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白虎,因消息不灵通,只能向寒冰换取烟土以维持生计。他身受重伤,命悬一线,既无钱医治,也无法满足他的烟瘾。寒冰向来不做赔本生意,坚持现金交易。然而,面对这位濒临死亡、渴望在临终前再享受一次的白虎,寒冰罕见地破了自己的规矩。
他让人给白虎烧了两炮烟土,白虎吸食后,寒冰担心他会就此死去,便追问他要用什么消息来偿还烟土的费用。
白虎告诉寒冰,有个地方叫回虎观,原本是一座道观,但在闹长毛的时期被废弃了,现在只剩下一位老道士居住。据说,这位老道士曾与长毛有过交集,手中藏有金银财宝。后来,他觉得跟随长毛没有前途,便独自逃离,选择了荒废的回虎观作为栖身之所。
这位老道士不收徒弟,周围的山民偶尔会在清晨看到他在松针上采集露水。他很少与外人接触,每隔三年,老道士会外出云游。
山民宋阿三负责为老道士送柴米,每当老道士在观中时,他每两个月送一次。宋阿三乐于这份差事,因为老道士不仅和蔼可亲,而且出手阔绰,每次都会支付高于市价一倍的报酬。
在送柴米的时候,老道士也会邀请宋阿三共饮茶水,闲聊片刻。宋阿三曾赞叹,老道士泡的茶,仿佛蕴含着仙气。
然而,在一次送柴米的途中,老道士告诉宋阿三不再需要了,因为他即将羽化登仙。
在回虎观的附近,老道士终于结束了他的尘世旅程,被安葬于寂静的山林之中。宋阿三得知这一消息后,心中涌起了难以抑制的好奇与贪婪。他深知老道士生前藏有不少珍贵之物,于是,心怀叵测地开始搜寻那座无名之墓。
日复一日,宋阿三在山间徘徊,却始终无法找到老道士的长眠之地。无奈之下,他听闻白虎有着寻找古墓的绝技,便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了这位传说中的人物。
“那个向你索要烟土的,就是宋阿三找到的白虎?”有人好奇地问。
“没错,正是他。”另一人回答道。
白虎贫穷潦倒,与宋阿三初次见面时,竟不惜借债以解烟瘾。两人各怀鬼胎,一拍即合,共谋发掘财宝。
关于他们之间的具体谋划,寒冰也只是略知一二。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个穷困潦倒的白虎,竟然真的带领宋阿三找到了老道士的坟墓。
当他们掘开坟墓,掀开棺盖的那一刻,白虎心生疑惑,是否误闯了他人墓地。因为老道士逝世不过短短数日,棺中的尸体却已腐朽殆尽,只剩下一具干净的骨架。
宋阿三却坚信无疑,他认出了那件包裹尸骨的道袍,以及陪葬的茶壶。那是老道士生前常用的物件,他曾不止一次在老道士手中见过。
白虎虽未见过老道士,却也对那副异常的尸骨感到不安。尤其是尸骨的右手小指和无名指,它们呈现出不寻常的金黄色,仿佛是两节黄金打造的指骨,散发出一种诡异而可怕的气息。
在沉默中,沈津聆听着这段奇异的往事。当故事进展到某一刻时,他感到心跳在胸腔内激烈地跳动,仿佛要跳出喉咙。
那传说中的黄金骨头,是他内心深处渴望已久的宝藏。
宋阿三和那个笨拙的白虎,在那不祥的时刻,竟异想天开地认为尸骨中的指骨是货真价实的黄金,急切地想要据为己有。
但就在他们伸手触碰之际,某种不可知的生物突然咬伤了宋阿三,紧接着,白虎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白虎被咬中后腰,一阵剧痛过后,便是麻木蔓延,他立刻意识到伤口带有剧毒。作为行走江湖的白虎,身上自然少不了应急的药品,虽然所剩无几,但足以让一个人服用。
没有药物傍身的宋阿三,很快就没了气息。白虎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因为他始终未能看清是什么对他们发起了攻击。
“他向我讲述这些时,还特意揭开上衣,展示了腰部那个比碗口还要大的溃烂伤口。”寒冰一边模仿着动作,一边继续说道:“那伤口已经严重腐烂。”
自知命不久矣的白虎,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为了换取一点烟土的安慰,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寒冰。
“他告诉你的这些,你相信吗?”有人追问。
“我也说不准。”寒冰抓了抓头,半信半疑地说:“那些沉迷于烟土的人,话语中能有多少真实?但他既然说了,我又听了,心里难免有些动摇。”
那条白虎在临终前又吸食了一剂烟土,到了半夜便永远停止了呼吸。寒冰甚至买了一副简陋的棺材,将他安葬在城北的墓地里。
“沈津兄弟,我不打算瞒你。”寒冰坦白道:“后来,我带人多次寻找回虎观,却始终找不到那座坟墓。”他叹了口气:“去了三次,每次都无功而返,师爷告诉我,那白虎多半是在欺骗我。所以,我告诉你的这些,就当是个故事听吧,别当真。”
“如果当初你找到了道士的坟墓,又得到了那黄金骨头,现在,你还会和我分享这个故事吗?”
寒冰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回答道:“当然会。如果我找到了骨头,我肯定会卖给你的。”
沈津站起身,提议道:“那我们走吧,如果你明天有空,我们就一起去见那位道人。”他接着说:“如果我们能让虎头多收一些供奉,那么我们也一定能从道人那里得到更多。有了道人的帮助,我们的胜算会更大。”
于是,沈津、寒冰和师爷再次离开了姚村,坐上了那辆破旧的马车,返回了西头的鬼市。
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半,曾经喧闹了一整天的西头城,现在像是一个醉汉,沉沉睡去,人事不省。然而,鬼市却依然熙熙攘攘,人流如织。
沈津的目光突然变得迷茫而模糊。他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仿佛是一具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行尸走肉般地消失在鬼市阴暗的角落。
在鬼市,人们的作息与常人相反。白天,当人们清醒时,他们却在沉睡;夜晚,当鬼魂苏醒时,他们也苏醒过来。
沈津回到自己的卦摊,却没有看到黑魁。他在周围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他摇了摇头,穿过鬼市,一直走到鸡笼附近的赌档。
这个赌档是三年前新开的,由飞羽堂的胡正成和曾虎共同经营,据说虎头也占了三成的股份。赌档的规矩很公平,只要没有人出千作弊,输赢都由自己承担。经营赌档就像做生意一样,诚信至关重要。
沈津走进赌档,门口是一个骰台。由于都是木板搭建的小屋,骰台并不大,周围挤满了人。两个来自鸡笼的女人可能是输急了,将她们的手镯和戒指估价后,一起押了上去。
沈津从人群中挤过去,那边是一张牌九台。女人通常不喜欢玩牌九,所以牌九台这边几乎都是男人。沈津还没走到跟前,就看到了黑魁的身影。
沈津轻拍了黑魁的肩膀,伸手去拿烟,但突然觉得赌档里的空气令人窒息,于是又将烟放回口袋。
黑魁缓缓转过头来,沈津注意到他的双眼布满血丝。
“我……”黑魁的脸颊微微颤抖:“我惹麻烦了……”
“你惹了什么麻烦?”沈津审视着黑魁,原本不打算抽烟,但现在却觉得板屋里的空气不再那么压抑,便随手取出一支烟点燃,叼在嘴里。
“我……”汗水顺着黑魁的额头滴落,他回头望向身后的牌九台,厚厚的嘴唇轻轻颤抖:“输钱了……”
“输了……一千四百多……”
“那是把我们现在的现金都输光了?”沈津抽着烟,顺势朝牌九台望去。
他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从脚底急速涌向头顶,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一千四百多大洋,对于穷人来说,是几辈子都挣不到的。
“我……”黑魁心里焦急,一急就说不出话来,他的脸憋得通红,咬了咬牙,凑到沈津耳边低声说道:“这几天,南古口的白虎要跟屠德明走货……我和二麻打算去抢……抢两件……能弥补今天输掉的就行……货物丢失不多,屠德明……应该不会……不会太在意……”
“钱又不是被屠德明赢走的。”沈津摇了摇头,指了指牌九台:“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黑魁的目光中透出一丝罕见的胆怯,仿佛不敢直视沈津,声音微弱地说:“我……我已经没有钱了。现在也……也没有地方可以借……”
沈津嘴角夹着烟,带着黑魁回到了牌九台前。这里是赌档的重心,有些豪客在输红了眼时,一把就能下注数百大洋。对面坐着的是庄家,旁边是一个帮龙,负责洗牌发牌,两角还站着两个盯千,防止有人出千。
沈津面无表情,静静地观察了两把。有两个带着台州口音的赌客,运气似乎很好,连续赢钱,庄家面无表情地赔了六七百。
庄家重新洗好了牌,沈津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把刀子,在指尖轻轻一划。刀子上沾了一滴血,沈津将沾血的刀子重重地拍在自己面前,对庄家说:“不讲道义,见光死,谁大谁赢,一千四百大洋。”
话音刚落,从庄家到周围的赌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在这个鬼市的赌档里,拿见血刀下注,意味着要赌上自己的胳膊腿脚,甚至是生命。通常,只有那些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又输得急红了眼的人才会这么做。
更重要的是,下这种注的人,都必须有真正的本事。那些碌碌无为的市井闲汉,只会赌钱、喝酒、吃烟土,没有任何本事,除非是脑袋出了问题,否则赌档的庄家绝不会接这样的注。
三个月前,有个关中的刀客,在西头城喝了酒,跑到鬼市的赌档来玩,一口气将身上六七十块大洋输光了。刀客押了见血刀,一把就翻了本,捧着一百大洋满意地离开了赌档。
也许是因为这样来钱太快,过了几天,刀客又来了,一分钱的本钱都没带,上来就押了见血刀。这一把,刀客输了。
押了见血刀,又输掉的人,赌档肯定会利用他的力量,指派他去做一些事。这些事情,无疑是些脏活,甚至是掉脑袋的活,然而,输的人没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