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着人群快步前行,到达大坝河,只见河岸上已是人山人海。几个赤身裸体的少年站在岸边,泪流满面,他们或许是从河中逃生的人。河水中,有胆大的村民正在潜水搜救,一次次潜入水中,寻找落水之人。此时,岸上还有人不断地跳入水中,整个大坝河水库宛如沸腾的饺子锅,热闹非凡。
在那个炎热的午后,我目睹了一幕令人心惊胆战的场景。一个孩子不慎跌入了河中,而众人却束手无策。我心中焦急如焚,恨不得立刻跳入水中将其救起。然而,就在此时,一个身影从水中冒出,他浑身泥泞,手里抱着那落水的孩子。那人正是我们村里的老赖,周媛,与我年纪相仿,二十好几却依旧孑然一身。他虽然懒散,常做些小偷小摸的勾当,但此刻他却成了众目睽睽之下的英雄。
周媛将孩子救上岸后,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老村长跪在地上,探查孩子的鼻息,却发现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孩子的双眼圆睁,手指紧握成拳,指甲里满是泥土,嘴唇发紫,宛如一具不肯瞑目的水鬼。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孩子的双腿布满了淤青,似乎有什么东西的爪印,仿佛是被水下的不明生物拖入了深渊。
周围的村民们开始窃窃私语,纷纷猜测是水鬼作祟,夺走了孩子的生命。恐慌迅速蔓延开来,那些仍在水中的村民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纷纷慌乱地朝岸边逃去。
老村长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知道不能让这种迷信的言论继续扩散。他大声呵斥那些传播谣言的人,但他的话语似乎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村民们仍旧固执己见,老村长对此也无可奈何。
这一幕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中,那个被淤泥覆盖的胖子,那个死不瞑目的孩子,还有那些在恐惧中失去理智的村民,都成了我无法忘却的记忆。
深夜的乡间,突兀的一声尖叫划破了寂静,那是女子绝望的哭泣。众人纷纷聚拢,我也被好奇心驱使着挤进了人群。那女子名叫朱雨馨,年仅十七八,却饱受命运的无情打击。她有着清澈如水的双眸,身着花布衣裳,一条粗大的辫子垂在背后,显得格外朴实。她的父亲是村中的屠夫,家境算是小康。
然而,悲剧降临到了这个家庭。朱雨馨的弟弟,在一次与伙伴们的河中嬉戏中,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十几个孩子一同戏水,唯独她的弟弟没能回来,这让她如何不痛心疾首?
村民们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有的说这是朱家因杀生过多而招致的报应,有的则说朱家为人处世不够光明磊落,这才导致中年丧子的悲剧。无论是哪种说法,都像是在朱家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让人不禁质疑,这样的闲言碎语,是否还有让朱家活下去的余地?
乡村的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一旦有家庭遭遇不幸,不是伸出援手,而是冷眼旁观,甚至幸灾乐祸。这样的风俗,让人心生寒意,不禁感叹,人心的冷漠比任何恐怖故事都要来得可怕。
慕敬豪,这个名字在查干湖一带响亮得很。他不仅是大白湖一亩三分地的大户,更是十数年前村里赫赫有名的万元户。今日,这位大户意外造访我家,令我颇感诧异。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位气度不凡的人物,中山装笔挺,皮鞋擦得能照出影子,将军肚鼓鼓的,胳肢窝夹着沉甸甸的皮包,脸圆嘴阔,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我正与母亲一同忙着包豆宝,屋内弥漫着一股温馨的香气。俗话说得好,“腊月到,蒸豆包,热气冒,香味飘。”这粘豆包,金黄诱人,大小如同鸡蛋,是东北的传统美食,寓意着家家户户的团圆与幸福。
那人大步流星地进了屋,将一条三尺长的鲤鱼轻轻放在桌上,然后自我介绍起来。他自称是吉林木家乡的慕敬豪,此次前来,是为了给故去的父亲寻找一块风水宝地。他说,已经请教过多位先生,却始终未能如愿,最终在一位阴阳先生的推荐下,特地来此求见。
我母亲在一旁听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她曾告诫我,无论如何,绝不能娶朱雨馨为妻,否则便是不孝之举。她说,这辈子虽然都是听我的,但在这件事上,我得听她的。面对母亲的坚决,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就在我还沉浸在这些思绪中时,母亲已经悄然送走了来访的客人。我透过窗户望去,只见母亲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不禁涌起一阵莫名的失落。
在昏黄的灯光下,我打量着眼前的阴阳先生。他身形瘦削,鲶鱼般的胡须下藏着一双小而闪烁的眼睛,透露出一丝狡黠。他的身材并不高大,穿着一袭宽松的长袍,总是有一只手隐藏在背后。如果你细心观察,会发现他那只神秘的手竟然长着六根手指。
我忍不住讽刺地对他说:“真是荣幸,没想到您还记得我。若非祖先仁慈,恐怕我姜家早已绝后了。”
这位阴阳师名叫麻二,人称鬼手二。他不仅因为排行老二而得名,更因为他姓氏“麻”而得此绰号。五六十岁的他,继承了他父亲麻彬的奸诈相,麻彬在阴阳界颇有名气,仅次于千山姜半仙。姜半仙能点人生,而他则能点人死,一旦他宣告谁的死期,那人便绝无生还之理。
麻海瑟因常与阴间之人打交道,身上积聚了浓重的阴气。他曾娶过六位妻子,生了六个儿子,但无一能够活过满月。如今这个麻二,还是靠我姜半仙的爷爷才得以存活至今。然而,他却远不如他的父亲,心怀叵测,因此我对他也提不起什么好感。
尽管如此,麻二却颇为圆滑,见我并未发怒,便找了个凳子坐下,神态自若。他的脸皮之厚,不亚于任何人。他跷起二郎腿,对我说:“过去的事,作为后人我们不宜妄加评断。福祸皆有因果,我们只需处理好眼前之事即可。慕敬豪先生刚丧亲人,希望找一块风水宝地安葬。你我两家素有交情,我便推荐了他来请教你。不必谢我,这只是世交之间的情谊。”
我心知肚明,不再与他计较。对于前人的事,后人只需铭记便是。我目光落在地面上那条肥美的鲤鱼上,看出了慕敬豪的诚意。这种长达三尺的鲤鱼实属罕见,我便开口询问:“你希望为令尊寻找怎样的风水宝地?”
慕敬豪沉默不语,只是轻轻推了旁边的麻二一把。我一眼便看穿,他俩在我来之前肯定已经私下商议过。想到这,我心里不由得有些不悦。在我们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外行人指手画脚,尤其是同为风水师的人。
麻二慢条斯理地点起了旱烟,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烟圈后,才缓缓开口:“听说你找到了五灵脂和夜明砂?肯定是发现了什么风水宝地吧,能不能带我和慕老弟一起去观摩一番?”
他的话让我心头火起,不知他从何得知我寻得宝物的事。但更让我心烦的是,他竟然想窥探别人的阴宅。我冷冷地回答:“那块地方,已经有主了。”
对于我的拒绝,麻二似乎并不在意,他轻描淡写地回了我四个字:“鸠占鹊巢。”
“鸠占鹊巢”这四个字,宛如一阵寒风,拂过我的心底。它并非令我惊恐,反倒是麻二的厚颜无耻,超出了我的预料。
面对麻二的无理要求,我并未立即予以拒绝。世间荒诞之事屡见不鲜,“鸠占鹊巢”不过是其中之一。我凝视着麻二,语气平静地问道:“你难道不知,在棺木之上再加一层,乃是大忌讳?一山不容二虎,一墓亦难容双主。若是执意为之,不仅会令墓中之人后代遭受不安,还可能招致家破人亡之祸。”
对于我的警告,麻二却显得漫不经心,他轻描淡写地吐出两字:“赶走。”
我不禁陷入了矛盾之中,不知是该对他的无知感到愤怒,还是对他的狂妄觉得可笑。难道他就不畏惧因果报应吗?我没有直接回应他,而是转向慕敬豪,语重心长地说道:“千山之地,风水宝地众多,祖龙太白,龙穴宝地数不胜数。寻觅一块风水佳地,并非难事。但若执意侵占他人之所,即便得到宝地,也难免会遭受恶报。我劝你三思而后行。如果你执意不听,那我也不再相送。至于你的鲤鱼,我也只能笑纳了。请吧。”
话已至此,我知多言无益,便不再与麻二纠缠,径直示意他离开。
慕敬豪的目光落在麻二身上,眉头紧锁,事情的发展出乎了他的预料。麻二却是一脸的从容,他斜着眼,轻轻敲打着手中的旱烟杆,重新填了烟草,似乎并不急于离开。点燃烟卷,深深吸了一口,他缓缓地对我道:“我们自然是要送客的,但在离去之前,我必须得知那片土地的确切位置。五灵脂不是随处可寻的宝物,你别想用虚言哄骗我。”
我心头火起,将杯中的水猛地泼向地面,两人如惊弓之鸟般跳了起来,生怕被水花溅到。见他们面色铁青,眼神中透出怨毒,我冷声道:“既然不识抬举,那就请吧。”
麻二怒气冲冲,一挥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慕敬豪也未再多留,匆匆跟上。我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充满了疑惑。这麻二是如何得知我找到了五灵脂和夜明砂的呢?我转头看向周媛,只见他正蹲在门口,手里捏着一个红豆包,正吃得津津有味。他感觉到我的目光,或许是心虚,身体微微转了过去。
然而,周媛感觉到我依旧盯着他,不由得有些不悦,他抗议道:“你老看着我干嘛?我天天在你这儿吃吃喝喝,你见过我跟外人多嘴吗?”
我沉思片刻,确实,这段时间周媛一直与我相伴,并未见他与外人多言。至于朱屠户那边,他更是巴不得这件事永远埋藏,绝不可能向外人透露。我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这麻二究竟是怎么知道我遇到了一块宝地呢?
九龙岭上的那座孤坟,如今虽然成了凶名昭著之地,但只要稍加改造,它无疑是一处能够迅速兴旺的龙脉宝地。这片土地已有主人,我无意触碰,更不允许别有用心之人觊觎。我预感,麻二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深夜,寂静的村落里,我蹲坐在阴暗的地窖边缘,推开了沉重的地窖门。一束火光随着我的火把跳跃进了漆黑无底的深渊,我紧随其后,跃入其中。头顶的盖板紧闭,那个曾经悬挂的不详之物已经消失,毫无疑问,那头黑猫已将其作为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