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只有我一人,母亲早已前往邻村,给我外祖父家送去年礼。朱雨馨到来,却并未多言,只是默默地帮我打扫起屋子,将院中的积雪一扫而光,又细心地为我缝制了一个暖手垫,让我感到困惑不解。
她的动作温柔而坚定,最后竟跪在地上,向我连磕三个响头,口中称呼我为“恩人”,并表示了她的感激之情。我愣在原地,对她的举动感到茫然,只能笨拙地回应了几句客套话。然而,朱雨馨并不接受我的客套,礼毕之后便匆匆离去。
我自诩阅人无数,通常能够洞察他人的意图,但朱雨馨的行为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就在此时,周媛在一旁插科打诨,他戏谑地说朱雨馨是个好媳妇,嘲笑我不懂得珍惜佳人,还自夸如果朱雨馨对他有意,我便不会有机会。
我抱着那只黑猫,走下地窖,将它轻轻放在地上。它并没有四处乱跑,而是安静地蜷缩在我家门口,似乎疲惫不堪,失去了往日的活力与凶猛。这只曾经充满野性的黑猫,如今却显得如此萎靡不振,让我不禁对即将到来的除煞之事感到一丝忧虑。
在那个全村无一肥胖者的年代,朱涛以屠夫的身份显得格外突出。他身材魁梧,肤色白皙,丰腴的体态与他日复一日宰杀牲口的职业不无关系。村中无论红白喜事,所有需宰杀的动物都交由他动手,因此他身上自然散发出一股凌厉之气。
朱涛不仅在屠宰上有着过人的本领,还常做些小偷小摸的勾当。他将那些应归东家的下水私藏,甚至不时私吞一些上好的食材。东家们非傻即盲,对于牲口应有的分量一目了然,怎会不知所失。
记得曾有一次,某户人家因丧事需要挂祭乳猪,却发现猪不见了踪影。一时间,人们疑神疑鬼,以为是尸变作祟,又是请神婆施法,又是请道士驱邪,几经周折才告一段落。直到某日,东家去朱涛家中结算时,竟见到朱涛的小二子正啃食着那头失落的乳猪,这才发现真相。愤怒之下,东家与朱涛大打出手,但不敌其壮硕之躯,反遭一顿痛打,带着伤痕愤然离去,临走时诅咒朱涛不得善终,咒他丧子。
仿佛是天意弄人,不久后朱涛的小儿子便遭遇不幸,溺水身亡。这个孩子对朱涛而言,是得来不易的宝贝。原本只有一女的朱涛,为了得子,不惜外寻女伴,终于艰难得子,却未料悲剧降临。
消息传开后,好事之徒纷纷议论,老村长见状急忙遣散人群。幸运的是,水库中的孩子们大多已安然上岸,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然而,朱涛一家的遭遇,却让人唏嘘不已。
午后的阳光斜洒在窗棂上,我母亲从外祖父家归来,手中捧着几许干杂货物。她凑合着这些食材,匆匆为我们准备了午餐。我们正围坐享用时,朱屠夫夫妇急匆匆地闯入我家,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恐慌。他们一进门便跪倒,向我行了一个大礼。我心中疑惑,不解他们这突如其来的行为是何意。
我费力将两人扶起,迫切地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泪流满面,哽咽着告诉我,朱雨馨因婚事不顺,竟走上了绝路。我心如刀绞,质问他们为何不阻止,他们哭诉着说,当他们发现时,朱雨馨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封遗书。我颤抖着手打开那封遗书,字里行间充满了悔恨。
信中透露,朱雨馨因为婚事遭拒,万念俱灰之下,选择了去九龙岭的那颗歪脖子树下结束自己的生命。那棵树下,不知吊死了多少为情所困的男女,那里徘徊着无数含恨而死的孤魂野鬼。
我无暇多想,急忙叫上周媛,一同踏上了前往九龙岭的征途。我们骑乘的是一种东北特有的雪地行走工具——单腿驴。这种工具与滑冰鞋相似,却以木头打造,适合在雪地上滑行。
单腿驴分为两种类型:双足的小爬犁和单足的划子。在某些地方,人们也将划子称作“单腿驴”。它的构造和原理与现代滑冰鞋大同小异,只是材质由木头和厚铁片构成,人的双脚需站在其上。
由于划子的占地面积较小,冰面阻力也相对较小,因此在铁钎的辅助下,它的速度比爬犁更快、更灵活,但同时也更需要掌握技巧。
在东北的雪原上,有句俗语“双腿没有单腿快”,意指在雪地中滑行的速度远胜过步行。类似的谚语还有“马拉爬犁比车快”,这些都是与冰雪有关的奇异现象。
记得那日,我和周媛一起前往九龙岭。若是徒步行走,需耗费整整一个小时,但凭借单腿驴之助,我们仅用了半小时便抵达目的地。然而,到达之后,我和周媛却因焦虑而争执起来,心中忐忑不安,不知朱雨馨是否已经到达,担心即便找到她,也为时已晚。
在我们乡间,姑娘们性格坚毅,视名誉高于生命。朱雨馨这位未婚女子更是如此。中午时分,她的举止让我颇感诧异,原来她已心生死志,只是不愿白白辜负我救她的情义,于是尽己所能为我做了些许事情。
踏入九龙岭的那一刻,浓雾缭绕,风雪交加,这种诡异的天气让我和周媛不禁心生畏惧,因为曾在此地遭遇过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魂。
行进间,我俩突然瞥见朱雨馨的身影,她正陪伴着一位拄杖的老婆婆。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我依旧能辨认出那是朱雨馨。这一幕颇为不寻常,深山之中怎会有老婆婆?我意识到情况非同小可,遂向朱雨馨喊道:“朱雨馨,该回家了。”
朱雨馨轻轻转过头,面带微笑却未吐一字。与此同时,那位老妪亦回过头来,但我无法辨清她的面容。非是视线不清,而是她的面部轮廓朦胧难辨。我望向周媛,发现他同样困惑不解。
那老妪身材矮小,弓着背,白发如雪,面目模糊得几乎看不见,仿佛根本没有具体的形态。她向我招手,似乎有一股奇异的力量牵引着我们,我和周媛不由自主地朝她走去。
当我们来到朱雨馨身边,老妪开口了:“在途中我跌倒,幸得这位好心姑娘搀扶。来,到我家坐坐吧,外头风雪凛冽,我为你们温酒驱寒。”周媛闻言便欲答应,但我投去一记冷眼,他似想起了往昔的遭遇,身体一颤,遂不敢应声。
我正欲发言,却发现老妪已转身离去,朱雨馨紧随其后。我心中焦急,连忙跟上。奇怪的是,不过几步之遥,风雪骤停,雾气散去,露出一条石板路。路尽头是一座高大的宅院,门匾上写着“姜门”二字。周媛念出那两字,竟还有心情戏谑:“难道你们是本家?”
我没有理会周媛的玩笑,心中暗自责备他的轻佻。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刻,谁还敢有心情开玩笑?九龙岭本就神秘莫测,如此遭遇让我心中的恐慌更甚。
朱雨馨仿佛被不可抗拒的力量吸引,跟随着那位老妪踏入了门内。我深知必须将她拉回现实,便伸手去抓,却不料手臂仿若穿过虚无,触及不了她分毫。惊悚中,我自问,这难道是幻觉作祟?
心中一紧,我意识到自己可能陷入了某种迷幻之中。刚欲回头,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站在一座院落之中。一位妇人的声音响起:“女儿们,出来迎接客人。”
这声音让我感到莫名的诡异。随着厢房门扉缓缓打开,五六名女子款步而出,她们身姿曼妙,面容姣好,举止轻盈,笑声宛如天籁,令人沉醉。我瞥见周媛早已神情恍惚,而我,尽管心中生出几分喜悦,却在瞥见她们身着古装时,心头不禁一惊。
在荒凉的山野间,我遭遇了一系列令人心悸的异事。偶遇一位老妇人,她竟引我步入一座宏伟的府邸。然而,当我瞥见五六位身着古装、貌美如花的女子时,心底不免生出阵阵寒意,她们不是山林间的精怪,便是无依的孤魂。
周媛被两位女子紧紧拉住,按坐在院中圆桌前,品尝着甘甜的葡萄美酒,享受着温柔的话语,他早已心花怒放。另外两位女子前来招待我,但我冷眼旁观,令她们不敢靠近。
那老婆婆总是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我,可她的面容始终模糊不清。四周的氛围说不出的怪异,抬头可见九龙岭孤立的山峰,而身旁却是富丽堂皇的府邸,两种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老婆婆见我满心戒备,便开口道:“我姓姜,一直隐居于此深山之中。夫君早逝,家中事务皆由女儿们打理。如今她们已至适婚之年,我本欲下山为她们寻觅良缘,不料途中失足,幸得这位好心姑娘相扶,方免大难。”
我目光转向朱雨馨,只见她木然站在老婆婆身旁,眼中光彩全无,心中顿时明了:她要么非人,要么已被迷惑。老婆婆见我沉默不语,又道:“我看二位,一个才华横溢,一个健壮过人,我的五位女儿亦都是贤淑之人,若你们愿意,不妨留下成为我们家的上门女婿。”
周媛听得目瞪口呆,紧握着女子的手,不愿放开。那两位女子半推半就,令周媛急忙起身,向老婆婆连连磕头,口中不断呼唤着“老丈母娘”,“好女婿”,逗得老婆婆开怀大笑。
在昏黄的灯光下,那位皱纹纵横交错的老婆婆审视着我,声音沙哑地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称心?”
我目光如炬,试图透过她的眼眸窥探些什么。正当我全神贯注之际,后颈传来一阵刺痒,回头一瞥,只见一名女子无声无息地伏于我背后,双眼似有光芒流转,仿佛情意绵绵。然而,心底升起的寒意却告诉我,这并非凡人。她,竟是一只狐狸精。
本能地,我向后一把抓去,手中竟触到了一团绒毛。我不禁讥讽一笑,冷声道:“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这话一出,四周的人群脸色骤变,那四人惊慌失措地向厢房逃去。而那只趴在我背上的狐狸精也欲逃之夭夭,但我紧紧握住了她,用力一扯,竟然将一只洁白的狐狸整个提了起来。
我感到全身冷汗淋漓,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狐狸。它突然转过头,狠狠地咬向我的手腕。疼痛让我下意识松开了手,那只狐狸趁机挣脱,一头扎进了厢房内。
我踌躇了,只追出两步便止住了脚步。毕竟,我对这个地方一无所知,若是误入险境,恐怕性命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