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暗的房间里,我忍不住轻笑出声。麻二,这个名字背后隐藏的并非无能之辈。他的右手,那第六根指头,并不是什么畸形之物。那些生来便有六指,以及出生时脐带缠绕脖颈的婴儿,他们注定要面对所谓的“人身债”这一劫难。
道家之中,他们将这称为“阴阳指”,而萨满教则称之为“劫数指”。古人云:“命犯‘人身债’,一生困顿,贫病交迫。若不偿还,此关成囚笼。”
这话意味着,被“人身债”所困之人,其一生将充满困苦与疾病,财富难以聚集。若不能及时找到化解之道,那么这个关口就会变成一座牢笼,紧紧纠缠着当事人,直至生命的尽头。或是早逝,或是夭折,或是意外身亡,或是终生残疾。
特别是那些天生六指的人,他们还要额外面对一个“残肢关”;而那些出生时脐带缠颈的,还有一个“吊锁关”等着他们。
解决这两个关口的最佳时机,是在新生儿的月子期间,也就是出生后未满一个月的时候,效果最为显著。
然而,一旦错过了这个黄金时期,想要化解这些劫难,不仅难度大增,还可能留下无尽的隐患。
在那个遥远的年代,我姜半仙的爷爷便曾为初生之犊的麻二解过一场浩劫。
据说,那些天生异象之人——比如带着六指和脐带缠绕脖颈的婴儿,他们的父母缘分、婚姻之路以及子嗣之缘都显得异常薄弱。我的爷爷,心怀苍生,以天性善良之名,行了一善举。
身为姜家的一员,我也深知,这些与生俱来特异之人,他们身上自有一股刚烈之气,足以让常人难以接近。正是这股气质,让他们适合成为阴阳师。当年爷爷施救,不过是结下一段善缘,并未料到,这善举竟会在日后救了我一命。
若非麻二留了后手,施展了他的神威,谁又会知晓我已入棺而葬?当我挣脱束缚之时,看到麻二的灯火熄灭,他睁眼望向我,满是惊异。不解何故我将自身挖出,他目光转向棺材,脸色大变,急忙起身冲向那尚未完全合上的棺盖,一脚将其踢开,火烛在手,急切地朝内探望。
我心中焦急,想要阻止已是不及。正如所料,他俯身之际,一团黑雾自内喷涌而出,正中麻二。目睹他的脸色瞬间血红,他随手抓起一只黑色的驴蹄,迅速塞入棺中,随即身形倒地不起。
我急忙扶住麻二,见他吞下解毒丹后脸色依旧惨红。忍不住责问他:“你这是何苦呢?无事凑近棺材做什么?难道不知棺中躺的是逝者吗?身为阴阳师,难道你忘了开棺闭气的规矩?”
麻二伸手在空中摸索,他的眼睛已盲,泪水纵横,“你这个混账,怎么知道你没有顺手牵羊?见你从棺中爬出,我以为一切安好。谁知……我的眼睛啊!”他的哭喊声刺痛了我的心。
我心中不安,想到那句老话:天生六指,必应劫难。天边曙光初现,日头升起,阳光照在我的脸上。忽然,一阵阴风带着鬼哭狼嚎让我们三人惊慌失措。但定神之后,却感到一丝喜悦。
我丢下麻二,冲向棺材。只见一具白尸迅速腐朽,转瞬间化为白骨。我连忙屏住呼吸,因为一股黑雾自棺中升腾而出。
那黑雾直冲云霄,仿佛要遮蔽天日,却在半空中被阳光消融。太阳高悬,我抬头望去,九龙岭的寒意也渐渐消散。地上散落着一群醉醺醺的狐狸,酒气熏天。周媛捂着断手走过去,拎起一只仍在挣扎的狐狸,却不见它醒来。他看着空荡的酒杯,冷笑道:“这酒就这么好喝?竟让你这般迷恋。”说罢,他将手中的狐狸摔向地面。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咕哇”。转头一瞥,只见那只洁白如雪的狐狸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翻着白眼。周媛的手段出乎意料地残忍,他毫不留情地抓起地上的狐狸,一次又一次地摔打至死。我急忙上前,试图阻止这无情的屠杀:“周媛,停手!这些生灵皆有灵气,你若肆意杀戮,必受天谴。难道你忘了十八年前朱屠户家的悲剧?他当年杀了一只灰狐,结果不仅差点害死自己的女儿,还惹来了不幸。”
周媛听后,身体不禁一颤,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白狐,似乎犹豫了片刻,然后将其抛向地面,粗声粗气地说:“哼,今天算你走运,碰上我姜涉心软,否则你早就没命了。滚吧!”那白狐似懂非懂,却机敏地抓住机会,一跃而起,四蹄疾奔,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
我抬头望向温暖的太阳,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亲切。昨夜的种种,如同一场噩梦,随着晨光的到来,渐渐消散。然而,我的内心却无法平静,因为朱雨馨依旧未能回到我的身边,这份无力感和失落,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我。
在昏暗的月色下,我将所有积压的愤怒都倾泻于那具沉寂于棺木中的尸体。尽管知晓他早已逝去数百年,但怨气仍旧难以平息。
周媛在一旁点燃了火焰,将那些古老的骨骸付之一炬。焦臭的气味弥漫开来,令人几欲窒息。她咒骂着,声称这死者生前便臭名昭著,死后仍能扰乱世人安宁。
盲眼的麻二无法亲睹这一切,他嘱咐周媛去寻回慕敬豪,毕竟我们已占据了别人的墓穴,正事不可耽搁。然而,他最后竟问我是否在棺材中发现了什么值钱的物品。
我和周媛尚未来得及细查,却被他的提醒搅动心弦。周媛激动不已,不顾自己断臂之痛,趴在棺材边缘窥探其中。搜寻良久,忽然从内窜出一物,黄褐色的身影让他惊慌失措,本能地伸手去抓,却没想到那生物猛地放出一股恶臭,几乎将他熏倒。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黄鼠狼。我注意到棺材下方有一个大洞,里面的东西已被啃食得支离破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小动物的破坏,让这位长眠者的怨气愈发浓重。
周媛在棺材中翻找许久,却未发现任何珍贵之物,气愤之下,他想要一把火将棺材化为灰烬。我立刻阻止了他的鲁莽行为,命令他速速下到墓坑中,将潜伏其中的蛇类清除。毕竟,我们不能让更多的不幸和怨念在这暗夜中滋生。
深夜的疲惫让我一头栽进了梦乡,却在午夜梦回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我蹒跚着去开门,门外的景象让我瞬间清醒——一个赤身裸体的小孩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目光空洞。我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向我招手,直觉告诉我这是不祥之兆,俗称鬼招手,一旦跟随便是万劫不复。
这个孩子,我认出他是朱屠夫家的孤儿,不知何故他的阴魂缠绕上了我。我心中涌起一股怜悯,但更多的是坚定,不能让情感左右我的意志。我大声呵斥:“哪里来的孤魂野鬼,速速离去!”
人们常说,鬼魂之所以能够侵扰生人,是因为恐惧给了它们力量。面对这种情况,决不能露出半点畏惧,要显得更加强势和勇敢。
然而,我的怒喝似乎并未奏效,那孩子依旧站在那里,不停地招手,眼中流出鲜血。就在我准备再次喝斥时,一道黑影闪电般掠过,将小孩一把抓走。我想要追上去,却被一声鸡鸣惊回了现实。
我揉了揉惺忪的双眼,透过窗户看到外面朦胧的天色,已是黎明时分。原来,一切都是一场梦。或许是朱屠夫家的那孩子在梦中向我求助,他的死太过冤屈,魂魄无法安宁,可能是被水猴子所困扰,希望通过梦境向我传达求救的信息。
周媛闻声毫不犹豫地跃下,果然在暗处发现了一头蟒蛇,虽然体积略小,但依然庞大惊人。她单手猛地一拉,将那蟒蛇拽了出来。蟒蛇虽被拽出,却仍显得力大无比,身长五六米,粗如人臂。周媛紧握铁铲,一击之下,便将那蟒蛇的头颅削去。蟒蛇的身躯在剧烈的挣扎中逐渐僵硬,最终失去了生机。
常言道,蛇鼠一窝,此处既然有黄鼠狼出没,蛇类自然也不会少。我察觉到这里的异常,心中明白,定是麻二破解了此地的阵法。这条蛇在极寒的环境下,已然失去了反抗之力。我曾与麻二商议,要改变九龙岭的风水格局,因此这些山中的精怪都必须清除。我嘱咐周媛,对付这些阴邪之物,务必斩草除根。
事后,麻二指示我们将慕敬豪父亲的遗体安葬在棺材中,就地掩埋。我协助平整了坟头,而麻二则从万宝囊中取出雄黄和朱砂,让我在墓地周围撒下。这些物品能够防止那些山精野怪再次侵扰。
我们行事匆匆,一切从简。安葬完慕敬豪的父亲后,我们背着麻二离开了九龙岭。周媛身上背着蛇皮,还扛着三头白毛狐狸。我心中不禁有些遗憾,不知道那头老狐狸是否已被捕获。
正当我思索间,突然发现尸猫在一个山坳里正在啃食什么。我走近一看,惊喜地发现那正是那头老白毛狐狸。看来这头尸猫果然非同凡响,连成了精的狐仙都能捕获。我心中暗赞不已。
在朱屠户的家中,周媛正接受大夫的正骨治疗。尽管他身体强健,但骨头突出仍需医治。他的伤势不过是皮外伤,并无大碍。然而,麻二的命运却远不如他,失去了视力,内心惶恐不已。于是,人们被派往九龙岭寻找慕敬豪,尽管对他的生死未卜,但无论如何都要有个明确的结果,否则悬赏金将无处领取。
我质问麻二:“告诉我真相,你之前所说的索额图墓穴,不过是在愚弄我吧?”
麻二露出痛苦的表情,无言以对。我轻蔑一笑,这无耻之徒果然满口谎言。所谓的麻家大阵,不过是他捏造的谎言。他欺骗我有两个目的:一是霸占那块凶地,让慕敬豪的家族占据;二是盗取墓中财宝,却没料到墓主如此厉害,如同鬼王一般,结果不仅未能得手,反而弄瞎了自己的双眼。
听到我的嘲笑,麻二不悦地反驳:“那地方是不是风凶火异?山精地怪是否成群结队?你自己也目睹了,昨晚姜黄常蟒现身,那地方能好吗?不管墓里葬着谁,我只问你,若不除掉,整个东北是否会遭受灾难?”
他的话让我无法辩驳,因为事实确实如此。昨晚的遭遇异常诡异,若非我机智应对,恐怕我们都无法生还。那里的确存在一个阵法,而麻二也确实破坏了它,否则根本无法开启坟墓,我也可能因此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