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午休时间，凌玲抽空去找顾惜却被告知她下楼去见人了。凌玲站在玻璃窗旁往下看，果然看到了顾惜的身影，还有一个穿西服的男人。
两个人正常的说话，不知怎的顾惜一巴掌就扇了过去，男人灵巧的夺过，一把握住了顾惜的手臂。俩个人就这么僵持了好一阵，男人慢慢松了手，转身上车离开了。顾惜站在那里看着车子离开的方向，一站就是好几分钟。
凌玲觉着她状态不对，立马下楼，发现她还在那里，靠近了一看才知道已是满脸泪痕。
顾惜靠着凌玲一边哭一边说：“他好不容易来找我，却还是之前的那套说辞，说什么爱是可以等份分割的，说什么他身边永远不止会有一个情人，骗人！全都是骗人的！为什么就不能只爱我一个，为什么……”
凌玲安抚地轻拍着顾惜的肩头，心里暗暗的做了一个决定——为了顾惜的幸福，她要找这个男人谈谈！
凌玲把顾惜送到休息室，贴心的买了一杯热咖啡给她，等她情绪缓和了开始和她聊天。
“你还爱他吗？”
顾惜点点头。
“他爱你吗？”
顾惜犹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我听别人说，心里难受的时候，就使劲的说话，说的多了，说的累了，说的没话了，心里的烦恼也就空了。”
顾惜不相信的看着凌玲：“真的假的？”
凌玲一脸的自信：“你试试就知道了，就从你和他的相遇开始说吧，我听着。”
顾惜沉了眸子，思绪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我很早就在杂志上看到过陈宸的报道，当时只觉着是个纨绔子弟，没想到会在生活里遇到他。第一次见面是在“ZERO”酒吧，当时我是被几个姐妹带过去搞联谊的，没想到那几个男的都是披着高学历外表的禽兽，见我们不愿意跟他们去开房就想硬上，还好我眼尖发现不对劲，暗示几个姐妹快点离开，慌乱中几个人就跑散了，我误闯进了他的包厢，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在……”
基本的故事情节很俗套：帅气富家子弟偶然见搭手救了一个被坏人追的女孩，吓退了坏人同时虏获了女孩的芳心。
顾惜从两人的相遇到后来的相处再到间隙的产生事无巨细的说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在临近一个小时的时候慢慢睡了过去。
凌玲在咖啡里放了安眠药，她打电话给顾晨告诉了他顾惜的位置，然后就回到了办公室继续工作了。
她原本计划今天下了班就去“ZERO”酒吧找陈宸说个明白，却没想到被母亲的一个电话打乱的安排。
她搬家的事，被发现了。
母亲只说了一句话，你看着办吧。
凌玲一下子乱了方寸。
她找到张扬和林诺说明了情况又和主编告了假，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家。
站在家门口的凌玲甚至能感觉到从屋里传出来的低气压，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凌玲大义凛然的推门进去，果不其然，二百来平米的房子里弥漫着肃静的气息，静谧的样子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她蹑手蹑脚的走到主卧室，从来没有关严过门如今紧紧的闭着，她心里默念“不害怕不害怕不害怕”，但是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指还是不可自已的微微颤抖着。
“吱呀”一声，门才开一条小缝，浓厚的烟雾就急不可待的飘散出来，呛得凌玲咳了好几声。
她最怕父亲这个样子，每次父亲生气都会一个人坐在卧室里抽烟。他知道女儿不喜欢烟味所以从来不在客厅抽，因而卧室里常年弥漫着散不去的香烟的味道。
而这一次，是凌玲所见过的最严重的一次。卧室里浓重的烟雾让她甚至有身处迷雾的错觉，她把卧室门敞开，又摸索着打开了卧室的窗户。
一阵清风袭来，驱散了迷雾，但眼前逐渐清晰的景象让她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窗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地上到处都是烟灰和烟蒂，还有两个被拆封的条烟外壳。父亲坐在床上嘴里叼着燃了一半的烟，眼睛没有焦距的望着门口，整个人一下子老了十几岁，颓废的厉害。
凌玲跪着向前走了几步，扑在父亲腿上不停的喊爸爸，喊了二十几声父亲才骤然回神，眼睛一点点的看向凌玲，就这么直视了几秒，突然眉头一皱，手就扬了起来。
凌玲下意识的趴在父亲腿上，迎接即将到来的痛打。
但她等了很久都没有感觉到痛，抬起头时见父亲保持着扬手欲落的姿势，眉簇成一团，鼻尖向上耸起，嘴唇紧紧的抿着，两腮因为过度的气愤不停的颤抖。
这是他宠爱了半辈子的孩子，他哪里舍得下手打她！
这一刻凌父心里的两股情感不停地冲击碰撞：一方是因为女儿的不懂事而累积的愤怒，一方是常年对女儿养成的习惯性宠爱。
他想要通过暴力让女儿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担心她，又因为要女儿造成伤害这一认知而狠不下心。这种纠结的复杂心情，让凌父只能恨恨的抽烟，在一吸一呼中宣泄着自己难以言表的愁苦和不安。
母爱如水，时刻让孩子感受到尽人心脾的柔软和包容。
父爱如山，所有的情感都瓷实的堆积成坚不可摧的高山，让你可以随时信任依靠，成为你无言的坚实后盾。
同样的，母亲的心也像水一样，任你如何用拳头击打，用利刃穿刺，用炸弹爆破，都无法改变它的存在。就算是被焰火炙烤，它也会化为蒸汽安然存在于世间，在合适的时机再次以水的姿态出现，温柔的容纳一切。
父亲的心，就像山一样。轻微的击打和穿刺无法使其动摇，但是如果用重型武器进行轰击，它还是会轰然间变为一地碎石。水拥有的自愈功能山石却没有，碎石只能变成泥土和尘埃，无法重生为巍峨的大山。所以，父亲是“坚强的脆弱”的存在。
而凌父这座山，终于在女儿坚持不懈的撞击下产生了裂缝……
凌玲也是豁出去了，她抹一把眼泪，把父亲嘴上的烟扔在了地上，强拉硬拽的把他弄到了客厅。
这一次，凌玲要开诚布公的和父亲进行一场谈话。
“爸，这次私自搬出公寓的事我向您道歉，对不起，让您担心了。”凌玲跪在凌父面前磕了一个头，“但是，我还要说，错在我，我却并不后悔！”
“从小您对我的爱就是无条件无极限的包容宠溺，小时候我会为拥有您这样的父亲而感到幸福。”
“但是，当我长大了，知生死了，您就应该教会我如何独立如何坚强，这样我才能在您和妈走后继续平安喜乐的生活下去。”
“总会有一天我要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这个没有您和母亲的世界。我不想成为那种离开父母就活不下去的废人！”
“这次我搬出去住，我知道您和母亲都当我是图个新鲜，就像小的时候对住宿生和留级生的向往一样，所以你们为我安排好了一切，给了我一个城堡让我体验平民生活。可是，这不是我想要的！”
“爸，这是第一次，我摊开心和您说我的心里话。如果您日后可以慢慢的放开我，我想我们还会有更多的机会像我和妈一样聊天谈心。但是，如果您还是固执己见要处处约束我的生活，那这就是我最后一次和您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