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安南

郑七率领赤旗帮众追上黑旗的船队时，对方甲板上已经横七竖八躺满了人，众人伤得都不重，可皮开肉绽鼻青脸肿的，看着倒也热闹。
郭婆带看着手下们都倒地呻吟，一个个或真或假的不想爬起来再战，恨得牙根儿痒痒却也无可奈何，难不成自己动手么？他这个小身板真要和张保硬刚，估计还没近身就被踹下水了。
动手不行，动口么？
黄鹤刚才就是多说了几句不要以下犯上，这会儿被捆得结结实实升到桅杆顶上去了，黄鹤这小子恐高，这会儿两条腿儿早就蹬来蹬去的没了力气，也不怎么动弹叫喊了，估计是昏过去了。
两船靠近了，郑七一步跨上来，训斥道：“后生小子，不得对长辈无礼。”
张保本来靠坐在桅杆下的一段横木上晃着长腿，百无聊赖，见自家的船终于过来了，老大也上来了，就老老实实跳下来，先稳稳当当给龙头郑七和养父郑虫行了礼，然后无所谓的说道：“小子知道分寸，并不曾对郭老大如何。”
郭婆带见郑氏兄弟来了，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方才战场上，他有意避开大梁水师锋芒，减少自家伤亡，虽说面上不好看，可海上的势力就是这几家，你郑家面子上担着龙头的名号，里子上自然就要多死几个人，我黑旗不冲锋陷阵也没什么。
要是搁在往年，回到安南王那边不过是挨一顿训斥，给军饷的时候比赤旗少点，倒也不值什么。大不了在海上的商船处多抢一些来。
可偏偏这几年，赤旗这边出了张保这个后生，帮派之间的事儿，他自家是半点亏也吃不得的，为了给刚才的事儿找回气，居然只身上了黑旗龙船，不仅打翻郭婆带身边的一众侍卫，就连贴身的军师，也给吊到桅杆顶了。
“帮主，救我啊！救我~~”顶上的黄鹤醒了，嚷了几声后没了声息，应该是又昏过去了。
“怎么回事？”郑七瞟了一眼上面，环视问道。
郭婆带还没开口，张保抢先爽朗大笑一声说道：“我奉郭老大之命，教训军师黄鹤协理战局不利，进言失策，当力战时，听从他小人之言，居然率众龟缩而退，不可不罚。”他挑眉一笑，冲如吞黄连的郭婆带眨眨眼，“是这么回事儿吧，郭老大？”
郭婆带：“……”
郑虫：“果然是有无良小人混淆视听，乱了郭帮主的阵法，不然想我郭帮主英勇无双，乃是与我并肩杀敌多年的挚友，怎会临阵退缩，陷兄弟我于危局呢？”
郭婆带：“郑老板所言甚是，都怪无知手下，望龙头见谅。”
郑虫环顾躺在甲板上装死的帮众，又问：“那郭老大，不知这些弟兄是？”
郭婆带：“我恨这帮畜生怯战，命他们彼此多加操练，日后定不会再有临阵退缩这种丑事。”
张保恍然大悟状：“哦，原来是自己人之间打得呦，那还真没我什么事儿了。郭老板，您那黄师爷，看着弱鸡一样的弱不禁风似的，也不轻快哦，给升到那么老高，也是挺费腰劲儿啊！以后得若是了什么好物，勿忘了给我送来补补身子呐！”
郭婆带咬牙切齿：“有劳张舵主，那是自然。”
张保赶忙躬身行礼，一副知礼敬老的大好后生模样：“郭老板哪里话，客气客气，让您破费。”
“既然都是郭老大的本帮家事，那我们就告辞了，待到了安南，我们再议。”郑七暗笑一声，收敛神色，挥手告辞。
张保跟着众人往回走，一边下船，一边揉着自己的腰，一副受累不浅的样子。
“你小子差不多行了，你那腰劲儿，在花船上昼夜不眠泡上十天十夜都不见得如何，演得倒是入戏，哼！”郑虫啐道。
“嘿嘿，义父，说到花船，倒是有日子没去了啊，你看这次从安南回来……”
“想得美，没看七哥被你气得脸都黑了，还想什么美事儿。”郑虫向来以郑七马首是瞻，从小到大，还没学会看潮汐，他就已经学会看七哥的脸色了。
“义父你这是说哪里话，七爷那哪里是被我气得，分明是被郭婆带那帮孙子气得呐！我这是给咱家出气去了，郭婆带那个老狗是一帮之主，我一时打不得，其他的，不给他揍得爹妈不认我都算白跑了这一趟！”张保边说边朝身后吹了一声悠扬的口哨，如此嚣张的行径不知又把何人恨得气血倒流。
郑七回头瞪了他们父子一眼，两人都销声下来，老老实实上了赤旗的龙船。
周围各大帮派的眼线，全程遥遥围观了张保如何以一人之力，利落撂翻黑旗一船精锐，又怎么和郭婆带争执互吼，然后不顾郭的劝阻，把呜嗷乱叫的黄鹤给升上了桅杆。
更牛的是，龙头来了之后，张保毫发未损，全身而退。
各家的探子把这些报告自己的帮主之后，众人心里对于赤旗郑家，对于张保，心里又多畏惧了几分。
入夜，众海盗终于抵达安南皇宫。
西山王阮文惠端坐大殿上首，郑七一行人身上匪气不掩，阔步行入殿内，依礼跪拜：“拜见西山王！”
猝不及防的，王座上的阮文惠竟然失声痛哭了起来，呜呜咽咽地说：“见众爱将死里逃生，寡人心中方才稍安！可恨那小皇帝，被我赶出都城还不死心，竟求到了大梁的皇帝，借来水师痛下杀手，实在可恶，可恶啊！”
众人心中无语，心想要不是安南王室有财力肯分封，哪个在这儿听你哭哭唧唧唠唠叨叨。
见无人应答，阮文惠走下台阶，亲手扶起郑七，恳切地说：“经此一役，我海军损失惨重，万望大司马韬光养晦，休养生息，且待寡人重新杀回西贡，除掉那小混账，为战死的兄弟报仇雪恨！”
而后内侍送上此战的酬劳，厚厚一摞银票盛放金盘之上，盖有安南皇帝大印，过后可去银库支取。
这才是重点。
众人再叩首谢恩领命。
海匪一入安南皇宫，行海军规矩，上下等级分明。
黑旗为海上第二大帮，帮主郭婆带要跪在郑七身后一步远，此刻亲眼见皇帝对郑七如此亲厚，他只能暗戳戳的怒瞪郑七的脚跟，妒恨难掩，只好死死扣弄身前的凤鸟纹方砖。
张保白了一眼郭婆带颤抖的肩膀，心想要不要嫉妒得这么明显。
安南王室这叔侄两个，看来是要打一阵子陆战了，那就暂时没海上什么事儿了。
郑七一行人从殿内退下，队列井然。经过上次桅杆的事儿，黄鹤非常怵张保，刻意离得远远的，硬要往自家老大那边靠。
黄鹤加紧了几步，凑着郭婆带的耳朵说：“老大，这交趾老儿打的好算盘呀，推咱们兄弟去和硬茬儿拼命，自己等着收渔利呢！”
郭婆带摇着扇子生闷气，懒得应答。
张保气极反笑，扯过黄鹤问：“黄师爷，您拼命拼到神龙嘴去了，那里埋伏着大梁百万水师是吧？”
郭婆带一路上就憋了一肚子闷气，此刻出了皇宫，便瞬间翻脸，回头怒骂道：“后生小辈，休得无礼！你个无法无天的臭小子，仗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嚣张至此，啊？”
江湖传言，郑虫是见张保皮相俊朗方才收为义子，留在身边应答调遣。
郑虫知道他意有所指，虽然都是子虚乌有的事也让他火大，出口声气逼人：“张保乃鄙人义子，光明磊落。我帮众血战刚过，心气未平，比不得郭帮主这般气定神闲，礼数不周了！” 这个老郭，也是欺人太甚。
郭婆带正欲回嘴，郑七猛地回头，一脸愠怒即将发作，众人见状全都垂首噤声。
郑七一声断喝：“回斛州！”而后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