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决裂

等纪川请来医者为叶临处理好伤口后，便已经降至傍晚，夕阳将落。

折腾了好一番，叶临才昏昏沉沉的睡下。

看着叶临睡熟，纪川才放心的离开了房间，接下来，楚墨就该要找他算算总账了。并且算算时间，洪老假死的事情，楚墨也该收到消息了。

毕竟林朔一死，豫宁书院就变得群龙无首，自然要有人能够主持大局，就现在的局势来看，最合适的人选当之无愧是洪老。

洪老一旦在豫宁书院露面，那么他假死的消息当然是人尽皆知，楚墨也不例外。

现在在楚墨看来，自己不仅拿着账本威胁他救出叶临，甚至还对他阳奉阴违，帮助洪襄假死来欺瞒他，自然是罪大恶极。

想来，这次自己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不过早在许多年前他救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所以当事情真的到了这一天时，他反而没有那么恐惧了。

没过多久，就有门房来传话给纪川，朔楚墨要见他。

等纪川走进书房，便端正的跪下了。

楚墨看见了，却只是冷笑，“怎么，纪统领这是来给我上演视死如归了吗？”

“属下不敢。”

“属下犯了诸般大罪，请主人责罚。”

出乎意料的，这句话说完，楚墨竟然没有展露出过分的情绪波动。

他只是冷静的问道，“你没有杀洪襄是吧？”

“是。”

“呵，纪川，你真是好样的，好样的！”

“这就是本王费心培养出来的影首，真是深得本王心意啊，如今连阳奉阴违都学会了。”

楚墨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阴沉，“看来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学乖，永远丢不下你那无用且该死的恻隐之心！”

纪川只垂首跪着，一直保持沉默，一句话都不说，他也知道，事到如今，他再说什么都是无用了。

便只听得楚墨一个人的声音，“不过本王还是很好奇，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呢？”

“纪川，这么多年来，本王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就非要背叛本王？”

楚墨上前抬起纪川的下巴，直逼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强迫纪川回答他的问题。

“说话啊，纪统领，哑巴了？”

听到这个问题，纪川的脑海中会想起楚墨曾经的种种行径，一时间竟想不起究竟是何时开始，自己竟然跟楚墨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是楚墨诬陷洪襄，导致自己背上杀人的负罪感吗？

还是......

最终，千言万语，还是只化作了一句话，“是属下失了本分，属下有愧。”

看着纪川如此这般油盐不进的模样，楚墨简直要被气死了。

他若是真心有愧，就不该是如今这副模样，他现在这般，分明是觉得自己毫无错处，没有丝毫愧疚之心！

“好，你既然如此泯顽不灵，本王也不必再对你念旧情了，本王原先确实对你动了感情，本想着给你个名分，让你不必再风里来雨里去的卖命受苦，既然你不稀罕，不想要本王的好心，那便算了。”

楚墨故意停顿了一下，细细观察纪川的神情，想要发现他的脸上是否感觉好奇或恐惧。

“如今，本王倒是给你找了个更好的去处。”

说到这里，楚墨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嗜血残忍的笑意，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有趣的事情一样。

“平南王府。”

“你觉得怎么样？阿纪。”

“刚好前不久，平南王还找我要过你，那时候本王心疼你，不忍叫你去受罪，可如今是你自己逼本王的，本王只好成全了你，想来，你还记得平南王吧？”

纪川的瞳孔陡然间放大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往事。

平南王慕容越，他认识，也算得上是他的故人了。

可他们之间不存在什么故人相见的重逢感动，有的，只是血海深仇。

毕竟，当年，他杀了平南王世子慕容安。

那是平南王唯一的孩子，平南王是本朝唯一一位异姓王，因为军功卓越才被被封王，膝下更是只养了一个，对这个独子自然是千娇万宠，可他却死在了纪川的手上。

那平南王焉能不恨他？

楚墨此番，就是逼着他去送死！

楚墨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纪川，眼神带了几分恶毒，他似乎就在等着纪川向他求饶，可等了半天，都没有听见纪川的声音，走近一看，纪川还是那副死人脸。

楚墨不由得怒上心来，说话言辞愈发刻薄。

“你可知道那平南王的手段？他可有的是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纪川，你怕不怕？”

“不若，你求求本王，说不定本王心情一好，就改主意了呢？”

楚墨的语气又突然缓和下来了，若是不熟悉的人听见了，恐怕会觉得自己能够逃此一劫而感到庆幸，可纪川却了解楚墨，这种情况下，叫楚墨放弃这种想法绝不可能，他此时的说辞也不过是想要享受看见别人痛哭求饶的惨状罢了。

对于楚墨的这些套路，纪川早已知晓得一清二楚，自然是不会再相信。

楚墨没有从纪川口中听到自己想听的话，羞恼万分，却又无可奈何。

“属下领命。”

对于这样的回答，楚墨自然是不满意的，于是他又坐回了位置上，托起腮看着纪川，“纪川，你这般淡定，可还记得慕容安？”

听到这句话，纪川才终于抬头看着楚墨，眼神却是十分沉着冷静，“属下记得。”

“噢，你记得？他可是死在你的手上了，如今你便要去平南王府，不害怕吗？”

“平南王手段果决，属下自然是害怕的，可害怕又有何用？”

“更何况，主人如今问属下是否还记得慕容安，可您是否忘了，慕容安究竟因何而死，真要说起来，您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您都不怕，属下又有何好畏惧的呢？”

“你！”

楚墨听到这句话，勃然大怒，他没有想到纪川竟然这么大的胆子，竟然当面嘲讽他。

“噢，属下知道了，那自然是因为你不愿意放弃经营与平南王的关系，舍不得到手的权力，可也不敢与平南王硬碰硬，自己又舍不下脸面，便只能牺牲属下这个卑贱 的影卫去替您赎罪，把属下交出去，让属下的性命，换来您跟平南王不计前嫌，属下说的对吗？”

纪川抬头看着楚墨，眼神中却罕见的带上了几分挑衅，如今，他与楚墨也算是彻底撕破了脸，说话自然是不会再有所顾及，话语较之以前，则变得更加犀利。

楚墨当然受不了纪川这样的嘲讽，抬袖间便是一股磅礴的内力喷泻而出，直击向纪川，纪川也没有躲避，直愣愣的便受下了。

那股内力至纯至真，楚墨动了真火，用了十成十的内力，可他也没有想到纪川竟然毫不躲避就这么迎上来，眼看着纪川被击倒在地，呕出一大口鲜血，楚墨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

一时间，也沉默了。

他心中虽然牵挂纪川的伤势，可到底是拉不下脸面，也不愿意上前去探查，便只站在旁边看着纪川艰难的撑起自己的身体，努力从地上爬起来。

“你，你怎么不躲？”

细听之下，楚墨的声音似乎还带了几分颤抖。

“主人赐罚，属下岂敢躲。”

“更何况，属下去了平南王府，想来也没有几天活路，如此看来，还要多谢主人愿意多送属下一程。”

“你！”

楚墨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却也不忍心接着刁难他，只在心中暗暗骂道，都成了这副模样，也不知道服个软，真不知道这个脾气是怎么回事。

可他也知道就纪川的性子他是绝等不到服软的话，便只好一个人生闷气。

“主人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就先告退了。”

纪川见楚墨不说话，便自顾自的下去了。

他现在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思去揣摩楚墨是怎么想的了，毕竟身上的伤势还有些严重，隐隐作痛。

他虽与楚墨赌气说要死的话，可心中到底是想活着，哪怕前路很艰难。

这伤自然就不能放任不管，若是不好好医治，自己怕是真的会死在平南王府了。

豫宁书院。

洪襄翻看着纪川当初去看望他时留给他的账本，看着上面的数额十分震惊。

当初纪川就预料到这账本在他手上留不了多久，保险起见，便将它隽抄了三份，一份交给了洪老，一份给庄霄用作交易，剩下的一份则给了周全书，用来当作自己的底牌。

而如今他回归书院，假死一事已经天下皆知，而那些曾经与林朔就科举舞弊一事有过勾结的官员自然是慌乱无比。

毕竟大家都知道他对此事是绝对无法容忍，若不是因为这样，当初也不会被投毒分权落得那个下场，如今他回来了，难保不会因此去找别人的麻烦。

也正是因为如此，纪川才劝告他，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他手上有账本的事情，否则事情一定会变得更加糟糕。

到时候，不会再出现第二个纪川去冒死帮助洪襄脱险了。

对于纪川善意的提醒，洪襄自然是清楚的。

是以这件事情他也是牢牢记在心里。

自从他回来后，这几天来书院的人可以说是络绎不绝，人人皆有所求，洪襄也懒得应付他们，索性就都闭门不见，也落得个清净。

况且，他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在完成这件事情之前，不见任何人，也是为了保护他自己。

毕竟，等他将检举科举舞弊一案的奏折呈上，朝廷就要迎来一场大换血了，这件事一旦开始，他得罪的人，将会比以往多得多。

到时候势必要掀起另一场血雨腥风。

纪川告诉过他，此事若是尘埃落定，那么日后科举的权责极大可能会有礼部转交给吏部，在此之前，纪川已经铺好了路，跟吏部左侍郎周全书做好交易，只等洪老跟周全书一起上书，将此事彻底解决。

那么，楚墨先前那么多年在朝廷上的势力也会被一网打尽。

想到这里，洪襄不由得十分感概，他到底还是小瞧了纪川，这人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厉害，有谋略，有耐心，又沉得住气，若不是这世道让他成了一个影卫，日后必定能够成就大器。

平南王府。

慕容越一个人静静的呆在祠堂，手中轻柔的擦拭着佩剑，外界传言一贯冷血坚韧的平南王，此刻的脸上竟然布满了柔情，若是叫外面的人看见了，自然是要惊呆他们的。

毕竟，在别人看来，这位有着活阎王称呼的人，做什么都不奇怪，除了变得柔情，这两个字似乎跟慕容越完全不搭边。

可此时的慕容越一个呆在祠堂，身边却笼罩着悲伤凄凉的氛围。

他放下剑，迈步上前，取下祭祀的牌匾，轻柔的抚摸着，口中低声说到，似乎是怕声音太大而惊扰到他，“安儿，你再等等，过不了几天，阿爹就把那贼人送下去陪你了。”

“对不起，阿爹的报仇迟了这么久，你一个人在下面肯定孤独了吧，没事，马上，阿爹就能让那群畜生下去陪你了......”

慕容越一个人在祠堂呆了很久，他才终于走出祠堂，刚好，慕容越的副官走上前来，“将军，肃王府来信了，肃王说，他答应您的要求，愿意把纪川送来赔罪，也请您别忘了答应他的条件。”

慕容越冷笑一声，“他倒是惦记着他到手的权力，连陪着他出生入死十多年的影首都狠得下心来舍弃，真不知道该说他果决，还是狠辣。”

那副官应和道，“不过如今那纪川落到了您的手上，您也可以报仇雪恨了。”

慕容越抬头望向远方，似乎在沉思。

谁说不是呢，七年前的仇怨，今日终于要迎来一场收尾了。

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来迎接复仇者为他们准备的狂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