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却又笑不出来,水面上有脚印,却是看不到人,墨镜手指上的那枚玉戒逐渐变色。
这些魂是无主之魂,听到有人叫,自然会来,看看能不能寻个躯壳上身。
想到以前鸡窝头娘说的这些,便不由的有些发冷。
看了一眼野鸟,此时他倒也一本正经,与墨镜一样,像根电线杆子一样戳在那里。
脚印虽然像一排人走过来,但走的很有秩序,有大脚印,小脚印。
整个过程中,除了鸡窝头娘,没人说话,以免打断她,因此越发安静,偶而传来的几声狗叫,却显的更是空旷。
突然之间,狗剩他妈大叫了一声:“别叫,狗剩好了!”
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仿佛亲眼目睹了阴魂,脸色煞白,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差点将我从脚底凉到天灵盖。
鸡窝头娘也目瞪口呆,她事先吩咐过,仪式进行时绝不可被打断。
然而,此刻的平静已被无情撕裂,那些原本在水面上有序的足迹,如同被惊扰的蜂群,骤然间变得杂乱无章。
“这是怎么了?”我迷惑不解地询问。
“本是大娘引领着他们,秩序井然,但那女人的出现,就如同倾盆冷水浇灭了希望之火。”野鸟解释道:“最可怕的是,这些亡魂若是附身于村民...”
“你如何得知?”我追问。
“不会外语怎能交流?”野鸟莫名其妙地回答了一句。
鸡窝头娘也紧张得汗流浃背,继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安抚众生。
但这番话似乎并未奏效,那些混乱的脚印越发无序,最终甚至踩翻了最后一个脸盆。
“若大娘不能送他们归去,那么他们便只能留在此地!”墨镜冷冽地说着,随即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确实,恶人自有恶人磨,不知是墨镜的话语震慑了它们,还是对那把匕首的恐惧,那些脚印逐渐恢复了秩序,沿着来路缓缓退去。
直至最后一道足迹消逝,鸡窝头娘这才停止了她的胡言乱语,疲惫至极,汗水浸透了全身。
寒风凛冽,鸡窝头娘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沉重:“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她转头望向我,眼中满是忧虑:“狗剩那孩子的魂魄,有没有召回来呢?”
叹息声划破了夜的宁静,“唉,真是让人操心。明天我得去狗剩家看看。”
我忍不住好奇地问:“大娘,狗剩他妈妈那样……真的能把他魂叫回来吗?她刚才的样子,简直能把人吓死。”
鸡窝头娘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无奈:“哎,狗剩他妈,做事总是那么鲁莽。狗剩也是,被她教得没规没矩的。我刚才打听了一下,狗剩丢魂并不是因为别的孩子捣乱。”
我心中稍感安慰,狗剩向来霸道,若非因此,恐怕也难以长大成人,否则出门在外,恐怕凶多吉少。
“那他到底是怎么了?”我追问。
“这事儿跟你无关,明天去了他家自然明了。”鸡窝头娘摆了摆手,“你怎么可能吓掉狗剩的魂呢?”
我仍旧不放心:“那狗剩的魂,到底回来了没有?”
旁边的野鸟冷不丁地插话:“叫魂叫到一半,魂要是能自己回去,那就奇了怪了。”
野鸟说完,走到鸡窝头娘跟前,好奇地问:“大娘,你会殓语吗?”
鸡窝头娘一时愣住了:“殓语?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你刚才叫魂时说的那些话。”我接过话茬,模仿着鸡窝头娘叫魂的语调。
鸡窝头娘眉头紧锁:“这是殓语?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无意间学会的,不过就会这么几句。”
野鸟瞥了我一眼,仿佛在审视我的无知:“上学?学校里教的是活人用的文字,殓语是给逝者听的。你见过哪个教室里教这个?”
我沉默了,确实,我所受的教育中从未涉及如此古怪的知识。
“那你是怎么学会的?”我好奇地追问。
野鸟似乎陷入了回忆,片刻后才缓缓道:“这是我家传下来的技艺,祖辈们都是殓师,我自然也得学。”
夜深了,门板硬邦邦的,与往常无异,但我心中的疑惑却如潮水般涌来:“你说,殓语能通阴阳,那是不是意味着...”
“意味着咱们能跟亡魂交流。”野鸟打断了我的话,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肯定。
我心中一紧,这才明白为何鸡窝头娘的话语能叫魂,原来并非胡言乱语,而是蕴含着智慧。
“那你现在会写殓文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野鸟微微一笑,仿佛在笑我的天真:“写?我不仅会写,还能写得漂漂亮亮的。但这东西,不是随便给人看的。”
我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夜越发深沉,而我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我们的对话就此结束,野鸟很快便进入了梦乡,而我却在门板上辗转反侧,思绪万千。今夜,我了解到了一个神秘的世界,那是关于死亡,关于沟通,关于古老传说的世界。而这一切,都源于野鸟口中的殓语。
在一个寂静的夜晚,野鸟带着一丝自嘲地提起了往昔:“你可能不知道,我曾梦话连篇,结果却换来你的嘲笑和其他同学的讥讽。”他摇了摇头,“他们都以为我疯了,胡言乱语。”
我隐约记得野鸟曾说过梦话,那些话语现在想来,似乎和他口中的殓语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我好奇地追问:“殓语难学吗?我有机会掌握它吗?”
野鸟轻笑出声:“殓语若好学,如今也不会如此鲜为人知。你知道吗?我一直有个秘密,人们总以为我只懂得泡妞和吹牛,却不知我还有这门绝技。”
我追问:“掌握了殓语,就能与魂魄对话吗?”
“没错!”野鸟肯定地回答,“殓语是与逝者沟通的工具,说白了,就是通灵之术。无论是叫魂、入殓、出殡还是拜祭,甚至问米,殓语都扮演着重要角色。但要说最实用,非问米莫属。”
我感到有些气馁:“听上去太复杂了,我可能学不来。”
野鸟再次笑了:“我不是在取笑你。即便是公公(墨镜)也未必能行。我虽然不如他那般勇猛,但我有他不会的本领。”
我不禁惊讶:“他不会?为何?”
“殓语不同于我们学的英语,它需要世代相传。自从仓颉创造了殓文,便只传给了东南西北各一人。这四人的后代便继承了殓语殓文。幸运的是,我就是这传承中的一员。”
我终于明白了,野鸟之所以能进入党报,并非我所想象的那样。我以为他搞定了报社的某位领导,原来是我误解了他多年。
“既然如此,那鸡窝头娘应该也是你们同族的人吧?”我好奇地追问。
“她肯定是四家之一的人,但绝不会是我们族人。她几乎被遗弃,尽管先天有些基础,如果后天加以训练,她绝非普通农妇。可惜,如今她只能是个普通的农妇,她的本事也仅限于叫魂。”野鸟沉声说道。
我轻轻颔首,心中有所触动。
野鸟的言辞透露着深意,血脉传承的语言,是刻在骨子里的。
这便意味着,无论是此生还是来世,我都无法掌握,连带着墨镜也无法企及。
野鸟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心头不免涌起一丝落寞。
落寞源自于手中握着用殓文书写的秘密,却无法解读。
这恰似眼前摆着一盘诱人的牡蛎,却只能望而却步,一旦尝试便是过敏反应。
“不过,你无需羡慕我。”野鸟语气平淡地继续说道:“除了通晓殓语、辨识殓文和能够通灵之外,我几乎再无其他长处。上次与周一天的争斗,实在是颜面扫地。差点忘了,不知道泡妞和吹牛算不算得上特长!”
“听你这么一说,你们有四大家族,那你们族人通常被称作什么?”我好奇地问。
“殓语师或是殓文师都可以,但请别称呼我们为入殓师,我们与之有着本质的不同!”野鸟解释道:“目前四大家,我属于刘家,又称北刘。与其他三家,我们的往来并不多,所以对他们了解甚少。”
“哦!”我应了一声。
“活人与亡者交流,总会付出一些代价,就像算命的多半是瞎子,因为他们窥探了天机,所以必须牺牲一双眼睛。我们虽然不必如此,但运气却会受损。比如我,感情之路总是坎坷。”野鸟自嘲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