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荒岛

火花喷溅，瞬间明灭，两把刀子不断撞击，终于引出一丝火苗来。
张保能找到的绒草有限，那火苗颤颤巍巍显得无比羸弱，时袖看着着急，抓起一把钢刀，回手就把左边袖子上的流苏割下一排来，攒成一团凑到火边，果然，火势旺了起来，很快燃起可观的一小簇，不必担心一阵风就给吹灭了。
吉服里面还穿着那条白色长裙，她进屋被药晕之后，那些人应该来不及给她更换衣服，直接把她塞进这套吉服中。
时下溽热，身上捂着两套衣服，她恨不得把整套吉服都扯下来扔进火里。
“你干嘛呢？”张保削了几段有枝杈的树枝，支撑起一个简陋的烤架，火上架着一条肥硕的海鱼，不时翻转。
“热死了，正好拿来生火。”
时袖本来想解开扣子将吉服脱掉，没想到这件斜襟儿衣服的扣子如此细密，可能是象牙质地的，一粒一粒只有米粒大小，她才低头解了三颗就急得一头大汗，索性抓过刀子开始割盘扣，想把整套吉服都给划烂算了。
什么破衣服！
其实她知道，这是正经新娘子穿的喜庆吉服，那些扣子细密难解也有讲究，要新婚丈夫一粒一粒的耐心解开，方才显得女方身份尊重，不轻易与人。
可惜，哪条都和她没半点关系不是么，哼！
手被他轻轻按住，进而卸去刀子，“都穿成新娘子了，要不要来个顺水推舟？”他笑得坦荡。
“嗯？”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喂……你！”
她蓦然想到，作为女人，她虽然被人称为龙嫂，与那位去世的龙爷，却从未有过一场正式的婚礼仪式。
而与眼前的这人，虽有夫妻之实，彼此也从未做过多郑重的承诺，似乎之前的那些，都是顺其自然发生的，无需也无暇用一个仪式来给彼此交代。
“是要拜堂么？就在这儿？让这条鱼作见证？”一时有些无所适从，要怎么做呢？这是她不曾想过的盲区。头先那场她早被麻晕了，被人搬弄过去如同傀儡，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张保失笑瞪她一眼，牵起她的手，走到几射之外的沙滩上。
郎朗烈日当头，澎湃涛声入耳，二人携手向海而跪。
“天地河海为证，今日我二人结为夫妻，来日必当同甘共苦，荣辱与共。”张保说完，与她携手叩拜，起身后低头，吻上她的额头。
“妈祖娘娘在上，保佑我们夫妻逢凶化吉，大难呈祥，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安喜乐。”时袖双手合十，诚心祝祷，二人又是一拜。
而后转身相对，对视良久，时袖看着张保脸上新添的伤已经开始结痂，柔声笑着说：“愿我夫妻二人，不离不弃，白头偕老。”
“好！不离不弃，白头偕老！”
夫妻对拜，礼成。
时袖从未想过，张保那双粗糙的大手竟然做得来如此精细的活计，那排象牙扣在他手下听话的渐次分开，厚重的吉服顺利解落下来，并没用的上刀子。
窈窕的身段显露出来，纵使穿着白色长裙，依然勾人心魄，张保低头端详着，嘴角浮起笑意。
“怎么，行礼还要做全套么？”如同卸下一层茧衣，她迫不及待的舒展筋骨，看他那副出神的模样，咬牙恨恨说道。
“我倒是想，可那条鱼再不吃可就糊了。”张保也笑，牵起她手往回走，其间跑跳几步，抬手够下几片宽大肥厚的叶子。
回到篝火边，以叶为盘，把那条鱼拆了，挑好肉递给她，又说：“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时袖白他一眼，挑出一截鱼骨头，朝他丢过去。
张保哈哈大笑，扭头轻巧闪过，继续拾掇下一条鱼。
新婚筵席拿炭火烤海鱼做主菜，倒也不差，可惜没有好酒，这个缺憾以后一定要补上。
时袖胃口还没恢复，吃的很慢，张保草草吃好抹了嘴，反身又进了林子。
只听得身后的林子里一阵叮叮当当，过了片刻，见他捧着几个大小不一的椰子出来了，真不错，喝的也不愁了。
吃饱喝足，时袖又开始犯困，被下药之后总觉得身子虚浮，头重脚轻，正好将那件吉服拖过来做被褥，窝在里面美美睡了一觉。
张保就在她身边靠树坐着，不时打个盹儿，其实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始终警醒着周围的异动，不曾真正睡去。
等时袖终于睡饱，精神焕发的睁开眼睛，太阳已经西沉，余晖染得小岛一片金黄，张保还坐在身边的树下，熬得两眼通红，却始终保持着上身挺直，他头脸上有很多擦伤，已经结痂，手上也破损了好几处，却因为下水捕鱼被海水浸泡，伤口边缘泛白，没有见好的样子。
时袖心里一阵愧疚，自己睡了太久了，出逃至今，张保水里火里，忙于救她守护她照顾她，而她始终未曾回报半分，哪怕自己放哨，让他好好睡一小会儿也好啊。
真的是麻药劲儿太大让她疏忽至此么，还是长期以来对他的照拂甘之如饴，被庇护的太好而觉得理所当然呢？
太不应该。
轻轻起身，摇摇他的胳膊，“保仔，你去睡一会儿。”
张保先是身子一凛，下意识的想摸刀，到底还是反应过来是她，身体松弛下来，声音也很柔和：“醒了呀，那我眯一会儿吧，有动静叫我。”说完倒头便睡，瞬间坠入黑甜。
出门在外，守夜这种事，多年来都是下面的人在做，他至多不时在营地外围巡视一圈，看到有打盹的就上去踹几脚，自己已经多年没有亲力亲为过了，可如今这个境地，身边守着时袖，他不敢睡去。
下午看着她酣睡的侧颜，他也不忍心将她叫醒，没能守护好她，让她被人下药已是不妥，如今她需要深睡来缓药劲儿，他自然要好好守着。
时袖并没发现，为了能让自己保持清醒，张保身边的一个空椰壳里面装的是海水，每当困意难当，他就会把海水撒到伤口上，借助痛感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
为了这个刚和他拜过天地的女人，受些痛楚也没什么，他睡得很沉，梦境也单纯，只有一条飘荡的小船，在海面漫无目的地漂，漂泊了好久好久，明明看不清去路，他的心情却莫名的轻松明快。
突然，船头碰上一块巨大而柔软的东西停了下来，像是一朵厚实暄软的云，又像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沙滩，他举目四望，看不见人，只能听见一个温柔缥缈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到家了呦……”
他的嘴角浮起微笑。
她忍不住俯身，偷偷印上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