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坤从香港来访,我们共饮了一场,大醉后被宋宇伦送回。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在宋宇伦的卧室里,目光落在那散发着淡淡异香的小香炉上——正是那种在石县那家无名旅馆中闻到的、似有似无的奇异香气。
宋宇伦的态度让我摸不着头脑,于是我向他索要了几块那熏香,然后告辞离开。临走时,我借走了他的车钥匙,告诉他我需要回乡下老宅一趟,打算用他的车来当拖拉机……
离开奉市,我并未直奔老家,而是驱车向另一个方向行驶。目的地是我的一个远亲舅爷,或许是舅姥爷,我对他的具体辈分并不清楚。总之,他是一位年岁甚高的老人,退休已久,对香料颇有研究。我打算向他请教关于这种奇异香气的事情,这也是我从宋宇伦那儿索要熏香的原因。
这位前辈居住在郊区的一个小镇,拥有一个广阔的院子,种植着葱郁的葡萄藤。当我抵达时,他正坐在葡萄架下的阴凉处休息,对我的突然造访显得颇为惊讶。
“舅爷,我有个朋友的朋友收到了几块香,他不清楚这是什么香。我借来了几块,请您帮忙鉴定一下。”了解他直爽的性格,我决定直接了当地提出我的请求。
他接过我递给他的竹筒,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开始咂嘴。
“怎么了,舅爷?”我好奇地问。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他赞叹着点头,打开竹筒的盖子,将里面的香块倒在手心,举到鼻前轻嗅,接着说道:“我不能完全确定,但这香应该是名为‘静安’的,产自越南的一个小村,名也叫静安。据我所知,它是越南最上等的熏香之一,那里的香料由一个少数民族村庄生产。”
“这种香和普通的香有什么不同之处吗?”我好奇地问道,“比如说,它有没有特别的功能,比如让人上瘾、产生幻觉或是中毒之类的?”
“应该是没有的,至少我没听说过。”舅爷沉思了片刻后回答,“这种香我之前从未亲自接触过,只是在一些古籍中看过它的描述。据说,这种香每年产量极为有限,而且并不对外销售,仅作为对他们村庄有友好关系的外人的礼物。因此,它的流通量极其稀少,可谓是无价之宝。”说着,舅爷站起身来,领我走向他的屋内,前往他的收藏室。
进入收藏室,我立刻被那淡淡的、混合了各种香料的气息所吸引。这是一种难以言表、令人沉醉的香味。
舅爷在收藏室里思考片刻,然后开始在一个架子上翻找。我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便开始欣赏他的收藏品。他收藏的不仅是香料,还有各种香炉,每一件都精美绝伦,不论真假。
“找到了,看这个。”他从一堆旧书中抽出一个类似影集的旧册子,翻开后,里面贴满了剪下来的报纸片段。可能因为年代久远,报纸已经泛黄严重。
“就这么点信息?”我粗略地浏览了一下,发现这是某报纸的一期连载,专门介绍熏香,其中仅有几行字提到了“静安”香的起源和作用。
“是的,只有这么些。”舅爷叹了口气:“这种香几乎从未流通过市面,仅有极少数人持有,因此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它的存在。这篇文章是几年前的,当时我觉得这种香十分罕见,便特意留意并记下了。”
“这么珍贵的香?”我心中充满疑问,不禁思考,宋宇伦是如何获得这种香的?
“确实非常珍贵,正如一代大红袍那般珍稀。”舅爷咂咂嘴,眼中透露出期待:“这份香你打算送给我吗?如果送给了我,我可以召集几位同样研究香料的朋友来品鉴,或许我们能发掘出它的独特之处。”
“当然送给您了,如果您发现了什么,请务必告知我。”我回答道,毕竟我手中的这份香对我而言并无实际用处。
与舅爷寒暄了几句后,我便离开了。心中的困惑却不断涌现:宋宇伦是如何得到这种香的?石县的无名旅馆为何也有这种香?宋宇伦与石县的无名旅馆到底有没有关系?这个神秘的旅馆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带着这些疑问,我驱车沿着公路回向奉市市区,思索着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经过一个村庄,我看到路边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在等车,显然是在等乡际客车,大概每二十分钟有一趟车去市里。我看他在那儿等待,便减速准备停下,心想如果顺路就捎带他一程。但是当我减速准备停车时,他明显地开始一步步后退,眼睛紧盯着我开的车。
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何后退?是害怕我,还是害怕车,或者是害怕……其他什么东西?
我最终将车停在了老人原先站立的位置附近,但他已经退到了五米开外的田地里。这时,我才注意到,他注视的方向,并不是我,而是我的车顶……
我的心跳加速,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的车顶上到底有什么?这种情况下,下车绝非明智之举。我迅速做出判断,猛地踩下油门,汽车急速前进。利用后视镜迅速朝后方张望,心中盘算着,如果车顶上真的有什么东西,它应该会因为车辆的急加速而被甩下。但是,当我紧张地观察着,发现车后的路面空无一物……那意味着,不管那东西是什么,它依然在我的车顶上!
远处的老头已经渐渐远去,我相信我的行动不会牵连到他。于是,我毫不犹豫地猛踩刹车,车子急剧减速,虽然由于惯性向前滑行了一小段距离,但最终还是稳稳地停了下来。即使我做好了准备,巨大的惯性冲击依然让我几乎撞在方向盘上,内脏仿佛都要被甩出体外,痛苦中我仍努力向前看去。
果不其然,一个深绿色的影子从车顶飞出,它如同一片巨大的叶子,飘忽不定地落向地面——是纸人!
该死,我该怎么对付这东西?
我清楚地知道,这时候下车无异于自寻死路。我迅速换挡,再次踩下油门,决定碾压那个躺在地上的纸人。它此时似乎无力动弹,不知是已经被撞坏,还是暂时无法起身……但纸人真的能被撞死吗?
在瞬间的决断下,我驾车从纸人身上碾了过去,内心毫无负罪感。面对威胁生命的存在,自保是唯一的选择。奇异的是,那纸人就像一片薄纸,车辆轧过它时,甚至没有感到任何颠簸!
车辆驶过后,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感觉身体瞬间失去了力量,这是劫后余生的释然。刚才因为紧张而压抑住的内脏疼痛此刻让我几乎弯下了腰。
然而,当我无意中瞥了一眼后视镜,心头突然一紧——镜中只见空旷的马路,那具纸人不见了!
是那东西已经被我碾碎了?还是......它又重新停留在我的车上?
带着这种不安与恐惧,我将车缓缓停下。虽然我停住了车,但没有敢开门下车。我锁紧了车门,警觉地观察四周。
一切都静悄悄的。
我在车内等待了足足一个小时,依旧无任何动静。于是,我重新启动车辆,驶回市区。心中仍存疑虑,怀疑那东西可能藏匿在车底,等待我下车的瞬间。于是,我先将车开到自动洗车店彻底清洗了一遍。
把车停在宋宇伦家楼下后,我鼓起勇气下了车,四周一切正常。便转身准备离开,心想这次的恐怖遭遇应该已经结束。
正当我掏出手机,准备给宋宇伦打电话告知车辆归还的事时,我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我转身回望那辆车,此时我距离车辆已有二十米远,但还是清楚地看到,一群蝴蝶从车底飞了出来!
确实是一群蝴蝶!
一群墨绿色的蝴蝶!
我不需多想便知道那是什么!恐惧让我想要逃离,但发现双腿已无力支撑。那群墨绿色的蝴蝶迅速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人形轮廓——很快,它们变成了一具纸人。
我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试图克服体内蔓延的恐惧,期待着肌肉能重新恢复力量。然而,它们在无助地颤抖,我意识到自己已无任何反抗的可能,今天,我似乎注定要面对死亡。
必死无疑!
我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心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虽然曾在梦中经历过死亡的真实感,但我仍然希望死亡能是瞬间的,无痛苦,无折磨。
在这短暂的瞬间,我回想起了许多人——我的爷爷、父母、汪海、谢玉辉、宋宇伦……我不禁思考,是否再也无法见到他们了。我是不是真的要去奈何桥,忘川河,忘记这一切。
他们会因为我的逝去而悲伤吗?
汪海在我死后将如何?会有纸人继续追杀她吗?她会安全吗?
我心中充满歉意:对不起,汪海,我无法再保护你了。
对不起,汪海,我曾承诺要帮你查清一切。
对不起,汪海,我的爱人。
我默默地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我并非不想挣扎,而是已经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力量。有人说,人在临终之际的求生欲望能创造奇迹。但那些人从未经历过死亡的绝望,他们不知道,当死亡的阴影笼罩时,人们很难再拾起挣扎的勇气。
在死亡之下,已无需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