是成年人，分寸我还是懂的。”
原来她们出国的目的也差不多。
“唉，只是现在被你发现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他说。”关莘像只猫一样舒展身子仰躺在沙发上，“不知道还能不能在这里住。”
“不要告诉他。”
“啊？”
她端起杯子饮尽杯底的最后一点水。
“就当作我不知道，你不要告诉他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