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海战

外洋海面，一望无垠，烈日当空，鏖战已过。
远远就能闻见浓重的血腥气，墨蓝色的海面血沫漂浮，越来越多的断桅残木，随波四散飘去，残存的船艇倾覆，伤者在破船的尸堆中哀嚎挣扎。
一艘赤旗船上，两路兵匪仍在困战。
一个左冲右突的刀疤脸壮汉背靠桅杆，边战边喊：“七哥，就剩下咱这几条船了，弟兄们要撑不住了！”
郑七身形较其弟伟岸不少，身手也更敏捷凌厉，可同样疲于迎战，忿忿问道：“老郭呢？”
壮汉疲于应付还未回答，忽见一道矫健的身影顺着缆绳飞速滑落，落地的瞬间，顺手一刀砍翻两个官兵，起身抬眼一笑，很规矩的抱拳见礼：“七爷，义父。”
“保仔来了！”二人同时答应，顿时长长舒了一口气。
从天而降的少年身手利落，手起刀落，如同切菜，顷刻间就扭转了战局，左右砍杀也不耽误他骂人：“黑旗那些混账！如此胆小如鼠，还做什么海匪!”
刀疤脸壮汉一直疲于苦战，好不容易能喘口气，拄着膝盖大喘气，居然没忘摆谱：“后生小子，不得非议长辈！”
郑七却不多言，默默借机休整，眼看周围官兵纷纷倒在少年刀下，眼中一闪而过一丝激赞与遗憾，随即摆手道：“既然如此，独挡无益，保仔，扯旗！让咱弟兄们也撤！”
张保砍翻最后一个吓得如同筛糠的官兵，回身朝郑七单膝跪地行礼，恭恭敬敬的答道：“属下得龙头令！”然后含住小指，发出一个响亮的呼哨，周围散落的数艘赤旗船只于酣战中戛然而止，纷纷调转船头，跟随本帮龙船向远处退去。
海面剩下的官船数量虽众，可一见赤旗帮终于撤退，官兵从上到下都松了一口气，有的干脆扔了兵器，直接瘫坐在甲板上，暗叹捡了一条命。
赤旗帮龙船上，郑七端坐上首，虽然身上血战过的战袍已经换下，还是难掩一身浓重杀气，他面色阴沉，气场令人窒息。
下首处坐着的刀疤脸壮汉，浴血奋战后近乎褴褛的战衣依然穿在身上，他显然毫不在意，正在看着海图跳脚骂娘：“自打过了神龙嘴，郭婆带那帮畜生就像一群娘们羞脚似的，犹犹豫豫不肯往前，等和官船一交火，孙子们跑得影儿都没了！七哥，这次回去不好好收拾收拾黑旗蓝旗他们，海上的弟兄还以为咱们赤旗压不住他们呢！”
郑七一脸凝重，看着被推到海图边缘的几艘赤旗船模，那是经此一战受损的本帮战船，此战损失不小啊。
郑七名义上贵为海上龙头，是安南王室亲授的海上大司马，凭此称号称霸海上，让各路行走波涛的势力对他都敬重三分。
可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清楚，如今海上能上得了桌面的几股势力，各家的底子旗鼓相当，他能当上这个龙头，全凭着祖宗郑成功的余荫。至于如何攀上这位高祖的，那就是另一段故事了。
郭婆带为首的黑旗，早就对他的龙头大位虎视眈眈，这次的临阵抽身，未尝不是又一次试探，倘若这次赤旗真的与大梁海军缠斗到底，伤了元气，他们黑旗一个反扑，来个鸠占鹊巢取而代之，也未可知。
此战之后，自然要给他们教训，不然威信何在，可一旦对方乘机咬住口实，借机挑起红黑两帮之间的乱斗，下场又不好看。
刀疤脸郑虫是郑七堂弟，二人的父辈是亲兄弟，并肩作战而亡，如今这个弟弟被他抚养成人，刚勇有余而智谋不足，此刻一门心思跳脚想要教训郭婆带，却想不到背后的这些紧要门道。
入波涛洋面，做江洋大盗，本就是刀尖舔血的营生，一步走错，万劫不复。
郑七受不了郑虫的聒噪，挥手示意他安静，旋即想起了刚才如战神一般从天而降的那个少年。
那孩子名唤张保，是郑虫在一次打劫渔船时收下的义子，正统的疍户男儿，水性好，身手更是得了，很得他喜欢，入帮没几年，就坐到了舵主的位子。
张保得郑虫真传，刀剑功夫都是他这个弟弟亲手教的，偶尔兴起，他也亲自下场指点一二，不过更多的，郑七是教如何他为一方将领带兵布阵，如何筹谋布局安稳各方势力，而不单单是拳脚功夫。
如今在这沧渡海洋面上，若是两船遭遇开战，张保的战术打法，应当无人能出其右。唯独一点不好，过于不羁，不好管教，所幸这孩子还有些分寸，对他和郑虫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
“保仔此刻在哪？”郑七四顾，见张保不在议事厅，方才意识到似乎撤退之后，再也没见这孩子的影子。
“回七爷，张舵主要了一艘沙艇，独自往南去了。”一贴身侍卫答道。
“这个浑小子，又不知去哪儿闯祸去了，看等他回来我不拿藤条抽他！”郑虫又跺起脚来。
此刻各帮派船队集结往安南返程，郭婆带他们走的最早，此刻张保往南去，必然是去追黑旗的船队了。
“不好！给我把他抓回来！”郑七大喝一声。
一众手下得令，赤旗船队奋然提速，向南追去。
茫茫洋面，一叶孤舟如同水面上急速掠过的飞鸟，乘风破浪而去。
张保生于疍家，行舟的道行了得，借着潮汐和风浪，很快甩开了赤旗帮的大船队，等终于看见前方黑旗飘扬的船队，他冷笑一声，将匕首插在后腰，起身入海悄无声息，只在海面留下一朵微浪。
海面平静，唯剩一尾无人的孤舟沙艇随波飘荡。
黑旗帮龙船的外甲板，船尾跺着成堆的货箱，从过往的商船上掠了货物之后，大家习惯将这些箱子先留着，有时候装些弹药火器，有时候把人质扔进去关着，有些不经折腾的，死在里面了，就连着箱子一起掀进海里。
张保收了飞爪，藏在货箱堆里观察了一下，近处几个小喽啰在赌钱，远一点的船头，黑旗帮的老大郭婆带和师爷黄鹤，此刻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肯定没说什么好事儿。
这两个人都是一身儒生长衫，不知道的，乍一看这两个书生混在海盗船上，还以为是被掳到船上的好人家的人票书生仔呢。
张保是亲眼见过这两个人折磨人的手段的，为了一点点赎金，这两个畜生没什么干不出来的。
读书人要是想整人，可比粗人来的阴狠。
“呦，这不是赤旗那边的张大舵主吗？怎么一身湿淋淋的就上来了！”
张保身后突然有了动静，转眼间，甲板下的暗门打开，黑黝黝的舱门里涌出了一众壮汉，瞬间将他围了起来。
船头的二人闻声，也朝这边走来。
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