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清风先生与姥爷步履蹒跚地离开了倒毙的马匹,只能徒步前往庞王庙。沿途景象凄凉,人迹罕至,白骨散落一途,令人心生寒意。
行走间,清风先生心中感慨万千,他本欲报效国家,却无力回天,救不回这片苦难深重的土地。日落西山,两人已跋涉了三十余里,姥爷疲惫不堪,几乎支撑不住。
他们今日所走之路,平素里熙熙攘攘的行人、运货马车皆已不见,连逃荒之人也销声匿迹。然而,在前方不远处,依稀可见一间破旧的小房屋。两人无奈之下,只得前往寻求一夜的栖身之所。
不料,这破旧小屋竟是一座义庄,存放着未下葬的棺材。这种地方,宛如人间的阴曹地府,凡是无主之尸,皆需暂厝于此,等待下葬。清风先生与姥爷推门而入,顿时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夹杂着难以名状的气息,令姥爷不禁连连打喷嚏。
清风先生对着屋内的众多棺材恭敬地拱手道:“诸位,我等二人无意打扰贵地安宁,只因外宿不便,恳请容留一宵。若有冲撞之处,还请海涵。”
礼毕,他们将马灯置于地面,找了一处棺材较少的角落,席地坐下。姥爷抱怨着:“这义庄中,总该有个入殓师照看这些亡者吧,怎的人影也不见一个?”
清风先生叹息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在这世道,活人尚且命如蝼蚁,谁还会顾及这些逝者?”他叮嘱姥爷:“别想太多,保持警惕。”
夜色中,马灯的光芒虽弱,却在义庄内汇聚成一片朦胧的亮光,为这阴森之所带来了一丝温暖。
在昏暗的义庄内,几口简陋无比的棺材随意地排列着,连漆黑的基本装饰也无,贫寒人家的标志显而易见。清风先生握紧了手中的刀,警惕四周;而姥爷则紧握着他那把老旧的撸子枪。尽管射击准度未必精准,但自他开出首枪起,便对这武器青睐有加——它毕竟胜过赤手空拳太多。
空气中弥漫着难以忍受的霉味与腐败之气,尽管如此,这里比起外界的未知威胁,似乎还多了几分安全感。经历了无数风雨,姥爷的勇气也比往昔壮大了不少。
两人正掏出干粮充饥时,一阵细微的“絮絮”声和磨牙声突兀地响起,声音从最近的一口破旧棺材中传来,既不遥远也不贴近。清风先生与姥爷对视一眼,前者面不改色,而后者却吓得脸色煞白如纸。
清风先生持刀站立,对着那口发出声响的棺材恭敬地鞠了一躬,同时口中念道:“我们不过是路过此地,若有冲撞,请海涵。”然而,尽管他如此恳求,棺中的怪声仍旧未曾停歇。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窘迫之中,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间缓缓流逝,除了那不绝于耳的怪声之外,再无其他异常。那声音犹如锯齿在神经上来回拉扯,让人无法安宁。
“难道我们就要在这度过一夜?”姥爷忍不住发问。
清风先生沉吟片刻,再次对着那口不安分的棺材行礼道:“若有所扰,敬请宽恕。但愿彼此间能互不相扰。”他反复说了几遍,礼节尽显,但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磨牙声依旧不止,宛如一根绷紧的锯条,在他们的神经上不断划过,使得这一夜,注定漫长而难熬。
在深夜中,清风先生和姥爷被两种声音纠缠着——絮絮声与磨牙声。它们如同无形的箭,绷紧了每个人的神经,让人无法预知何时会射向自己。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知道死神即将降临,却不知道确切的时刻。
终于,在这两种声音持续了一个时辰后,清风先生忍无可忍,他抽出虎头大刀,如雷霆般劈入棺材与盖子之间的缝隙。随着一声沉闷的“嘣”,那棺材盖飞出,砸在其他棺木上。
“是人是鬼,立刻现身!”清风先生怒吼道。
然而,当棺材盖被掀开,除了那两种声音依旧外,并没有出现他们所期待的场景——一具僵尸跃出。清风先生和姥爷凑近一看,不得不用袖子遮住眼睛,让自己的眼睛适应一下黑暗,然后才继续观察。
棺材里确实有一具尸体,但那“絮絮”的声音并非来自这具尸体。那尸体已经化为骨架,一只巨大的老鼠正在用它锋利的爪子扒食其肉,发出的声音就是他们听到的絮絮声。这一幕让姥爷感觉仿佛自己的肉也在被这只灰鼠扒食。
而那磨牙的声音也并非来自死者,尽管他已经变成了一具骷髅,牙齿白森森地露在外面,但死人又怎会磨牙?——那磨牙声正是来自那只大老鼠。
这只老鼠的体型之大,让两人一开始误以为是一只灰兔。但兔子的尾巴哪有那么长?然而,最让人震惊的是,这只老鼠对清风先生用刀拆开棺材盖,甚至对他们的注视都毫无惧色,依然一边磨牙一边扒食肉块。
深夜被一声声敲门打破,清风先生与姥爷对视一眼,心中惊疑不定。他们刚刚目睹了一幕不可思议的景象:一块从逝者身上割下的生肉,竟未被动过,反而用草绳捆扎得整整齐齐。
这怪异的行为让两位老人不禁怀疑自己的双眼是否昏花。正当他们试图揣摩这磨牙鼠的意图时,义庄的门再度传来敲击之声。
姥爷心头一紧,额头冒出冷汗:“这夜深人静的,难道还有人来?难不成昨夜那个吞食元宝蜡烛的老者又回来了?”清风先生示意姥爷紧随其后,手持利刃,警惕地站在门旁。
敲门声断断续续,似乎带着一丝急迫。清风先生握刀的手微微颤抖,他终于用力挑开了门闩。
门缓缓打开,一道身影突然倒跌而入,摔落在地,衣衫褴褛,浑身是血。那人伸出颤抖的手,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救我!”仅仅两个字,却透露出无尽的绝望。
姥爷见状,连忙将他拖入室内。清风先生探头向外望去,黑夜如同一张巨大的口,吞噬了一切光线,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重新关上了门,牢牢插上门闩。室内的血腥味与之前的异样气息交织,却被新来者的血腥所掩盖。那人穿着一身军装,显得格外突兀。
“这里果然有人!”那人喘息片刻,终于说出话来。
“你是如何知晓义庄内有生人的?”清风先生追问。
那人答道:“看见了灯光。”
“你是军中之人?”姥爷忍不住询问。
“没错,我是孙连仲的部下,不怕给你们说,我是逃兵!”那人讲的很慢。
随后听了那人讲了大约一柱香的工夫,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这人一开始是土匪,在邓县附近打家劫舍。
金司令当时正忙着修理宛城附近的土匪,没空理他们,他们也高兴极了,结果碰到了经过三省雄关,也就是邓县,准备去鄂的孙连仲部队。
随后,匪首被孙连仲剿灭,剩下的都入了编,这人,就是那时入编的。
入编之后,也打过几次仗,这几次仗就是与多田骏打的,不过,日军装备太过精良,尤其是铁乌龟(坦克)太厉害,死了不少人,而他一时之间想起自己还有八十岁老母,就逃了回来。
谁也没想到,祸不单行,从军中逃出来,一路之上装乞丐到了家,也就是这个义庄附近的几个小村中的一个,却发现,自己的老母早已不知所踪,村子也破破烂烂只留下那些等死的老人,最后问了一下,就是那个吃人的东西在这里做乱。
于是他只好又重新选择出逃,但没想到,在今天晚上,竟然遭到了那个东西的袭击。
“那个东西长的什么样!”
“有些像人!黑乎乎的看不清!”那人答到这里,已经喘不上气来了,姥爷当即要拿出阳断为他画命,却不想,笔到眼睛之上时,他已断了气。
姥爷只好无奈收笔。
清风先生看了看这人的伤口,似乎全是抓伤,致命伤就在后背,根据深浅程度来看,是五趾。
“难道是老虎?”清风先生说。
姥爷却不禁提出疑问:“先生,这里哪有老虎?这附近也没什么山,就算有,老虎能活下来吗?”姥爷的这一句话倒也提醒了清风先生。
在那片山林中,猛兽如虎早已隐匿于幽深的林间,唯恐成为猎人的目标,一旦离山,便身陷囹圄,化为人间的衣食。
清风先生目光凝重地审视着逃兵冰冷的遗体,那破败的衣衫下是触目惊心的利爪之痕。他喃喃自语:“若说凶手形似人而拥有利爪,这究竟是何方神圣?”
旁边的姥爷插话道:“难不成是僵尸作祟?”但清风先生摇头否认:“即便是僵尸,它们也仅是行走的尸体,指甲与我们无异。然而,这逃兵背上的伤口,明显非指甲所为,而是锋利的利爪!再者,僵尸若真出现,恐怕早就将其精血吸尽,又岂能容他在此诉说遭遇?”
虽然凶手的身份仍是个谜,但清风先生心中却稍感安慰。记得当初那位卖茶的老人提及有不洁之物害人,他虽口头硬气要斩妖除魔,内心实则忐忑不安。他所忧虑的并非死亡本身,而是任务无法完成。如今这逃兵虽已命丧黄泉,却毕竟从那恐怖的力量下逃脱,可见那神秘之物并非不可战胜。
思及此,清风先生的勇气倍增,正如古语所云:艺高者胆大,此言非虚。
他们忽然想起那只老鼠,回头望去,只见那副棺材空空如也,老鼠早已不见踪影。
“若不将这棺材盖好,似乎不妥。”姥爷出言提醒。
清风先生于是走向棺材盖,正欲将其合上,却在此刻,另一副被击中的棺材盖也无声打开。他不禁瞥了一眼,脸色骤变,连忙呼唤姥爷前来。
“出了何事,先生?”姥爷急忙赶来,满脸疑惑。
姥爷认出了躺在地上的身影,那不正是数日前驾着马车擦肩而过的老者吗?
“这……这不是那晚的马车夫吗?”姥爷的声音里夹杂着震惊与不解。
话音未落,一阵冷风如鬼魅般掠过,老旧的门扉发出吱呀一声,被无形之力推开。清风先生和姥爷齐齐转头,只见一只硕大的灰鼠疾速窜入屋内。
清风先生反应迅速,手中的利刃闪电般挥出,那只冲在最前的巨鼠瞬间被斩为两半。
“这体型……难道是刚才啃食尸体的那一只?”姥爷疑惑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