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宴席
看见眼前人使出的招数,慕容安十分震惊,他本以为这次的刺杀不过是有人针对好友,来人也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的小贼,可没有想到,就在这个地方,他竟然看见了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看见的招数。
自然是觉得十分震惊。
可这个问题对于纪川来说却问的十分突兀,自然也没有意识到应该如何回复。
或者说,纪川压根就没有把这个问题听进去,也没有打算去回答。
对于曾经那个正常的纪川而言,他知道如何与人打交道,如何与人和善,但是对于经历过那样地狱般训练的纪川来说,他的思维方式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更为严重的是,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正常跟人沟通的能力。
他变得和那些曾经在他看来跟机器人别无二致的人一样了,一样的麻木,一样的冷血。
这次楚墨吩咐的是杀了马车里的公子,那么他照做就是,至于与任务无关的事情,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类。
自然也就包括慕容安提出的问题。
是以纪川毫无反应,还是闷头向上进攻。
慕容安见人没有回复不说,反而进攻的愈发猛烈,也不敢再掉以轻心。
只好专心迎战。
只是两人的实力平分秋色,一时间竟然难以分出胜负。
眼看着动静越闹越大,援兵马上就要来了,纪川不得已,只好暂且回避,转身就离开了,丝毫不恋战。
刺杀之人既然已经退避,慕容安也没有想要接着追的意思,便也停住了。
只是他心中始终放不下当时看见纪川使出的那个招式,是以上了马车之后依旧有些魂不守舍。
俞冲对此倒是感觉万分震惊。
“欸我说世子殿下,这是怎么了,你莫不是跟刺客打了一架打出感情了吧?”
听着好友贱贱的调笑声,慕容安早就习惯了,但是还是不能纵容这种行为。
他反手一个肘击便回复了他,“说什么呢?就你脑洞大,天天想着什么玩意儿,你这想东想西的心思但凡能够分一半到读书上,伯父也不会如此操心了。”
听到读书,俞冲的脸色瞬间衰败了下来。
“哎呀,这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你能不能别像我家那个老爷子一样叨叨啊,说到读书我就脑阔疼,我说安子,你最近是不是跟老爷子接触多了,说话都越来越像他了......”
慕容安听见俞冲嘟嘟囔囔的抱怨着便觉得好笑,他这好友还是这么孩子气,听见读书就头疼,似乎天生就跟书本八字不合。
“好了好了,那还不是因为你跟我胡说八道,我不说这个话题就是了。”
“不过,阿冲,伯父叫你读书也是为了你好,你还是多听听他的话吧。”
“好嘞好嘞,我晓得的。”
听着好友敷衍无比的话术,慕容安只觉得无奈,可好友这么多年也是这个德行,他也算是习惯了。
看着俞冲已经开始撇过头看向窗外的风景,慕容安也开始静下心来,思考刚刚与自己动手的那个黑衣人。
那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可那招式自己却是绝对不会认错。
可他当年被父王逐出王府后,已经算是走投无路,又是怎么勾结到旁人的,甚至还能教授他人武艺。
如今最好的方法就是查出今日来刺杀的那个黑衣人是什么来头,查清楚他后面的主子是谁,那么那人投靠之人便也能水落石出。
只是当初他被逐出王府一事事关重大,自己还是先回信给父王,商议过后再做决定吧。
毕竟此事牵连甚广,难保那人不会是时隔多年回来蓄意报复平南王府。
更何况,还有今日那个刺杀好友的刺客,也要查查是个什么来历,为何要来行刺,背后主使是谁,这其中是否又牵扯出了什么其他的阴谋。
另一边,纪川因为刺杀一事仓皇而逃,回去复命之后楚墨也没有过多为难他,想来是觉得纪川这段时间的表现十分符合他的心意吧。
可慕容安的那句疑问,还是在他的心底埋下了种子。
自己的武学招式都是跟着那位师傅学的,又怎么会被 慕容安觉得眼熟。
按理来说,慕容安身为平南王府的世子,以后就是平南王的继承人,注定要承袭平南王的爵位,出身高贵,从小就是锦衣玉食,世家公子。
可在自己的印象中,自己那位师傅就是个江湖草莽,只懂得如何杀人,可偏偏又手段狠辣,杀人一招见血,从未有过失误。
这样两个人,怎么会有关联,若是慕容安今日没有认错自己的招式,那便说明自己的师傅并没有他本身看起来那么简单,他的身份若真是另有隐情,那楚墨对此又了解多少?
可一想到,楚墨毫不犹豫的将自己送进了影卫营,纪川便又不想多管这个闲事了。
就楚墨那千年的狐狸,做事情走一步看三步,哪里轮得到自己替他操心。
想到这里,纪川不由得在心中嘲讽自己,纪川啊纪川,你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奴才的命操着主子的心,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至于慕容安,那时候的纪川以为,自己与慕容安的见面不过是一场意外,以后两人便再无交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没过多久,两人就见了第二面。
大周皇帝礼贤下士,是以会为每三年的会试中举者,在参与殿试之后举办宴会,宴会分为文科宴和武科宴,其中,文科宴为琼林宴,而武科宴为鹰扬宴。
纪川与慕容安的第二次见面,就在这场宴会上。
或者更为准确的说,是纪川认为的第二次见面,而慕容安一直以为那是他与纪川的第一次见面,直到很久以后,慕容安才知道了纪川的刺客身份。
琼林宴上,皇帝会亲自出席,当年中榜的各位进士也会悉数参加宴会。
是以,这种文人聚集的宴会上当然就少不了推杯换盏,高谈阔论了。
一时间,传来的都是诗词雅颂,还有诸位对于当时朝政犀利的评判,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此时纪川代笔一条鞭法之事尚未被揭穿,是以在陛下吩咐诸位皇子也需要发表自己对于时政的观点看法,亦或是赋诗一首以来助兴时,楚墨依旧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纪川。
与以往无数次都一样,这次的观点依旧是被纪川代笔的。
果不其然,楚墨凭借此依旧获得了许多朝臣和学子的赞赏,甚至就连陛下都对此观点十分认可,楚墨一时间风光无限。
纪川冷眼看着周围的一切,却早已经习惯了,对此也是毫无感觉。
可他没有料到的是,这一切竟然被慕容安看见了。
宴会行至一半时,楚墨大发善心允许纪川出去逛逛,虽说时间不能太长,这周围又都是贵人,限制颇多,可纪川依旧十分高兴,要知道,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自由了。
可就在纪川一个人在花园中独处时,却碰见了慕容安。
那日的刺杀,纪川蒙了面,且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便想着,慕容安应该没有认出他,于是纪川便淡定的迎上去见了个礼。
可慕容安接下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把纪川震惊到了,“方才五皇子说的看法,其实是你的吧?”
听到这句话,纪川也顾不得眼前人的身份了,当即便抬起头来直视着慕容安,眼中的紧张十分明显,慕容安显见也看出来了。
“你不必担心,此事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我也不曾告诉过他人。”
慕容安温声安慰道,语调温和,若不是见过他出售,纪川当真会认为眼前人不过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可当他拔剑出鞘时,却又锋锐无比,一往无前。
但和他终究是不同的。
纪川在心中暗暗自嘲到,慕容安的招式虽说出手果决,但一招一式堂堂正正,都是大家风范,内力深厚磅礴,底蕴十足,不是自己那种以命相搏的杀招可以比拟的。
“只是为何五皇子的见解却要借你的话?”
纪川沉默不语,这个问题他当然不能随便说,自然只能保持沉默。
似乎是看出了纪川的为难,也意识到自己方才问的那个问题对于纪川来说实在是太难以回答,慕容安只好收回刚刚的问题。
“你若是不方便回答就算了。”
“不过,我听你方才的言论十分有趣,不知可否跟在下细细讨论一二,这样或许有些冒昧,但是我对你的想法真的很感兴趣。”
纪川回想刚刚自己交给楚墨的纸条,不过是表达了一些关于贵族子弟袭爵之事的看法,以及嫡庶对此的影响。
自己提出的观点是嫡长子袭爵,而庶出子弟只能通过考取功名而在官场上有所建树。
这样看来,这条意见许是十分普通,但其实深处它隐含了一个十分阴险的安排。
家中爵位只能由嫡长子继承,那么长此以往,嫡出子弟自然会懈怠,毕竟没有人会去为唾手可得的东西操心,而庶出子弟因为家中与自己无缘,那么他们就只能苦读诗书,争取考取功名,这样才能保持他们从小到大的优渥生活。
这样乍一看,似乎对嫡出十分友好,而对庶出非常不友善。
但其实事实并非如此,嫡出子弟懈怠惫懒,继承了爵位也难成大才,长此以往,世家大族必然衰败,而庶出一切只能靠自己拼搏,自然是有些真才实学在身上的。
况且,他们从小到大都受到区别对待,对于自己的家族也难有很强的归属感,等到他们在朝堂上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便不会想着去帮衬家族。
而他们又都是通过科举上来的官员,便都算是天子门生,只会对圣上进忠,如此一来,世家大族落败,大权便会回归到圣上手中,陛下自然对此喜闻乐见。
纪川提出的这个想法,不得不说是一条妙计。
慕容安自小跟着平南王耳濡目染,对于权势之间的各种斗争也是十分了解,虽说他为人正派,向来不屑于舞弄权术,可到底了解,这计策之下暗藏的杀机,慕容安自然也能看出来。
如今拦下纪川,也是为此。
纪川对此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可他如今明面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影卫,又怎么能够拥有如此的见识和谋略,是以被问到时,只能装傻充愣,以免日后惹上什么不该惹的麻烦。
“世子殿下抬举属下了,殿下说的东西,属下一概不知,殿下若是想要讨论这些,宴会上多的是才子官员,殿下大可与他们讨论,属下乃是一介莽夫,实在是没有什么见解能够与殿下探讨。”
纪川低眉顺目,搬出一副一问三不知的痴傻模样。
慕容安又岂能不知他是在装傻,他亲眼看见那人递给了五皇子一张纸条,后来才有了五皇子那些语出惊人的政策,若说五皇子那些看法与他毫无关系,自己定是一百个不相信。
可他一个下人,怎么会有这般见地,倒是属实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可如今明显这人不愿意回答自己的问题,自己也不好在此时强人所难,毕竟他若是真有才华,如今这身份,有所顾及也是正常。
反正来日方长,他若是真不简单,自己日后也有的是机会去试探,如今他不愿意说便不说了。
想通了之后,慕容安便不再纠结,侧过身来,便给纪川让出一条路。
“你既然不清楚那便罢了,不过如今宴会已经快结束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慕容安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笑意,纪川虽然没搞清楚这位世子殿下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自己原以为今日还要再与他纠缠一会儿,却不曾想,这人竟然这么快就放过了自己。
不过能够尽早脱身自然是好的,况且他也没说错,确实该回去了。
不过看眼前人这意思,像是打算和他一起走一样,纪川感觉有些无奈,但也不能明晃晃的驳了他的面子,只好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一样,两人一起回到了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