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恶狗岭”

人群蜂拥而至，有的携子站在大坝之上，都想一睹水猴子的真面目。周媛更是斗志昂扬，手持绳索，腰间插刀，摆出一副随时准备战斗的架势。
随着水位逐渐降低，岸上的人们既兴奋又畏惧，纷纷后退，虽然心中好奇，却无人真正愿意与水猴子正面相遇。
在月色朦胧的夜晚，朱雨馨紧紧依偎在我身旁，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栗。不知何故，我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曾经无所畏惧的狗吠声此刻却让我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我们小心翼翼地穿行在昏暗的小径上，终于在前方路口发现了一块刻着“恶狗岭”字样的石碑。我与朱雨馨相视一眼，鼓起勇气踏入了这片未知之地。在我的记忆中，恶狗岭与金鸡岭同样闻名遐迩。
传言中，老牙狗永远不会躺卧在温暖的热炕头上，而金鸡也决不会伏地而眠。因为狗与鸡是阴阳两界沟通的关键媒介。狗能见到阴魂并发出警告，而金鸡的啼鸣则让鬼魂躲避阳光，以免被阳光照射而灰飞烟灭。
当我们踏进恶狗岭，便看到一群群凶猛的恶狗，它们的目光锐利而凶狠，锋利的牙齿如同钢铁般坚硬，它们向四处游荡的灵魂疯狂撕咬，誓不罢休直至血肉模糊。
那些无助的灵魂用尽了各种办法试图逃脱，但恶狗的铁齿钢牙却让他们无处可逃。有的腿被咬断，有的脚被扯断，有的成了独臂，有的手臂被生生咬断。
朱雨馨被眼前的恐怖场景吓得尖叫连连，她的叫声与那些受难的生魂无异，充满了绝望与恐惧。我心中默念，人生本就艰难，死后的世界更是苦难重重，还要受到这些恶鬼的欺凌。正当我陷入沉思时，一群恶狗也向我们扑来，露出狰狞的獠牙。
就在那一刻，我恍然大悟，明白了麻二为何要给我一根铁棍。我紧握手中的铁棍，毫不犹豫地挥向那些扑来的疯狗。铁棍落下，疯狗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哀嚎，痛苦地倒在地上。
满目疮痍的恶狗岭，遍布着残肢断体和淋漓的血迹。少数几个幸运者能毫发无损地越过这片荒凉之地，我内心涌起一丝同情，想要伸出援手。然而，麻二的话语如幽灵般回荡在耳边，提醒我这些孤魂野鬼的命运不由我来改写。于是，我紧紧抓住朱雨馨的手，加快了脚步，不敢在此逗留。
我们匆匆穿越了恶狗岭，眼前又出现了一座山峰，它便是传说中的金鸡岭。我们必须一步步攀爬，就像从鸡的背部艰难地向鸡冠前进。
踏入金鸡山，成群结队的公鸡扑面而来，它们的铁喙比秃鹫还要凶猛，每一次啄击都仿佛要剜出灵魂的双眼。它们振翅的力度让人难以睁开眼，锋利的爪子更像是来自地狱的抓魂钩，一爪下去，皮开肉绽，直透五脏六腑，不将心肝抓出誓不罢休。
面对这恐怖的场景，我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五谷杂粮，向地上一撒，这才平息了那些金鸡的攻势。金鸡放过了我们二人，我和朱雨馨哪里敢多停留，更不敢随意施舍，只能继续前行。
当我们终于离开了恶狗岭，翻越了金鸡峰，眼前的景象却出人意料地热闹非凡。人山人海中，彩旗飘扬，仿佛是一场盛大的聚会。有人扭秧歌，有人舞龙舞狮，一派欢腾景象。
我和朱雨馨本想稍作休息，但内心的不安让我们不敢放松警惕。我看到那些热情的居民招手邀请我们一同加入，他们承诺有美食佳饮。然而，当一些人坐下来享受时，那些热情的居民突然变得狰狞，他们将客人生撕活剥，将肢体拽下，强行按在自己的身上。
我和朱雨馨抵达这个地方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不附体，立刻离开了那里。果然，在阴间，没有任何人是可以信任的。
我们继续前行，前方出现了一座凉亭，亭内有一口深井，泉水正源源不断地涌出。朱雨馨看到许多人在排队喝水，她便说她口渴，想要去喝水。我急忙阻止她，告诉她这个凉亭是迷魂殿，涌出的泉水是迷魂水。只有通过了前面几个关卡的灵魂，才能到达这里，必须喝下这迷魂水，才能说出真话，如实报告阳间的种种罪行，等待十殿阎王的审问。
喝了迷魂水之后，即使是大罗神仙降临，也无法还魂归阳了，只能安心地成为鬼魂，等待发落。我没有告诉朱雨馨原因，只是带着她离开了那里，她还因此埋怨了我几句。离开了迷魂殿，我们真正进入了阴间。抬头看不到星辰日月，低头看不到土地尘埃。
我们看到了一座城池，上面写着“酆都”两个字。我和朱雨馨进入酆都城，里面有两道城门，在二道门和头道门之间，有两盏灯火高高悬空漂浮，却纹丝不动。一盏光亮无比，一盏昏暗黑沉。
在幽暗的夜色中，孤魂野鬼似被无形的力量吸引，纷纷往暗灯之处飘去。而我，却紧紧握住朱雨馨的手，领着她向着明亮的灯火奔逃。我们尚未真正死去，无需接受阴曹地府的审问，当务之急是找到传说中的还魂崖，以重获新生。
明灯的通道前，无数阴兵如影随形，企图阻挠我们的前行。然而，我手中的红绳散发出柔和的红光，仿佛有神奇的力量，令那些阴兵无法靠近。我和朱雨馨只能不停奔跑，在这由玉石铺成的道路上，她曾试图回头，但我紧紧抱住她，制止了她的一切挣扎。
穿过了那条漫长的通道，眼前出现了一座巨大的铁炉，熊熊烈火在炉中燃烧，牛头马面等阴兵和恶鬼正站在火炉旁，无情地将生魂一个接一个地推入火海。那些被推进火炉的魂魄，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嚎，但不久之后，他们又被取了出来，手中捧着各种阳世烧来的供品，金银财宝、房屋、丫鬟仆人应有尽有。
我抬头望向阁楼，上面赫然书写着“供养阁”三个大字。原来，这里便是阳间送来的供品存放之地，只是想要取出这些物品，却是一场煎熬至极的痛苦。
在幽暗的冥界，阴兵们见我俩企图逃离，便挥舞着锁链欲将我们拘拿。锁链破空而来，声势骇人，我却毫不畏惧，怒喝一声：“若敢阻我返阳，定让你们后悔莫及！”
然而，那些铁面无私的阴兵并未将我的威胁放在眼里，他们继续攻击，直至被红绳的力量弹开才暂时停手。我心知不能在此久留，感觉到红绳的光芒逐渐黯淡，时间紧迫，若不能及时返回人间，我和朱雨馨将永远沦为孤魂野鬼。
在逃亡的途中，我瞥见河中一朵莲花绽放，金色光芒四射，以金为主，七彩为辅，它散发出的欢喜与自在之感令人心生向往。
正当我们感到一丝安慰时，终于来到了还魂崖。崖边有一座桥，桥头矗立着四尊威武的护桥神兽，分列两侧，守护着这座名为“金银桥”的桥梁。
桥上，一位老婆婆手持茶水，她便是传说中的孟婆神。她递给每个过往的鬼魂一碗孟婆汤，这神奇的汤水能让饮者忘却前世的所有恩怨情仇，一切是非纷扰，准备投胎重生。
老婆婆端着一碗汤水走来，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对我说道：“喝了它，安心上路吧。”
推开门，我脱口而出：“何谈死路？”言毕，我疾步向还魂崖而去。
崖的那侧，阳光洒下的是温柔的暖意，它穿透我的双眼，不再是凛冽的寒光，而是柔和的抚慰。我伸展双臂，一跃而下。朱雨馨却犹豫了，在崖边徘徊不前。我心中惊慌，若她不随之跳下，我们的阳寿便无法返还。天葵血布的时刻一过，她将命丧黄泉。
然而，我已跃下深渊，扯动红绳，欲将她拉入怀抱，却发现绳索已断。时间已到，我不禁惊呼：“不！”
头痛欲裂，仿佛被重物击中。我猝然睁眼，阳光再次刺目而入。我伸手遮挡，待视线逐渐清晰，才意识到我未曾移动分毫，一切似梦非梦，让我难以分辨真假。
心中唯一牵挂的是朱雨馨。我急匆匆地奔回炕边，见她依旧闭着眼，不由得心急如焚。正当此时，麻二手持香烛走来，面带微笑地对我说：“人各有命。”
我心头沉甸甸，本欲斥骂麻二，却在瞥见朱雨馨眼皮微颤的刹那，我的心也随之悸动。忽而，她睁开双眼，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我心中涌起狂喜，紧紧抱住朱雨馨，终于将她从死亡线上拉回。
夜深人静，年三十的晚上，朱屠户忙碌着宰杀几头肥猪，挨门挨户分送。我娘与朱妈围坐一处，包着饺子，准备年夜饭。朱雨馨则躺在暖和的炕上，身体尚且虚弱。询问她遭遇了什么，她却支吾难言，我亦是记忆模糊，往昔之事如烟云般消散于脑海。
我娘安慰朱雨馨，说忘却不幸便是福气，叮嘱我们未来要携手共度，期盼添个健康男丁。提及此事，朱雨馨面露羞涩，我亦感窘迫。她投以我迷茫而喜悦的眼神，似乎在探寻未来的希望。
随着年夜饭的落幕，周媛点燃了爆竹，炮声齐鸣，喜气洋洋。我娘递给朱雨馨十块钱作为压岁钱，自此，她便正式成为了我们姜家的一员。周媛吵闹索要，我娘无奈，也给了他十块。他不满足，又去纠缠朱屠户，终于讨得了一张大钞。
水饺之后，周媛匆匆向村东而去，赌性难改，我也由他去了，自顾自地蜷缩在温暖的炕上，品酒食饺，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
然而，在这喜庆的氛围中，唯独麻二愁眉不展。他孤零零地坐在门口，手握着沉重的烟袋，目光穿透夜色，似在等待什么。直到傍晚，他忽然起身，瞧见远处的火把，急忙熄灭手中的烟斗，迎了上去。
夜幕低垂，我从炕上一跃而下，匆匆推开门。门外，几位壮汉肩扛慕敬豪，他的体态臃肿异常。麻二在见到慕敬豪安然归来时，心中的石头才算落地，但见慕敬豪神情呆滞，嘴角泛着白沫，时而惊呼有鬼，时而呓语狐狸精，脸色随之阴沉如水。我忍不住提醒：“得快点帮他招魂，真丢了魂就麻烦大了。”
然而，麻二并未采纳我的建议，他狠狠地给了慕敬豪两记耳光，声音清脆响亮。出乎意料的是，这两巴掌似乎起了作用，慕敬豪的目光逐渐聚焦，当他认出我们，突然跪地痛哭流涕。
慕敬豪的狼狈相让人不忍直视，昔日的油头光泽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蓬头垢面。他的哭声凄切，讲述了在九龙岭的不幸遭遇，那些前去搜救的壮汉们听后脸色煞白，个个心有余悸。他们最终向麻二索要赔偿，麻二无奈，只得答应再送他们一笔钱以作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