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才真是辛苦。”我轻声说道,目光不经意扫过中央被白布覆盖的身影。那隆起的腹部似乎并不如想象中那般高大。
代东大哥在一旁叹息,声音低沉到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胎儿已经不在了,医院那边需要胎盘,民间有些偏方,人权这东西,老百姓有时候不太讲究。”
我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丝悲哀。转头询问道:“纸人和其他的准备都齐全了吗?”
“嗯,都准备好了。丫鬟、童子还有牛马的纸人都在门外候着。”代东大哥回答,眼神示意我一同离开这个让人心神不宁的地方。
我轻笑一声,半开玩笑地说:“其实这里也不算太糟,晚上虽然闹腾,但要说睡觉,这边还挺清静的。”
话虽如此,我并未真的打算在此留宿。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代东大哥竟然当真安排了。日落后,众多宾客纷纷离去,只留下几位老妇人守在家中,连孝子贤孙也去赴宴了。
我环顾四周,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灵棚中的火盆依旧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我心中不禁生出疑问:这样的人家,究竟是怎样的心态?
在这片郊区和乡村,传统规矩要求必须有人守护灵柩,火盆中的火焰也不能熄灭。即便如今国家提倡火化,但因为死者丈夫在当地居委会担任职务,为了收取红包,这场仪式还是得走过场。
我心里想着,即便是敷衍,也该有个限度吧?眼前的一切,让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又多了一分沉重。夜幕低垂,我踱步而出。屋内几位大婶投来审视的目光,其中一位眼睛微眯的大婶挑起眉毛,语带诧异:“你怎的不去用餐?属于哪一边的呢?”
“哪一边?”我有些困惑地反问。
旁边的大婶插话道:“我们想问,你是婆家那边的还是小华娘家的亲戚?就是外面棚子里那位不幸去世的小华。”
我轻轻耸了耸肩:“我只是来帮忙的,两边都有点关系,不碍事,我也不觉得有多饿。”
“晚上守夜,记得加件大衣,夜里凉。”大婶叮嘱道。
“我身体硬朗,年轻力壮,你们先看会儿电视吧,我出去转转,记得保持油灯亮着。”我回应。
“真是可怜,这家人啊,连个守夜的亲戚都没有。小华和她娘俩都没留下男丁,仿佛人世间再无她们的痕迹,唉……”大婶叹息。
听她这么一说,我心中也不免泛起几分悲凉,想到那已故之人的丈夫,确实做得不够厚道。
走出屋子,我在火盆里添了几把纸钱,随着火势渐旺,雨后的寒意似乎也随之散去一些。
现在还不是行动的时候,估计得到半夜小地才会活动,与我交谈。至少也得等到四周寂静无声才行,只能耐心等待。
到了晚上七点,天色已经暗得差不多。灯光下,我左右打量一番,最终坐在了一头用纸扎成的白色老牛旁。
倚靠着它,目光落在面前那只做工粗糙的小地身上,心里暗自嘀咕:这样的手艺,即便小地今晚有意亲近,我也提不起兴致。
在我们这里,逝者通常要盖上面庞安放在灵堂内,前面摆放油灯和供品。火盆中的纸钱不能熄灭,最后会一同随葬,那是给逝者的储蓄,带去阴间越多越好。
但那些死于非命的,比如难产或车祸,被称作横死。因为面色不佳且年纪轻轻就离世,被认为是不吉利的,所以这边的家属将遗体安置在棚子里,避免让人接触,以免惊扰到他人。在昏黄的灯光下,我新添了一张黄纸,目光所及之处,有人缓步走入祠堂。手中的烧纸已所剩无几,我便拆开了新的一捆,顺手递给了前来拜祭的姑娘。
她接过纸张,轻轻放入燃烧的盆中,又用炉钩挑动,促使火焰更加旺盛。未等我再次动作,她便自行抓取了一大叠纸钱,投入火盆,火势顿时猛烈起来。
我心中隐隐作痛,心想这烧法过于急躁,毕竟祭祀还需持续两三日,如此下去,再多的纸钱也不够消耗。于是忍不住提醒道:“美女,请节约些。”
她却冷冷回应:“这不关你的事,我为自己而来。”
我被她的回答震惊,不由得仔细打量她的侧颜。一看之下,我如遭雷击,心中惶恐不已。她的脸色苍白得令人心悸,皮肤下的肉质泛着不祥的暗绿色。更为可怖的是,她的眼珠诡异地滑向一旁,斜眼冷视着我。
恐慌之中,我本能地握紧了炉钩,却不敢有任何过激举动。结巴着,想要说些什么,却连她的名字都忘了。当我想起她名叫小华时,突然感到脖子被紧紧掐住,无法呼吸。
“咳咳,我是好人……咳咳……”我挣扎着说道。
她的声音冰冷刺骨:“好人为何来此?早在你抬我之时,我便察觉你心怀叵测。”
她的力度之大,仿佛寒冬里挂满霜花的柳条,让我几乎窒息。我想要咳嗽,却连唾沫都喷不出来。脑袋胀痛欲裂,我试图挣扎,但双腿却不受控制。
视野开始模糊,忽明忽暗,一切都变得朦胧。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之际,我竟又看到了小地那苍白的脸庞和红润的双颊。朦朦胧胧中,我觉得她越来越像妲己了,甩尾啊,钉住小华然后开大。
“咳咳咳……”终于,意识重新恢复,我大口喘息落在地上,姿势有点不雅,跪着双手撑地哈喇子从嘴里流落到地上,就跟脑血栓似的。
小华还在,但她斜眼看着我,在昏黄的灵棚灯光下,依旧恐怖无比,不过,此刻原本在很远处的纸人小地,竟然站在我旁边,静静的杵在这不动不摇。
华女哼道:“既然这样,我不收拾你了,帮我做件事就让你走。”
我再傻,也知道是小地帮了忙,可是,刚才这麻痹的女人差点掐死我,现在还想让我帮她做事,门都没有。
我特么就是过来串个门,没想偷也不会抢,干嘛这么对我?我招谁惹谁了。
冷哼一声,我撇嘴道:“我挺忙的……”
扑!
还没等我说完,屁股被狠狠戳了一下,可身后半个人都没有。
捂着腚,我回身怒视小地,“你轻点行不行,戳废了看你用啥。”
小地依旧不动不摇,挨着牛马站在灵棚里,浑身的纸皮随风哗啦啦响。
对面那家伙还在等我回复,我犹豫下,语调已经软了很多,“啥事你说。”
华女伸出憋绿的手,摸摸自己肚子,“你要把我孩子找回来。”
“不行,难度太大,别的不……”
唰!
身前风声撕裂,一只绿色的手就跟老虎钳子般朝着我脖子掐下来,小华的头发被突如其来的一股风掀开,像是鬼一样……好吧她就是鬼。
我这次看清她是怎么下手的,想要躲避,但双腿依然不听使唤,就跟站桩被麻痹了一样,眼巴巴看着自己就要被掐住。
咔!
这回,依旧是小地出手,我看到它的纸扎手莫名奇妙伸了过来,挡在我脖子前,可是却被华女脆生生掰断。
完了,要死了要死了,小地毕竟是烧给人家华女的丫鬟,此刻也无力回天。
就在我万念俱灰之际,我发现脖子上没落下冰凉的手,睁开眼,痴痴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我这双手,竟然架住了华女的那只鬼爪……
“这……”
面前的华女,此时急速缩回去,朝着我这边看过来,眼睛里都是怨毒和害怕。
但这不算完,谁也想不到她气性这么大,发作起来就跟疯了一样,二话不说就脱衣服,把肚子上的衣服对着我撩起来。
**也没用,我不稀罕。
在我愣神之际,她真的掀开了,可是,根本就不好看。
她小腹竟然有个创口,缝针像是黑色蜈蚣爬在上面,触目惊心还在流着汁液。
恶心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我竭力忍住呕吐的冲动,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紧接着,华女的动作让我瞠目结舌——她竟然伸手撕扯起自己腹部的缝合线,那线紧绷得连肉都被拽裂了。
随着“啪啪”声不断响起,缝线一根接一根地断裂,暗红的内脏隐约可见。更让人震惊的是,华女竟将整只手伸进了自己的肚腹,在里面摸索着。
她的手空空如也地出来,带出的仅是一把羊水。这一幕彻底击溃了我的忍耐,我忍不住大声呕吐起来。幸运的是,由于晚上并未进食,我没有吐到自己虚脱。
我跪在地上,剧烈的反应让我感到颈椎似乎轻松了许多,仿佛卸下了沉重的负担。颈椎病、脊椎炎这些现代病,对于我们这些常年低头的人来说,简直是无妄之灾。
“哇……哇……”我的呕吐声与华女的怪笑交织在一起,“嘎嘎嘎……你最好考虑清楚是否要去医院。如果我的孩子找不回来,你就得代替它,成为我肚子里的东西,来啊……来啊……”她的声音刺耳而恐怖。
华女的身体缓缓向我滑来,就像在溜冰一样,在地面上摩擦着前进。我感到无力反抗,毕竟我只是个人。
时间仿佛凝固,一秒、两秒……她的身影还未曾到达,这等待比任何折磨都要痛苦。我抬起头,那股阴冷的感觉消失了。我的目光最终落在华姐身上,她依旧警惕地盯着我,仿佛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一切。夜色如墨,我突然站起,退至小地旁。似乎我的银妹此刻正展现她的威势。
然而,并非如此。我细细打量着华姐,她的目光并未停留在小地身上,而是凝视着我的头顶。
头顶?我迅速抬头望去,只见漆黑的夜空下,除了灵棚,空无一物。但愿不要有什么东西出现,否则这景象就太过诡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