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疫病
周帝本想着,借此机会将洪襄逐出官场,以后便再也不必受他掣肘,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最关键的时候,竟然是他最寄予厚望的儿子,给了他致命一击。
可他骨子里却也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除了自己,他谁也不放在心上,哪怕是他口口声声说着最为看重的太子。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愿意因为一己之私,就这样残害忠良。
因此,哪怕楚瑜是他最看重的儿子,若是挡了他的路,他也不愿意退步。
所以,太子的求情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使得周帝更加愤怒,直接下令,日后若是再有人胆敢求情,按同罪论处。
此令一处,朝野寂静,再无人敢多说一句话。
同样,因为楚瑜此举触犯到了周帝的逆鳞,虽说曾经楚言诬陷楚瑜行刺一事并不属实,周帝的处罚也不过是小惩大诫,算是告诫楚瑜日后小心行事,可实际上,大家都知道此事不过是陛下为了做出一个交代,而给出的退步。
因此太子殿下并未真正倒台,那么愿意追随之人自然也不傻,这样的机会,若是继续追随,日后还能给太子留下一个忠臣的印象。
可是如今这件事就不一样了,显而易见,陛下已经不再信重太子殿下,楚瑜便算是彻底失势了,那些见风使舵的人,自然也不会做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是以经过这件事之后,太子的势力便大为减少了。
与之对应的,楚言自然是春风得意。
可慕容安此时却是分身乏术,无法顾及这些事情,无他,只是因为他了解到了平南王府的影卫与楚墨麾下的师承一脉,其中自然也包括纪川。
因此他们对于影卫的掌控的手段自然也是如出一辙。
得知这个消息后的慕容安自然是欣喜异常,若真是如此,他便也能顺便帮助纪川逃离这一切了。
只是如今他人在京城,且此事十分重要,若仅仅只是依靠书信往来,恐怕他无法轻易说服父王,告知他其中关窍,可他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是以只能暂且缓缓。
等到京城夺嫡一事暂且稳住了,方才能够回封地。
况且,他如今人在京城,明面上虽然说的好听,是太子侍读,但是实际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其实是一个扣留在京城的质子罢了。
所以他若是真想要回封地,就只能偷偷摸摸的进行。
若是一朝不慎,被发现了,那可真捅了天大的窟窿。
是以这件事不能急在一时半会儿,若想事成,还需仔细谋划一番。
得知这样一个消息,纪川也难免激动,可他也知道事情有轻重缓急,这件事情一时急不了,况且他已经熬了这么多年,自然不怕多等这一段时间。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其实当慕容安告诉他这件事情之后,在最初的兴奋过去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恐惧,或许是已经失望了太多次,又或许是在黑暗中呆的时间太久了,竟叫他有些畏惧光明。
他更怕自己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那样一来,等失败后,他怕自己承受不住这样的结果。
不过眼下显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给他去伤春悲秋。
太子因为替洪襄上书一事,被圣上厌弃,此事朝堂上已经人尽皆知,可如今楚墨与太子是同一阵营的人,太子失势,难免回波及到楚墨。
况且此事之前,还出了太子残害兄弟,试图派人刺杀四皇子楚言,虽说当事人和陛下都知道真相如何,但是朝野也不清楚。
大家似乎都默认了此事是太子所为。
这两件事情撞在一起,难免有人嘀咕,楚瑜这次会不会太子之位不保。
若是真的出了大变故,纪川还得考虑楚墨的地位。
不过经此一事,朝堂上的风向已经大有转变,楚言甚至开始做起太子的美梦了。
......
“据说你这段时间与慕容安走的极近?”
楚墨缓缓斟了一壶茶水,将那带些青色的水注入杯底,再举起饮用。
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叫人看了觉得十分赏心悦目。
“是,因为殿下前段日子与太子结盟,是以属下便也和慕容世子走的近了些,也是想替殿下分忧,只是若是殿下嫌属下此举太过,属下日后自当谨守分寸,与慕容世子保持距离。”
楚墨听到这话,抬起头来看来纪川一眼,这番回答倒是叫他觉得例外,这人什么时候也会说这些场面话了。
“你这意思,可是在埋怨本殿不懂得体恤下属,不明白你的一片苦心了?”
“属下不敢。”
纪川低下头,在心中暗暗腹诽到,这才过了多久的正常日子,这人怎么便又成了这个令人捉摸不透的样子,真是叫人费解。
不过面上他倒是不露声色,只等着楚墨的回复。
楚墨笑了一声,“行了,本殿也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不过就是多问一句罢了,阿纪便这么大的反应?”
最后几个字,楚墨的语调微扬,仔细听,似乎还带了些调侃的意味。
纪川却无暇顾及这些,他现在满脑子里面都只有阿纪二字,这应当是楚墨第一次这么称呼他,纪川十分震惊。
他猛然抬起头来,看向楚墨,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似乎在询问楚墨为何要这样称呼,可楚墨不知是故意还是没有看出来,对于这个称呼没有表现出任何在乎的感觉。
似乎那就只是一个简单的称呼叫法,没有什么别的意味。
至于那语气中的调侃,似乎也只是纪川一个人的幻觉。
看见楚墨一脸正经的表情,纪川也不好再多问,便只好在心中暗道,恐怕是自己这段时间太过劳累,产生幻觉了吧。
楚墨对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纪川暗暗在心中提醒自己,莫忘了前段时日,自己还因为他的缘故,平白挨了一顿板子,伤口如今还是疼的。
这样的人,自己还是小心为妙,若是哪日自己真的全身心的相信了他,恐怕就离自己丧命不久了。
但是楚墨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缘故导致洪襄被罢免,太子也因此无端遭受牵连时的表情和言语自己还历历在目,失望异常,怎么短短几天,这楚墨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纪川心中充满了疑惑,不过依照纪川的性子,他断然是不会直接问出口的,索性就埋在心里,自己一个人琢磨了。
楚墨看见纪川这副模样,便大致能猜出纪川心中所想了。
不过洪襄那件事,自己如今还不能告诉他,只好先让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糟糕一些了。
“不过,本殿还是要提醒你,如今洪襄出了事情,可他先前身为太子太傅,一向受太子的尊敬,如今他因为我的缘故被罢官,楚瑜对我自然不可能向从前一样,如今的结盟,想来也是他被形势所逼,日后等他爬起来了,有的是可能报复我。”
“所以,你日后也不必再与慕容安走的太近了,免得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真正的原因当然不只是这些,可是他要杀害慕容安这件事情,肯定不能叫纪川知道,否则这事便没有那么容易能成功。
若是失败,恐怕自己和纪川,一个都逃不了,他那个好父皇,必然是要解决了他们的。
可自己了解纪川,那人虽说是个影卫,可是这么多年来也没有改掉那个心软的臭毛病,若是叫纪川知道了,难免会坏事,说不准还要跟自己对着干。
那可真是给自己徒增麻烦。
对于楚墨这样的说法,纪川也并不惊讶,毕竟如今楚瑜失势,依着楚墨的性子,如今想要远离他,也是意料之中,只是自己对楚墨所说为与太子结盟一事不过只是托词,自己与慕容安接近,更是为了解散影卫。
可是这件事当然不能叫楚墨知道,便是连半点风声都不能流出。
如今楚墨既然对自己下了这样的令,想来日后明面上自己是不能再随意去见慕容安了,可是自己又不甘心轻易放下那件事,便只好偷偷摸摸的进行了。
只盼这件事在尘埃落地之前,不要叫楚墨察觉到,否则就是大事不妙了。
朝野上保持着这样的局势很有一段时间后,意外再次发生了。
地方官员上奏说,蜀地突发疫病,死伤无数。
当这封奏折被呈递到京城的时候,满朝文武都震惊了。
疫病在那个时候,一旦发作,便是生死攸关的事情,且因为它传染性极强,一旦发生便会有大面积的人伤亡。
若是一不小心被染上,一旦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极有可能丧命。
可那时候,医生大多都不专业,不过是些乡野间的赤脚大夫,对于治病这件事,大多数时候也不过就是将药方乱开一通,至于能不能将病人治好,便全然看命数。
况且疫病更是来势汹汹,病情也会比一般的流感风寒更难治疗,一招不慎,便是连大夫自己也会折进去。
是以,每当疫病突发,大多都是人心惶惶,朝廷对此也是束手无策。
只能象征性的派人前去医治慰问,历史上所谓的解决,大多也是拖到所有病人都解脱而已。
可是这消息落在了慕容安耳中,便成了另一种转机。
“殿下,臣以为,在此情况下,您若是愿意作为表率主动提出前往赈灾,一旦取得成功,那么眼下所有的困境都可以解决了。”
“况且,您若是真的做出了成就,那么陛下便是看在这件功劳之上,倒也会对您另眼相待,总不至于还像前段时间一样。”
听到后半句话,楚瑜转过头看了一眼慕容安,“怎么,连你也觉得那件事,孤做错了,孤不应该为老师求情吗?”
慕容安在楚瑜身边呆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楚瑜的脾气,当时楚瑜做出这件事,他是丝毫不觉得意外,但是陛下对此不满,他也是能猜到了。
不过依照殿下这性子,想叫他在这件事上对陛下服软那是绝不可能的,如今一来,若是想要重获圣心,自然是只能从别的地方下功夫了。
眼下这次的疫病,便是极好的机会。
“哎,罢了,孤知道你的意思,只是那地方到底是不安全,若是就这么贸然前往,恐出现变故,况且朝堂上也需要有人时刻把控,若是楚言趁着这段时机反咬一口,孤便算是彻底没有办法了。”
“此事殿下不必担心,殿下只需要在朝堂上表明自己的态度即可,真正冒险的事情,自有安为您去做,那疫病之区,臣去便是。”
楚瑜讶然,“你?”
“不可,那地方如此危险,孤又岂能将你往火坑中推?”
慕容安肃然,“殿下,此事虽然威胁,可为了大计,也必须有人去做,且臣自幼便在战场上长大,早已经见惯了生死之事,殿下不必在意。”
“臣定然无碍。”
看着眼前人坚定的眼神,楚瑜不由得沉默,这人有如此的觉悟,可是自己身为储君,如今那些陷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人都是他的臣民,他却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实在惭愧。
慕容安既然把态度表露的如此坚决,自己当然不能退缩。
“既然如此,便依你所言,就这么办吧。”
第二日,太子便在朝堂上当众请愿,请求去往蜀中地区治理疫病区域。
圣上大悦,当即便应允了。
纪川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可还没等他去找慕容安确认是否需要帮助,以及接下来的行动,好叫他提前准备,做好配合,便得到了楚墨的传唤,说是有要事找他。
纪川虽然疑惑,这个时候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急着吩咐他,可命令既然下了,他自然不能抗命不遵,便跟着侍从去了。
谁知刚一进门,便是一盏茶水摔到了他的面前,紧接着便是楚墨低沉的怒喝,
“纪川,你真是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