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响起声声闷雷,如同海面上奔涌的浪潮,一浪高似一浪,仿佛天地交合前带着情欲的低吼。
屋内的一袭白裙和一套军装,在榻前与桌角处纷乱地交叠着。碧绿的鲛绡窗前灯点如豆,光影拂在两座赤条条的躯体上,似共同裹着一方温热的锦缎。
燎原的欲火被谢麟竣紧紧地扣在胡轶惟的十指间。他追着她的头不住深吻,软舌在她的蜜穴中攻城略地,不消片刻,就吻到她嗲声嗲气地开口求饶。
“你今天……为何这么着急?”
谢麟竣什么也不答。他一边舔弄着她的耳垂,一边松开双手,将布满厚茧的虎口,慢慢从指尖滑向她光滑细嫩的肩头。刺剌剌的触感宛如砂纸,打磨着胡轶惟喉间的吟哦,形成一道又高又亮的声弧。
“别这样……我会受不了的……”
他们同床共枕三个月,对方身上哪里最酥软,哪里最敏感,全都了如指掌。谢麟竣铁心要将她折磨到欲仙欲死,当即就捧起她的脸颊,深深地吻了下去。
如同窗外越压越低的乌云,和咆哮着穿堂而过的长风,谢麟竣的吻以及他吻中饱含的深情,正带着那黏糊糊的大雨将至的潮湿,慢慢地涂遍了胡轶惟的全身。
从她的双唇,她的下颌,她的玉颈,以及她胸前那两点樱粉色的句读,再路过她纤细的柳腰和平坦的小腹,一直向下,直吻住她的另一张嘴。
胡轶惟双眸微阖,眼皮酥酥麻麻地战栗着。
她的手往上攀住了早已被香汗浸到湿透的软枕,乌黑油亮的长发随意盘旋在她白皙的胸口,似爬着一堆欲望的蝮蛇。
“轰隆——”一声惊雷炸响,一道耀眼夺目的白光骤然划破天际。胡轶惟的身子也突然弓起来,如承受过一道霹雳的侵袭。
极致的快感像窗外紧随其后的倾盆大雨,在她两腿之间恣意地喷涌叫嚣着,然后纷纷洒落在她的胸前、腹间,以及谢麟竣那张泛着潮红的脸上。
胡轶惟羞怯地别过头,这番玉山朗朗半含春阳的神态,竟然不似一位娼妓在讨好自己的恩客,而是一位初为人妇的新嫁娘,看到了情郎眼中缱绻缠绵的爱意。
她忽然想把心中满澄澄的窃喜都藏匿起来,不让他看见分毫。
而她的情郎也正像鸳鸯帐里的新郎官,匍匐前进的同时,很快一把搂住她纤细的软腰,贴近她身体中最隐秘、最柔软的所在。
“呜嗯——”
仿若久旱逢甘霖的大地,窗外云雨纷至沓来,胡轶惟的心花亦随之怒放。她通体舒泰地呻吟着,将云锦织就的软薄床单抓出一道道深痕。
谢麟竣伏在她的肩头,温柔地舔吮着她纤长又嶙峋的锁骨。而他身体的另一处,则像一头饥渴的野牛,用卷舌搅动起天翻地覆的水声。
“疼——疼——”
这两声哀哀的低嚎非但没有止住谢麟竣的猛烈进攻,反而让他愈发用力地在她的身体里征伐、掠夺,甚至带着毁天灭地的决心,誓将她揉碎以后再吞进腹中。
“呜呜呜——不要——不要这样——”
剧烈的疼痛将胡轶惟撕成两半,一半尚在梦中与她的情郎缠绵,另一半则在残酷又清醒的现实里,听到了窗外哗啦哗啦的雨声和自己喉间快要沙哑的啜泣。
“谢麟竣,你欺负我,你这个——”
“混蛋”二字还没说出口,她的唇就已被一个酥软香甜的吻填满。
这张熟悉的舌头灵活地钩住她的上颌,一下又一下配合着下半身的律动,撩得她浑身瑟瑟发抖。
一吻方罢,谢麟竣伸手轻轻爱抚着胡轶惟的脸颊,将她额前那几缕汗湿的齐刘海都拨到鬓边,露出她那双纯澈如幼鹿的乌黑瞳仁。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似倦蝶被风雨欺凌过后的翼,在颤颤地抖索着。
谢麟竣对准她的双眼,献上一个虔诚的吻,“乖,别说话,好好感受。”
窗外雷声轰隆作响,榻上这双妙人也在电光火石间翻了个身。
谢麟竣的右手从她身下穿过,一并扣住胡轶惟的肩膀,右手则揽住她的纤腰,将她死死地固定在自己身下。他咬住她最为敏感的右耳垂,趁她浑身酥软之际,又将自己的第三条腿伸进了她的秘密花园。
“呜嗯——你慢点——”
胡轶惟动弹不得,只能逼迫自己放松身体,去迎合他狂放的占有欲。谢麟竣将她越搂越紧,紧到每一寸肌肤都跟她噬咬在一起,紧到他浓重的呼吸声都盖过了窗外那几声闷雷。
“桃桃……我的桃桃……”
“我在……我在呢……”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了……”
一方华丽的绣褥上,汗渍、水痕和泪珠肆意挥洒,大剌剌地描绘着极尽癫狂的爱欲。窗外那场狂风暴雨,恰如这卷情真意切的画幅的朱批,尽数倾倒在漆黑的深夜里。
胡轶惟的眼底仍泛着欣慰的泪花,她在谢麟竣松手以后,扭头送上一个温柔的深吻。谢麟竣索性将她翻过来重新压在身下,又开启新一轮的进攻。可是这一次却和刚才那两次不同,他吻着她,如同吻着一个孩子,是那样的轻柔甚至慈爱。
胡轶惟明显察觉到了这层变化,仰头娇喘之际,她也不禁伸出自己纤长的玉指,一一抚过谢麟竣身上那些经年累月留存下来的瘢痕。
“疼吗?”
谢麟竣怔忡一瞬,“什么?”
胡轶惟将手指停在疤痕处,又重复一遍:“疼吗?”
“不疼……”
窗外骤雨初歇,一声呜咽不知是来自晚风,还是来自那个少年早已沙哑的喉间,热泪跟着就落在胡轶惟的肩膀上。
真的不疼吗?
自从一九一九年五月二十日与谢麟竣在大帅府初遇算起,胡轶惟就数次做法爬进他的梦中,将他的生平过往都看了个遍。
她甚至知道他肩膀处的旧疤来自一场名次的较量。旅居美国读中学时,为了给中国人争口气,原本瘸腿的谢麟竣不惜负重二十公斤参加全美的马拉松比赛。细长的绳索在他肩膀上勒出一道道血痕,破皮以后又混着血泪流下来,结成厚厚的痂。而他背上的那些刀疤,有两道是取得演讲比赛的冠军以后被不甘心的美国白人同学划伤的;有三道则是他和范耀森当初弹尽粮绝时舍命换来的生的契机。
还有数也数不清的痛楚,都被谢麟竣封在了这些厚重的铅华下,哪管内心似骷髅粉黛,如斯面目全非。光是这么一想,那些伤疤就像同时割在了胡轶惟身上似的,痛得她弓起身来。
“乖,不哭……”
明明是耳鬓厮磨间温柔醉人的情话,两人却都心知肚明——窗外的雨彻底停了,可眼下的雨才刚如拉开洪闸的水坝,咆哮着向对方奔涌而泣。
胡轶惟主动将谢麟竣的头扭到自己面前,她试图以唇舌交缠的快感缓解爱人此时的痛楚。而她的爱人也与她一拍即合,紧紧环抱住她的上半身,带着她奔向那春光明媚的高山之巅。
一袭风月悄然落幕,屋外正是漫漫无尽的长夜,容着彼此的青霄卧后细细长。
胡轶惟静静欣赏着谢麟竣迷人的睡颜,每一次缠绵悱恻后,她总爱看着他进入梦乡,顺便听他说着那些不着边际的梦话。
“母亲……戒指……戒指不见了……”
胡轶惟眼底涌出一阵温光。她转身从自己的香薰软枕下,摸出那枚银环翡翠戒指,将它戴在谢麟竣右手的无名指上。
“傻瓜,还给你。”
谢麟竣似乎感受到了戒指的存在,皱起的眉头很快似一张宣纸,极熨帖地舒展开来。可不安总是如影随形,他又低泣着:“桃桃……我的桃桃……”
胡轶惟当即抹去他眼角的泪珠,将他搂进自己的怀中:“我在呢!别哭……”
这一对爱侣就这样相拥而眠,直到第二天早上晓风入户,红光满帐。
“你醒了?”
谢麟竣轻轻颔首,舔吻着胡轶惟的脸颊。两人就像一对腻歪的新婚夫妇,又在榻上温存了好几番,才依依不舍地下床梳洗。
“桃桃,再和我一起杀一个人。”
胡轶惟正替他整理衣襟,于是随口一问:“你要杀谁?”
谢麟竣冷冰冰地吐出那两个字——“王闯。”
胡轶惟毫不意外,只问别的:“那我能得到什么回报?”
谢麟竣看着她的双眼,语气郑重又虔诚:“你想要什么回报?”
胡轶惟将手慢慢滑到他的胸口,感受着他极为规律的心跳,“我要你的心。”
谢麟竣在她的唇畔覆上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只要你能跟我一起杀了他,别说我的心,就是我的命,我也一并给你。”
“不!”胡轶惟凄惶地摇着头,“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的心。”
谢麟竣抚摸着她的脸颊,眼神比两汪春水还要温柔,“好,咱们一言为定。”
他转身打开梳妆台上的紫漆光面梨花木首饰盒,将里面的六累金凤步摇取出来放着,“我先回军政处,改天再来看你。”
“你去吧,我等你。”
胡轶惟追着他高低起伏的背影往前走,最终倚在门前,眼看她的爱人走进了那片耀眼夺目的光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