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杀心

纪川抬头，便看见楚墨因为震怒而扭曲的脸色，他心中不由得大惊，因为他已经许久没有看见过楚墨这个样子了。

他脑中飞速思考，自己这段时间究竟又有哪些事情犯了他的禁忌，莫非是......

若真是那件事被楚墨知道了，那他如今这般生气自己倒是毫不惊讶了。

可是他知道了此事，那便麻烦了。

殊不知纪川这样垂头沉思的模样，落在楚墨的眼中就变成了冥顽不灵，负隅顽抗，不由得更加生气。

“砰————”

又是一个茶杯摔在了纪川脚边，“怎么，莫非纪统领做错的事情太多，一时间自己竟然都想不起来了，还要本殿来提醒你吗？”

纪川心中暗道不妙，这句话一说，便代表着大事不妙了，若是依着楚墨那性子，还不知道能够联想到哪里去。

“殿下恕罪，属下，实在是不知。”

“你！”

楚墨听到这句话，差点没被气个仰倒，终究是没有忍住，“你这段时日与慕容安那厮鬼混胡扯，当本殿是傻子不成？”

纪川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事终究还是没有瞒住，被楚墨知道了。

如今便不知道楚墨究竟知道到哪一步了，只是自己与慕容安商量着要解救影卫的事情，一向隐秘，楚墨想来是不知道的，那想来无妨，做不过就是受罚罢了。

只是这段时间自己的日子还是过好了些，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得住那些严刑峻法。

“属下知错。”

纪川低下头，整个人都透着驯服的气息，可楚墨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人每次都是这样，一问便是知错，可是从来都不改，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的性子，受了那么多罚都没能纠正。

楚墨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只好愤愤的盯着他看。

纪川见楚墨不说话，也揣揣不安的跪着，可他等了许久，也没看出楚墨有开口的意思，便只能猜测着说话，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自己这次说的话，不要再让楚墨更生气了。

“殿下息怒，殿下听属下解释，属下此举确实违背主命，却也是有原因。”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楚墨周身冰冷的气息似乎变得微弱了一些。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了。

“那你便好好跟本殿解释解释吧，究竟是多么重要的原因，竟然叫你不惜违背本殿的命令，也要接着跟慕容安交往。”

听到楚墨接过话头，纪川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些许。

“是。”

“先前属下受殿下的命令去接触慕容安，后来因为洪襄的事情，太子受到牵连，殿下也叫属下莫要再与慕容安接触，属下自然记得，只是慕容安毕竟知道主人豢养影卫之事，又将此事告知了太子，属下担心若是不再多管，太子若是哪一日将这件事情暴露出去，恐怕会给殿下带了许多的麻烦，便自作主张，继续接触慕容世子，以便为主人办事，解决后患。”

“是属下放肆，无令行事，请殿下降罪，属下认罪。”

其实听完纪川这么有理有据的说完一番话，楚墨先前因为生气纪川隐瞒自己，甚至在他看来背着自己做的事情的气已经消的差不多了。

其实他的生气，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纪川每次遇见什么事情从不与他讲清楚，总是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看多了他自然生气。

可是如今纪川将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事情的起因甚至都是因为替他着想，说实话，他的心中甚至有些感动。

这样一来，他自然是不再舍得对着纪川发脾气。

那就更别提惩罚了。

楚墨不由得软下了脸色，罢了，他先前为了避免纪川情绪激动，做出不合时宜的事情，便没有告诉纪川，其实圣上已经知晓他豢养的影卫的事情，所以如今这件事，只要圣上不追究，便没有人能够治他的罪。

而想要陛下不追究，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按照陛下的意思，替他除掉慕容安，如此一来，便是再无后患之忧。

可这一切，自己都没有告诉纪川，也难怪他不知道，他既然是为了自己着想，那这次便算了吧。

纪川看着楚墨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便想到恐怕是自己的说法起了作用，叫楚墨接受了，虽说这次这番话如此之快便起了作用，纪川很有些惊讶，但是这样的好事既然发生了，他自然是高兴的。

这代表着他又能少受很多麻烦。

可是楚墨接下来的话，却马上打破了他的一切幻想。

“既是如此，那你此次的事情，本殿就既往不咎了，只是以后你不可再如此行事了。”

说完这句话，楚墨的话风一转，脸上也带上了几分正经，“但是如今，我这里有件事，确实需要你去做，如今的情势，你去做这件事最为合适。”

纪川的心中莫名的涌起了几分不安。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每当他需要被迫去做一些他不情愿的事情，或者是他无法完成的事情时，这种感觉就会出现。

他不由得在心中默默祈祷，不要说，不要说。

可是他最终还是没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杀了慕容安。”

那一瞬间，纪川觉得自己心中某一块，一会儿就碎了，他的灵魂仿佛游离在了身体之外，楚墨的声音逐渐变得空灵起来。

他什么都不想思考，什么都不想做了。

怎么会这样呢？

纪川在心中默默问着自己，怎么会是这件事情呢？为什么偏偏要杀的人是慕容安？是那个这么多年来，给自己为数不多温暖和关怀的人。

如今，便是连他也要死了吗？为什么又偏要自己动手？楚墨究竟是怎么想的？

纪川精神恍惚，他似乎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不过他一贯情绪内敛，面上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是以楚墨一时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还在那里自顾自的说着，“朝堂上出了消息，太子说想要前往蜀中之地赈灾，慕容安身为太子麾下的人，自愿请命前去，那种地方危险得很，你便是在那里动手，杀了慕容安，也没什么打紧的。毕竟人死在疫病之地，很正常，说不定接触一个传染源，人就没了，这样一来，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你的头上。”

“而且，你之前跟慕容安的关系一向好，你跟着他一同前往，想来他是不会怀疑你的，慕容安武功高强，但对你十分信任，你去动手，他不会对你设防，成功率会大大提高。”

纪川耳边嗡嗡作响，他只知道楚墨在说话，至于人说了什么，究竟是何种原因，又如何动手，嫁祸与谁，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见。

他保持这种游离的状态保持了很久，直到楚墨说完了话，准备叫他时，他才缓过神来。

楚墨虽然觉得纪川的神色不太对劲，却也只是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先前发火一事尚且没有缓过来，并没有过多的做他想。

是以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不对劲。

那一天的最后，纪川已经不记得自己说怎么走出去的。

他只感觉自己只是机械的应下了楚墨的命令，脑子却根本没有处理这些信息，可是多年的惯性已经要求他应下来，然后木然的站起身来，等到楚墨下完令后再离开房间。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楚墨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

似乎楚墨还对他的听话十分满意，最后似乎是说了一句什么嘉奖他的话，可他完全没有听见。

等纪川离开房间，回到自己的住所，颤抖着拿起茶壶，准备给自己倒杯水的时候，那手已经颤抖的拿不稳了，最后茶水洒了纪川一手，冰凉的水顺着壶口流到纪川的手上，这才将人冷的一个激灵，人彻底的清醒过来了。

纪川默默的看着流在自己手上的茶水，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些顺着手臂流进了衣袖里，冰冰凉凉的，正如纪川此时的心情。

还有地上的一滩水，已经将地面浸润成深色了。

纪川突然佝偻了背，内心涌起一股浓烈的无力感，他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曾经，他救不了和他一同试炼的同伴，如今，他也一样救不了对他有恩情的朋友。

可是难道真的要这样放弃吗？

他不甘心。

无论如何，他想要尝试一次，他一定要救下慕容安。

哪怕那代价会使他万劫不复，他也无所畏惧。

东宫。

“你这样正大光明的来找我，就不怕五皇子怪罪你吗？”

听见慕容安的打趣，纪川面无表情，这么长时间认识下来，他已经习惯了慕容安偶尔的不着调，虽然照着如今两人越来越熟悉的关系，这趋势似乎还有加剧的可能。

可此时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慕容安。

“如今已经无所谓了，殿下已经知道我最近私下跟你联系的事情了，你不必为此担心。”

“啊......”

似乎猜出了慕容安没有说出口的关怀，纪川笑了笑，假作轻松的说道，“放心吧，殿下没有怪罪我，没事的。”

慕容安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楚墨一向独断专裁，纪川这件事完全踩到了他的逆鳞之上，怎么会被如此轻易的放过，这件事情本身就十分的不对劲。

“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究竟是怎么了？”

纪川抬起头，他惊讶于慕容安竟然如此轻易的就发现了不对劲，不过他本也没打算瞒着，毕竟这件事迟早是要告诉他的。

早告诉慕容安，楚墨对他的杀心，他便能早对此事做出打算，也好免于灾难。

“你猜的不错，这件事情殿下虽然没有怪罪，但是......”

纪川看着眼前好友关切的眼神，咬咬牙，接着说到，“殿下要我在疫病灾区想办法除了你。”

这句话说完，纪川低下头，不敢再直视慕容安。

他本不是个懦弱的人，可如今的局势，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慕容安了。

这个消息着实把慕容安震惊到了，但也不至于彻底失去理智。

他看着纪川，自然也明白纪川此时的为难，换做是他站在纪川角度，也不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况且纪川如今告诉他这一真相，便算是违背了楚墨，他当然乐意承这个情，只是这件事情，终究还是会叫纪川为难。

只是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五皇子可有告诉你为何？他究竟为何要杀我？虽说如今太子失势，可是到底还没有废除储位，他明面上依旧是太子殿下的同盟，又为何会想着对我动手？”

慕容安一语惊醒梦中人，此前纪川整个人完全陷入了一种茫然的情绪中，竟然丝毫没有想到楚墨这样做的动机，如今仔细想想，确实很不对劲。

可他现在脑子里面一团浆糊，实在是不方便思考。

慕容安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不过纪川如今告诉了他，那么此后自然也要对楚墨多加提防。

“只是，殿下手下不止有我一个属下，若是我长时间没有完成任务，难保殿下不会派别人去杀你，我了解殿下的性子，但凡是他认定了的事情，就一定会不计一切代价办成，你务必要小心。”

慕容安自然听出了纪川口中的关心之意，不由得心中一暖，“放心吧，我心中有数，此事还没有到绝境，若是能够搞清楚五皇子究竟为何要杀我，能从源头上解决，那么这件事情自然是没关系的，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更何况，我如今是太子侍读，背后又站着平南王府，五皇子就算是想要我的命，一时半会儿，他也不敢把我如何，你且放心就是了。”

这么一番话说的也有道理，况且自己也会跟着慕容安一同去蜀地，好歹也能护他一时，纪川便恶放心下来。

至于之后的事情，如今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