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往事

其实，外界对于纪川都有一个很大的误解，大家都认为他是一个只懂杀人，心狠手辣的莽夫，是肃王楚墨培养出来的一把兵刃。

但实际上，纪川并不仅仅善于武术和杀人之道，他其实本质上也是个读书人。

或者换个更直白的说法，纪川压根就不是大周人。

他是个彻底的穿越者。

只是不同于其他生活在各种传说中的穿越者，要么牛逼哄哄，八七外泄；要不家财万贯，天之骄子；再不济也有个遇山开山的金手指。

可偏偏纪川什么都没有，前一秒，他还是一个大学毕业，家庭美满，生活幸福，拥有者光明前途的年轻人，跟当时社会上的所以毕业生一样，对未来充满了激情和干劲，认为这个世界公平美好，可下一秒，他就孑然一身的穿越到了这个封建王朝，甚至成为了一个连自由人都不算的影卫。

直到很久以后他自己亲身体会后，纪川才知道，影卫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生物呢？他们是剑，是凶器，是替罪羊，是人人可欺的奴隶，却唯独不能算是一个人。

所以，哪怕纪川前世读了再多的书，拥有再深刻的认知，再高明的谋略，也无能为力，他甚至连自己创作出来的文章都不能署上自己的真名。

过了好多年，纪川才明白，在这个吃人的时代，有时候过于优秀的才华和能力，不是跳脚板，而是夺命刀。

刚来这里的第一年，他才八岁，整个人瘦瘦小小的，浑身上下出了饥饿感觉不到其他知觉，那是纪川前世二十多年都不曾感受到的痛苦。

那时候的纪川就在想，什么尊严，什么骄傲，都不重要，原来古时候那么多人为了几两银子就卖身为奴是真的，因为在这个时代，几两银子真的能要了一个人的命。

而纪川甚至连一个铜板都没有，因为他太瘦弱，人牙子都不愿意捡他回去卖，怕他自半路上死去而自己做了亏本买卖。

最后，再雪地中被冻得冰凉的纪川被当时才十四岁的楚墨捡回去了。

说来也是凑巧，楚墨当时其实也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子啊宫中人尽可欺，恰巧那日他出宫就在路边捡到了纪川，虽说楚墨那时才十四岁，可深宫中的孩子一贯早熟，他早就知道自己若是没有能力自保，等到日后夺嫡愈发激烈之时，便是自己的死期。

可是他没有任何靠山，母亲早死，父亲沦陷在各种莺莺燕燕的美色中，恐怕早就忘记了自己还有这样一个一夜情的儿子。

所以，他必须要发展独属于自己的势力，一支可以让他在关键时刻保命，甚至夺权的铁血战斗军。

一切都是那么的阴差阳错，他捡回了纪川。

从那以后，他便开始了建立一支影卫队，一支可以为自己出生入死的死士集团。

刚刚被楚墨带进宫的纪川已经在宫外见识到了什么叫命如草芥，什么叫人心叵测，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来到了一个多么可怕的时代，更可怕的是，他可能此生都无缘再回去。

时至今日，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就来到了这样一个世界，当时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可这些对于一个要被饿死冻死的人来说，也不重要。

毕竟，命才是最重要的。

有着前世二十多年记忆的纪川当然不会只是一个普通的八岁孩童，他当然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演员，果然没过多久，他的异样就被楚墨发现了。

幸运的是，楚墨只是认为他天赋异禀，聪敏机灵，并未把事情往夺舍身上去想，或许也正是因为他不同寻常的聪明，才叫楚墨对他有着对一般人不同的期许。

为了日后能让纪川有更多身份替他做更多事情，纪川非常幸运的免去了净身这一环节，对于那时候的纪川来说，这算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

可接下来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楚墨本身在宫中就过得艰难，还要再拖着一个小拖油瓶，日子更是难上加难。

后来不知道楚墨是走了什么门路，偷偷在宫中请来了一位行家杀手，专门训练纪川杀人之术。

在纪川第一次挥刀杀人的时候，他恶心得吐了。

血液是滚烫的，气味是腥臭的，黏糊糊的鲜血粘在他的手上，溅到他的面部，让他感觉自己被一股恶臭笼罩着。人倒在他面前的时候，还睁着眼睛，手抓着他的裤腿，质问他问什么。

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在他手中逝去了。

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其实他也怯懦，怕死，所以，他只能选择牺牲别人。

后来，他藏在暗处帮楚墨杀了一个又一个的人，或有罪，或是挡了他的路，或是替罪羊羔，那些人中，老幼妇孺皆在，到后来，他也就麻木了，或许他造了这么多孽，地狱才是他的归宿。

有时候，他会特意将剑尖少刺入那么两分，人便当场不会死亡，可他清楚的知道，在没有人救治的情况下，失血过多，照样也是一个死。

不过是为自己图个心理安慰罢了。

时间久了，他杀人的技艺越发娴熟，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过往，曾经那段光明且美好的生活似乎只存在与他的幻想当中，每天清晨当他睁开眼睛，看见一成不变的屋顶，枯死破败的庭院，便又开始了麻木的一天。

事情在楚墨入太学之后发生了转机。

多年来，纪川为了替楚墨杀人，面上一定要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于是楚墨借口将他作为自己的护卫，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身边多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小乞丐，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讨论的大事，于是过了许久，大家似乎都默认了纪川的存在。

于是，理所当然的，楚墨入太学，纪川作为他的贴身护卫，自然也要随时看护。

当时的夫子，正是洪襄。

楚墨自幼备受冷落，从不曾好好的启蒙过，与诸位皇子一对比，自然落后了许多，偏偏洪襄又是个严师，对他想来是不假辞色。

可纪川是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哪怕两个时代的简繁体并不相同，也不影响他多年来耳濡目染的自学，研究大周朝的文字，这样一来，起码最基本的书籍都能阅读。

时间久了，楚墨通过纪川习武读书，自然是发现了他非同寻常，捡来了这样的一个宝贝，还有如此的意外之喜，楚墨自然是喜出望外，于是，纪川出了做一把刀，还多了另外一件事情，就是教楚墨读书。

甚至，替他完成一些先生布置的策论。

现代五千年的历史，教会了纪川很多政治知识。

因为这个缘故，楚墨在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洪襄也因此对楚墨多了几分另眼相待，认为他是个可塑之才。

于是，在某一次策论课业中，纪川替楚墨写下了一条鞭法的重大国策。

所谓一条鞭法，就是将全国各州县的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税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这样一来，便可以简化税制，方便征收税款，同时也使得各地方官员难以作弊，也可肃清朝堂。

毕竟以前通过各种粮食作物缴纳税务，所收物品是否足量，质量是否合格，全由当地官员一人说了算，可操作空间相当大，可若是统一结算成银两，便没有这种说法，这样一来，全国统一，大大提高的效率。

这条策论一出，洪襄当即便坐不住了，立刻上书皇帝，表明此条律法一旦实行，便会让世代万民受利，此乃千秋之功。

满朝文武皆大为震撼，大家都不甚明白，一直以来低调的楚墨竟然如此胸怀丘壑，能提出一条如此绝妙的主意。

皇帝大喜，当即便下令，要求在全国中挑选部分地区进行试点，同时任命楚墨代为监管此事。

这道圣旨下来的同时，楚墨也震惊了，若是楚墨真有如此真才实学倒了罢了，可偏偏一条鞭法是由纪川提出来的，楚墨对此可谓是一无所知，又怎么能够监管此事。

其实要想解决也不是不行，将纪川带上便好，可一旦如此，纪川便相当于是牢牢把控住了楚墨，两人的身份地位一下便颠倒过来，这对于楚墨是决然不能被接受的，于是一怒之下，楚墨叩首进了勤政殿，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说服陛下收回圣意，甚至牵连洪襄也在此之后备受冷落。

可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时至今日，朝廷官员中也是无人知晓，久而久之，这边成为了一个朝廷隐秘。

纪川原以为那条策论将会因为楚墨与陛下的谈话而归于尘土，那条策论的真正作者也不会再被任何人知晓，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数年后，竟然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这给了纪川极大的震撼，本以为今日来此不过是打听书院之事，却没有想到还能牵扯出一件与自己息息相关的陈年旧事。

“也就是说，您早就知道了那些策论并非是肃王所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