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受刑
一月后。
平南王府。
天色刚刚破晓,庑房的小人们便开始劳作了,三三两两的出现在后院,前厅,厨房,各司其职。
空色堂位于王府后院,却又靠近刑堂,自从一个月前那位进了平南王府的刑堂,这一个月来,笼罩在空色堂附近的血腥味就没有消失过。
说来也是奇怪,那人不知与自己王爷究竟是有何恩怨,自从被押入王府就送进了刑堂,再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就连饭菜,也是隔三岔五送一遭,若是当日负责值班的人忘了,便只能叫他饿一顿。
对此,管事也说了,那人一身贱骨头,饿个一顿两顿的想来并无大碍。
管家都这么说了,大家便都清楚了王爷对他的态度,自然不会上赶着去给王爷找不痛快,是以就算大家记得送饭,有时候也会刻意的为难一二。
更别提那些暗地下的绊子,那更是数不胜数。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这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每次进去送饭的仆役都能瞧见那人一身伤痕,全是血,更别提藏在衣服底下的伤了,想来更是严重。
这伤势若是放在寻常人身上,早就痛的哭爹喊娘了,可是这么久以来,大家伙儿似乎从来没有听见过他痛呼求饶,甚至叫叫声都不曾有过,最多不过是靠的近了,方才能听见几丝微弱的喘息。
若不是看着那真真的伤口,大家恐怕都要怀疑那人是不是压根就没有痛觉。
是以,大家对他的身份便愈发好奇,时间一长,这答案也没个定数,于是风言风语的久变得多了。
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传言,说那人曾经与王爷有过一段风流往事,只是那人仗着王爷的恩宠,却背叛了王爷,于是被王爷抓回来锁在地牢,日日责罚。
也有人说,其实与他有着风流往事的不是王爷,而是过世的世子殿下。
只是自从七年前,世子殿下不幸薨逝后,世子的名讳在王府就变成了一个忌讳,没有人敢提起,若是被王爷听见有人胆敢在背后议论世子的是非,那定然是没有好下场的。
是以,这个版本的传言太过敏感,没几个人敢提,便也不了了之了。
不过事实究竟如何,恐怕只有那位当事人知道了。
至于那位在外面被讨论的热闹无比的当事人,不是别人,正是纪川。
自从一个月前被楚墨送到平南王府后,自己便一直被关押在这里,从入府到现在,自己连平南王慕容越的面都没有见过,每日除了固定的人来给他上刑,再就是时不时来送顿饭的仆役,他便再没有见过旁人。
这跟他预料的情况倒是十分不一样,不管如何,他以为,平南王总是会来见一见他的。
可这都过去一个月了,他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叫纪川不由得不怀疑,慕容越是不是压根就忘了还有他这号人物。
至于说每日的刑罚倒是还好,总归都是他熬惯了的,也不是什么打紧的。
不知为何,过了这么久,他们似乎也没有一个人提起过要废了他的武功的事情,莫非是平南王怒气难消,要自己亲自动手,还是觉得留着自己的内力,方便他折磨的时间更长。
不管是哪种原因,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但是既然已经入了王府,一切就都不由纪川做主了。
只是这一个月来,自己一直见不到慕容越,纪川不由得有些烦躁,若是一直见不到人,那他的安排岂不是一直无法实施。
若是因为时间拖得太长,而导致出了什么变故,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不过好在,平南王并没有叫纪川继续多等,就在当天下午,慕容越就出现在了纪川的面前。
“久违了,纪统领。”
慕容越口说虽然说着尊称,可语气却算不上善意,甚至还带着几分狠辣,看着纪川的眼神更是不善。
“纪川,你说你一贯对楚墨忠心耿耿,别无二心,不惜为他杀了那么多人,甚至连安儿都惨遭你的毒手,可是如今呢,他还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就将你送到了我这里任我处置?”
“你这般摇尾乞怜,却也换不回楚墨对你的丝毫怜悯,纪川,这些年午夜梦回,你对你当年造下的孽,可有过丝毫后悔?”
“你可有丝毫后悔,杀了安儿?”
提起慕容安的时候,平南王的语气中甚至带了几分杀气。
纪川却知道如今的情势,他是绝不会轻易要了自己的命的,虽说别的细碎的折磨少不了,可只要他 不死,这些事情又有什么打紧,所以自然是不畏的。
“王爷这话说的,似乎若是我今日说了后悔,展现出我的愧疚懊恼之意,王爷就能大悲慈悲,放我离开似的。”
“若是不能,我承认与否,又有什么打紧的?”
纪川轻谄道,说出来的话漫不经心,着实不好听。
这显然惹怒了慕容越,慕容越本就对他心中有气,如今听到他这般说话,心中更是不满,抬起手来便取了挂在一旁的蟒鞭,挥手打出去,还带了几分内力,鞭子就重重的砸在了纪川的身上。
一记重鞭下去,瞬间便见了血。
纪川被束缚在刑架,也是狠狠颤抖了一下,连带着捆绑的刑架都在摇晃。
他强自忍住痛呼,这才没有发出声音来。
“王爷也不必动气,您也知道,我说的是实话,如今您就算杀了我,世子殿下也是回不来了。”
“更何况,”
纪川停顿了一下,抬起来直视着慕容越,“您和我都心知肚明,当年世子的死,也不全是因为我,幕后主使究竟是谁,想来你也是心知肚明,如今,却只能拿我一个小小的影卫来撒气泄愤吗?”
听到这番话,平南王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沉声道,“纪川,你也不必试图激怒本王,叫本王照着你安排的路走,那些害了安儿,有一个算一个,本王都不会放过,轮不着你在这里煽风点火。”
“这些人都要付出代价,自然也包括你。”
慕容越这样一说,纪川反而放下心来,如此说了,慕容越这七年想来是早有安排,那自己又何必多嘴去替他操心,左右他平南王的势力还在,虽然经历了前朝夺嫡一事,势力大减,却也是饿死的骆驼比马壮,哪里轮的到他一个小小的影卫来帮忙。
纪川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嘲讽自己,这么多年过去,纪川啊纪川,你还是该不掉那个多管闲事的毛病,它害了你多少次了,怎么就还是记不住教训。
“那不知,王爷为纪川准备了何等惊喜?”
这便是等着慕容越上刑的意思了。
慕容安虽然恼恨纪川的云淡风轻,却也知道纪川这么多年一直这么个德行。
当年,自己甚至因为纪川这副稳重的模样而看重于他,可若是叫他当时便知道了纪川是个什么东西,他一定不会给纪川半分好脸色,更不会叫安儿去跟他做朋友。
可如今却是说什么都晚了。
安儿再也回不来了。
想到这,慕容越的脸色不由得阴沉了几分,他不在再多说一个字的废话,拿起手旁边的刑具便开始一个接一个往纪川身上招呼。
“纪川,你记住了,今日之事,不过是一个开胃菜,你要付出的代价,还在后面呢。”
语毕,慕容越便不再说话,只拿上一条鞭子便往纪川身上抽打,也不管人是不是受的住。
一阵一阵的剧痛似乎要将纪川埋没了,他的思绪愈发恍惚,整个人直疼的神志不清,那鞭子应该是被用特殊药物处理过的,抽在人身上格外难熬,似乎叫纪川对疼痛的感知愈发敏感。
纪川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肉体,耳旁能够明显听见鞭子划过传来的破风声,平南王武将出身,一身蛮力,且内力深厚,他亲自动手,比之前那些动手的仆役力气大得多,造成的伤害自然而然也是更严重。
加上这么多天,纪川在府中日日受罚,且临出肃王府时,还被楚墨打了一掌,虽说他是习武之人,又皮糙肉厚,前十多年受尽了苦楚,可到底也是凡人肉体之躯,总有挨不住的那天。
况且这些的伤口也并未得到好好的处理,平南王如今每一鞭都用尽了全力,纪川自然是受不住,没过多久,就沉沉的昏迷了过去。
等到慕容越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纪川已经不省人事了。
肃王府。
“砰—————”
“这都是什么鬼东西,你们就端这些饭菜来糊弄本王?王府养着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还不快滚!”
底下的奴才听着楚墨在屋内发脾气,又是战战兢兢,自从那位大人离府之后,王爷的脾气是一天比一天古怪,先前还稍微能克制一些,可如今谁来劝说都没有用,若是有人现在在王爷的气头上撞上去,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可这饭菜分明与以前准备的别无二致,之前王爷也是用的好好的,可如今确实越来越挑剔。
其实不光是饭菜,包括茶水,研磨,摆花,哪怕是打扫卫生这种种小事,这些天,王爷是看谁都不顺眼。
大家也只能在心中默默祷告,这段时间能够远离王爷了。
可也有人在心中暗暗嘀咕。
那位大人分明就是王爷自己送走的,觉得那位别有二心,不愿信任,可如今却又来拿手下这些小人物出气,上位者的心思可真是难猜。
影卫自然也受到了一样的折磨。
连带着王爷先前看重提拨的崔陆,这些日子也落了不少埋怨。
如此一来,大家便都开始怀恋纪川还在王府的日子了,虽说那时候王爷也会发火,可到底不频繁,纪统领在,也有人能够拦一栏,如今换了崔陆,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河了,哪里还管得了别人。
纪川走了,如今最难做的,无疑是崔陆。可主子吩咐下来的事情总要有人去汇报,去做事,是以,崔陆哪怕百般不愿,也要去面对。
到了这种时候,崔陆竟然难得的开始怀恋纪川了,也不知当年是谁,一心跟纪川过不去,如今自己坐上了这个位置,才知道别人当年不容易。
“主子,属下有要事禀报。”
崔陆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便知道楚墨方才又发了火,可要事在身,他也不得不禀告,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了。
“进来。”
听着楚墨言简意赅的两个字,隔着一道墙,崔陆都能感觉到楚墨身上的寒气。
崔陆进了屋子后,便直接屈膝跪下了。
“主子,派往调查朝廷官员的探子已经传回了消息,说是洪襄那封书信已经传得满京城都沸沸扬扬的,大家都在咒骂那些涉嫌的贪官,好在这把火暂时还没有烧到肃王府,只是这件事传到了圣上的耳中,陛下大怒,下令严查,如今礼部尚书庄霄庄大人已经被罢官下狱,即日便要三堂会审。”
“而且,恰巧,吏部侍郎周全书此时上书,同样告发庄霄,不仅涉及了科举舞弊一事,就连先前的贪污腐败,还有跟各个地方官员结党营私的证据都摆出来了。”
“如今朝堂上,周全书的风头正盛。”
“混账东西!”
楚墨听到这番话不由得大怒,“什么叫暂时还没烧到肃王府?你是非要等着陛下的圣旨传到了王府,缉拿本王,这才叫大事吗?”
“本王叫你见机行事,你就是这样办差事的?废物!”
楚墨说到气头上,也不管手边是个什么东西,便直接往崔陆头上砸,偏偏王爷在气头上,崔陆也不敢躲,硬生生受了一下,好歹是没出血,否则王爷瞧见了又要发怒。
可崔陆也是无辜的很,这事等他知道的时候便已经发展成了这副样子,他又有什么法子?
但这话自然是不能跟楚墨说的。
“属下知错。”
当务之急,还是磕头认错的好。
崔陆揣摩着楚墨的意思,试探性的问道,“那属下去跟周全书交涉一番如何?若是能够将此人收为己用,自然就不会再出事了。”
楚墨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后,淡淡的应下来了。
毕竟,崔陆说的这句话,如今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这个纪川,还真是能给他惹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