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何其非揉了揉太阳穴,将笔记关上,拿起了另一份文件,这是他从白堂那拿的资料。
白堂他们之前是做什么生意的他很清楚,李向阳就极其讨厌与他们合作,但何其非并不在乎这些,如果能对案件有帮助,他并不介意用他们。
办公室的门很快被敲开,阿琛带着杜怀走了进来。
杜怀比他之前看到的有了些精神,只是还是很瘦很白。
他不由得想,万一他们真的抓错了,这个人被放出去后,被那些电视台的记者拍到后发网上,会不会被民众传成他们办案失误乱抓人,还虐待犯人。
这想法让一时间有些害怕,叫住了正准备出去的阿琛:“阿琛,你下去在外面早餐店里买点吃的上来。”
阿琛一脸疑惑,但听他这么说了,还是道了声是,正准备去买,却又听到何其非道:“等一下,现在眼见着也到中午了,你还是去下面的馆子里直接买几个炒菜上来。”
他说着就看向了迷茫站在门口的杜怀:“杜先生这边坐,你有没有什么忌口?”
杜怀一脸的莫名其妙,何其非见他没有回答就又问了一遍。
杜怀这才确定是在问他,摇摇头:“没有。”
何其非于是吩咐就点他们之前吃的那些菜。
阿琛出去后,杜怀就被何其非叫到了他的对面坐下。他记得上一次两人见面还是在审讯室,当时何其非已经一心认定了自己是凶手,但是今天,他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何其非又抽了一根烟点燃:“请将案发时发生的事再描述一遍。”
尽管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杜怀还是答道:“我想与崔嗣满再聊一下合同的事,崔嗣满说他那天白天会很忙,晚上也有宴会,让我晚上十一点之后再去找他。”
“他约的时间?”
“是。”
“怎么证明?”
“打的电话,没办法证明。”
何其非点了点头:“知道了。”
“我来的途中遇到了一辆车,黑色的奥迪。”
那是于戎当天开的车。
“到了之后他让我直接上楼,那份文件就在桌上。我说我可以支付一笔钱给他,作为报废这份文件的报酬。如果他觉得不满意,我们可以谈。但他说绝无可能。
之后我们发生了剧烈的争吵,然后我晕倒了。
他当时很震惊,想要跑过来扶住我......”
“等一下,你们吵的什么?”
“我不记得了。”
他的眼神闪烁,明显是在说谎,何其非能看出来,他每次说到这里的时候都是这样,与说到自己为什么离家出走的原因一样闭口不谈。
以往他们在他的三缄其口下都没细问,但今天不一样,他这里有了之前拜托白堂调查的关于杜怀的资料。
“你从小学一直到初二,成绩都很好,但在初三学期中的时候,成绩突然严重下滑,而且屡次逃课,这是为什么?”
杜怀抿着唇,什么都没说。
何其非的身体微微往前偏了一点,这是一个很让人有压力的动作,只是此刻他不管是眼神还是声音都没有那种刻意的威压:“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对吗?”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让杜怀愣了一下,但他一句话都没说,将头压得更低了。
“你小时候就是这样,比同龄人瘦很多,也还没长高,不争不抢,不爱说话,带着一些软弱,偏偏成绩还很好,这就成了有些人欺负你的原因。
你遭受了很长时间的校园霸凌。
被他们冷暴力,有时候乱剪你的衣服和头发,撕书,撕作业,甚至莫名其妙拦住你,拿东西砸你,或者将你打一顿。”
何其非看着杜怀:“为什么不告诉你的父母?父母不在的话不会告诉你的爷爷奶奶吗?”
他们知道,我每天回家衣服都是脏的,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但他们没有办法。他们说是因为我不会叫人,不知道说话,性格太软弱。
他们说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去和他们交流,不知道交朋友。
那么多人都针对我,那一定是我的问题。
他不确定自己是说出来的,还是只是自己的心里在想,他的思绪很乱,隐藏多年的秘密突然被发觉,让他陡然之间很慌张,脑袋也跟着不听使唤。
“你的哥哥也是这样吗?”
何其非的问题让他反应过来,他刚刚原来是说出来的。
“他讨厌我。从我出生开始就讨厌我。”
“为什么?”
“不知道。”
“总得有原因,不然他为什么会讨厌你。”
杜怀闻言愣住了,何其非也愣住了。好像,和爷爷奶奶说的话。
“可能我就是会让人讨厌吧。”杜怀最后说,“我就是个会让人讨厌的人。”
何其非自己也发现了,这样说不对。他想安慰他的,可又不知道怎么说。
这让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
过了很长时间,何其非听到了杜怀的声音:“你们查到了那个吗?”
何其非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不……没什么。”
他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何其非注意到他在那一瞬间身体紧绷,手指在腿上握紧,这让何其非陡然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你十五岁那年,被同龄人强……行发生了关系。”
而且不止一个。
剩下的话他没说,他想尽量委婉些。
但杜怀听了他的话胸口突然猛烈的起伏,何其非以为他会想之前那样晕倒,慌忙站了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他的手上还带着手铐,撑在办公桌上,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保持身体的平衡,不使自己从椅子上摔下去。
“你想问什么?你们调查这些到底想问什么?”杜怀今天第一次抬头看着他,眼眶通红,“你想问我恨不恨崔嗣满是吗?
你想问我是不是因为这个杀了他?”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大,手也在发抖:“你们想让我承认是我杀的人。你们只是想让我承认是我杀了他。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何其非慌忙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也不全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只有我承认就够了?”杜怀红着眼睛问,“是不是我承认你们就可以放过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