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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绝笔

飒妻她才貌双全 一串山胡椒 2024-04-03 15:13

山洞里传来数声轰隆的闷响,火光从狭窄的通风口内喷射出来,霎时山崩地裂,树倒岩塌,恍如遭逢一场百年不遇的大地震。

何睿琏一边护着丢魂的谢麟竣,一边大声指挥道:“大家小心!注意躲避!”

天上的李崇明收起法术,血雨立即停止,转而浮现在东方的,是一抹罕见的黎明之际的鱼肚白。香椎翼助的脸逐渐扭曲变形,雪白的皮肤上长出一条又一条交错的黝黑纹路。他的瞳孔也逐渐变成浑浊的暗红色,整个身子从脚趾起,正在一寸一寸地烟消云散。

“啊——!”

他极为痛苦地尖声叫嚷,双手在胸前拼命比画。无奈真身破损以后,所有的法术都已消失殆尽,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怨灵反噬,最终走向灭亡。

胡轶惟扬声大笑:“你斗得过妖,斗得过神,可你斗不过勇于牺牲的中国人!”

香椎翼助继续尖叫,李崇明毫不犹豫地向他扔出腰间那条浅金色的绶带,将他的元神牢牢捆住。香椎翼助动弹不得,李崇明果断并拢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自眉间挑起一道金光直接刺过去。

“嘭——”

香椎翼助神形俱灭,似一团乌云消散殆尽。转眼日出东方,阴沉半月之久的江口城,终于迎来了一道希望的曙光。

千裘山上,一名年轻的通讯兵对着谢麟竣的背影,气喘吁吁地大喊:“少帅!少帅!二十八团!二十八团到了!”

谢麟竣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眼中有数万支极恨的箭头在等待一齐发射。

“跟我冲!”

一九四三年九月三十日早上十点三十分,持续了整整十四个小时的鄂赣江口保卫战,终于以胜利的姿态落下帷幕。

谢麟竣带领的鄂赣军与新四军红党方面军主力作战,一共牺牲士兵三千五百人,歼灭日军两千八百余人,俘虏日军高级将领五名,没收日军武器数千件。

蓝党的空军雄鹰队在关键时刻不顾上峰阻挠,毅然决然升空对敌作战,一共撞毁敌机两架,牺牲飞行员六名,以死护卫了同胞的生命安全,也捍卫了国家的领空主权。

然而,由于日军在江口战役中采取无差别的狂轰滥炸模式,所以除开军人的伤亡外,平民死伤不计其数,只有少数及时躲进防空洞的人存活下来。其中就有范耀森的遗孀俞梓兰和他的儿子范旭。

谢麟竣看着面前泣不成声的范旭和神魂抽离的俞梓兰,竟也忍不住微微哽咽。

“大嫂节哀……耀森他已经……”

“他曾说过,‘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1),我不怪他……”

颗颗硕大如珍珠的眼泪,很快从俞梓兰的脸颊滑落。她不停地安慰着怀里哭到沙哑的范旭,仿佛也在安慰自己那颗破碎的心。

“阿旭不哭……阿旭不要哭……爸爸是大英雄……爸爸是个大英雄……”

谢麟竣赶紧转身仰头啜泣。何睿琏走到门边,伸手轻轻敲了敲门框。他即刻抹掉眼角的泪花,随他移步走廊。

“什么事?”

“卑职刚刚收到重庆方面发来的电报,蒋委员长的特派员正在飞往鄂赣的专机上,预计今天下午三点半抵达安福空军基地。他将于今晚八点,在安福县朱雀大街的和平饭店,为您和其他几位师长、团长开设庆功宴。”

谢麟竣无心应酬,只能拜托何睿琏替自己赴宴,并补充道:“如果晚上特派员问起来,你就说我腿疾犯了,不便出门,改日一定亲自登门致歉。”

何睿琏点头答应:“那一会儿卑职先把大嫂和阿旭送回象山别墅,反正副官长的家已经被炸毁了,就让他们先住您那儿吧!”

谢麟竣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你安排就行了,我还有事,不用管我。”

何睿琏刚想开口,可看着谢麟竣逐渐远去的背影,终是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他知道,谢麟竣的心,正被千裘山南麓的莲花洞紧紧牵绊着。

“桃桃?”

李崇明靠在一块巨石旁边,对着他的背影轻唤一声:“你来了……”

谢麟竣猛然回头,心惊胆战,“你是……”他很快明白过来,“你是山神?”

李崇明虚弱地点头承认。他慢慢摊开右手的掌心,任由那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去吧,丫头,他来了。”

那缕青烟在空中打了个转,落地变成一只赤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山洞外面飞奔。谢麟竣即刻认出它的身影,不顾右腿旧病复发,也拼命地追上去。

小狐狸在一棵梧桐树前停下,两只前爪于地上刨出一个深深的土坑,里面逐渐显露出一支六累金凤步摇,一缕绑着红线的头发,以及一张绣着淡黄色姜花的手绢。谢麟竣俯身拾起它们,小狐狸心满意足地笑了笑,随后化作一缕青烟,消逝在微凉的秋风中。

他看着已飞到面前悬停的李崇明,一脸的茫然不解之色。

“山神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桃桃呢?”

“你自己看吧!”

李崇明广袖一挥,变出一幅画面——

幽深的莲花洞内,一团三昧真火正在熊熊燃烧,躺在地上的胡轶惟缓缓睁开双眼。李崇明见她终于醒来,不禁如释重负道:“丫头,你好些了吗?”

胡轶惟点点头,权当对李崇明的回答。她集中精力,伸手四处摸索,终于摸到了身旁那副冰冷的身体。

“阿竣!”

她果断扑到他面前,捏住他的肩膀反复摇动,“阿竣!你醒醒!你醒醒!”

李崇明叹了口气:“丫头……他已经断气了。”

胡轶惟不敢相信,连忙将手指放到他的鼻孔下方,确认他没有呼吸后,忍不住崩溃大哭:“不!不!不可以!我要救他!我要救活他!”

她二话不说立刻作法运功,把自己的真气和精魄都输入他体内。李崇明大惊失色,眼看她已经触犯天条,于是赶紧施法破阵,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你这是做什么?!人死复生,逆天而行!你会遭天谴的!”

胡轶惟知道他从不轻易动怒,一旦动怒,事态必定极为严重。可她仍固执地摇头强辩道:“我不在乎!只要他能活下去,无论我受什么惩罚,都心甘情愿!”

她俯身贴住谢麟竣的脸颊,仿佛贴着一块失而复得的美玉。在眼泪的持续冲刷下,他那张惨白的玉面竟然真的因此泛起一丝微弱的生机。

纵然已经做了近千年的神仙,心里早已割断了七情六欲,但此时此刻,李崇明依然被眼前这番生离死别的场景,触动到喟然叹息。

“丫头,他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重要到心甘情愿地为他触犯天条?”

胡轶惟泪如泉涌,“他就是我的命,他要是死了,我的命也跟着没了。”

李崇明心头一震:“那你考虑清楚,如果你执意用自己的命来救他,今后就再也没办法得道成仙了,并且还会魂飞魄散。”

胡轶惟阖眸须臾,缓缓坐直身体,“多谢山神大人提醒,小妖心意已决,在此叩谢大人数百年来的庇佑之恩!”

事到如今,李崇明只能颔首同意,“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不过待会儿救他的时候,别忘了给你自己留一条命。”

胡轶惟换成跪姿以额贴地,分外虔诚道:“小妖明白,留这条命苟活,是为了给父母、妹妹,还有狐族的冤魂报仇雪恨。”

李崇明俯下身子,亲自扶她起来,“时间不多了,先救他再说吧!”

眼前的画面逐渐消失,只余下李崇明颀长的身影在梧桐树下端然伫立。

猝然间,谢麟竣的双目浊得几乎快要失明,只看得见一圈白光和周围浅褐的、墨绿的斑点,到最后连这些光斑也看不清,就这么慢慢地缩小再缩小,终于在眼底彻底地熄灭。

“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我就不用法术再给你看一遍了。香椎翼助已经神形俱灭,她大仇得报,唯独对你念念不忘……”

李崇明并拢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对着谢麟竣手中的白色丝帕一挥,上面立刻浮现出一排又一排清秀的字迹。

“这是她留给你的一封绝命书,你好好看看吧!山体崩塌,我元神大损,今后也无法常在这世间现身了。前路依旧无比凶险,唯愿你不负重托,砥砺前行。”

李崇明乘着秋风翩然离去。不知过了多久,谢麟竣终于挣命似的长提一口气,抖着双手摊开了那封绝笔——

赠吾爱卿:

你刚才看到的那只狐狸,是我用执念凝成的最后一缕魂魄。很遗憾,我没办法用自己最美的样子等你回来了,因为我触犯了天条,等待我的只有魂飞魄散的刑罚。但我不后悔,因为我用自己的命救了我唯一的爱人。为了你能活下去,哪怕让我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我也心甘情愿。

我怎么舍得看着你倒在黎明之前呢?

你曾无数次对我说,你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亲眼看到这个国家浴火重生,看到你的同胞们不再囿于穷苦、剥削和战乱,不再命如蝼蚁,任人践踏。

为了实现这毕生追求的理想,你忍辱负重数十年,每次遇到过不去的坎,你都常对自己说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或者说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举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你瞧,你每次说梦话讲出的这些大道理,我都能跟着一起背下来了。

天下为公,多么崇高的社会理想!我也好想看看它最终实现的模样,更想和你一起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但一想到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你已长眠不醒,我就不惜为你与天道相争!我要你活下去!要你继续为你的理想奋斗,直到它最终实现的那一天。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那些和你一样怀抱着满腔爱国热忱的人,也都可以做到。

你知道我为什么爱你吗?我活了五百多年,阅人无数,也亲身经历过人性至阴至暗的一面。但唯独你,就像一个狼口求生的勇士,在被命运这匹孤狼咬了一口之后,不是坐以待毙,而是果断站起来和它殊死搏斗。

我爱你永不放弃的决心,更爱你残缺的身躯里长驻的伟岸灵魂。而你深爱的挚爱的我,也和你一样都是勇敢的战士。我也即将踏上属于我的战场,为我的父母和我的同族们报仇雪恨。在临行之前,还能听到你对我的真心告白,此生再无任何遗憾。

我把这支步摇和这缕剪下来的长发都留给你。毕竟你曾说过,咱们下辈子要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虽然这个约定再也无法实现,但好在我们曾于燕婉良时,数次欢愉。

我的爱人,就让它们和这封绝命书,在今后的日子里代替我陪伴你吧!

写着写着,外面天也快亮了。这世上将不再有我的踪迹,但我挚爱的知己,请你继续向着光明前行,永远永远都不要再回到黑暗里。

汝卿春桃

一九四三年九月三十日

似有一双无形大手死死地压在谢麟竣头顶,直把他摁进布满鲜血的泥土深处。这具钝如枯木朽株的活尸体,终于在梧桐叶落时,抱着爱人的遗物,失声恸哭。

(1)出自清朝诗人徐锡麟的《出塞》,全诗为:“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胡奴出玉关。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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