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暗的灯光下,那个人只有一条胳膊,五根手指上绑着十几根细如发丝的线。他的手指灵活得令人难以置信,指节轻轻一弯,那些皮影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
这一幕,血鬼从未见过,也未曾预料到。独臂人手指微微一动,指缝间突然翻出一把薄如纸片的刀。那把六寸长的刀子,紧贴着血鬼的鼻尖划过。
血鬼感到鼻尖一阵凉意,紧接着是一阵难以言喻的疼痛。他反应极快,身体迅速后退,同时抬起握着斧头的手,试图反击。
血鬼虽然难缠,但独臂人的速度更快。那把六寸长的刀子在独臂人指间闪烁如流光,血鬼的斧头还未完全举起,刀子已经贴着斧柄划过,血鬼的三根手指瞬间被削去了一半。
痛彻心扉的血鬼,担心周围还有埋伏,捂着鲜血淋漓的手,从屋檐一跃而下,落入小院中。
小院内的战斗依旧激烈,麻皮与老瞎子激战正酣,大哑巴和二麻默契配合,已将麻皮和血鬼的手下击败了好几个。
麻皮看到血鬼出现,心中一惊,差点骂出声来。这个货仓是血鬼派人探查了三天后,才决定与麻皮和曾虎联手抢劫的。麻皮本以为不会费太大力气,却没想到一开始就遇到了如此棘手的对手。
血鬼三根手指被削掉,落入院中,自然而然地躲在麻皮身后。麻皮本已吃力,看到血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们都是江湖人,眼光犀利,看眼前的情形,想要劫走货仓已是无望。
“走!”麻皮虽慌乱,但仍保持理智。他知道再硬撑下去,很可能会被老瞎子的盲杖刺穿。他低喝一声,拖着红枪退到院门,打了个呼哨。
领头的一退,其他人也开始撤退。不得不说,麻皮和血鬼的手下还是有条不紊,撤退时并不混乱,有人断后,有人搀扶着同伴离去。老瞎子、大哑巴和二麻也没有追击到底,一同收手后退。
因为他们明白,自己人手不足,想要将麻皮、血鬼及其手下一网打尽,实在是力不从心。
曾虎紧贴着后墙,耳边传来尖锐的呼哨声。他咬紧牙关,硬生生承受了小哑巴猛烈的一拳,然后沿着墙根缓缓后退。小哑巴并未追击,只是站在原地,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一排洁白的牙齿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血鬼、麻皮及其手下迅速撤离了现场。片刻之后,独臂人从屋顶轻巧地跃下,小哑巴也灵巧地钻进了后窗,匆匆赶来汇合。
“如果我们调集所有人手,他们绝对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独臂人轻声叹息,他的手指异常灵活,仿佛一只手能顶两只,细线在他指尖跳跃,很快便被收拢整齐。
“不行,我们还得留下人手看守老巢。”老瞎子颤颤巍巍地坐回棋局前,斜着头沉思片刻,终于开口:“大方,我深思熟虑过了,这局棋未必会是和局,我仍有胜你的机会。”
与此同时,西头的鬼市食坊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小茶碗的摊位,不过是一辆简陋的木车,已被破坏得七零八落。黑魁正拿着锤子钉子忙着修复。小茶碗收拾起散落一地的破碎器皿,尽管眼眶泛红,却已不再流泪。
眉尖河畔,河水轻轻拍打着岸边,泡沫片片随波逐流。那三个捣毁小茶碗摊位的家伙,横七竖八地躺在河岸,一动不动。偶尔,他们会像螃蟹一样,嘴里冒出带血的泡沫。
西头鬼市的喧嚣平息了,沈津货仓的小院也恢复了平静。老瞎子坚持要与大哑巴对弈到底。大哑巴和小哑巴长得颇为相似,应该是亲兄弟。他憨笑着,发出几声咿呀,似乎在说这盘棋自己赢不了老瞎子。
“既然认输,那就不用再下了。”老瞎子摸索着拿起盲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二麻,帮忙开路,我们该走了。”
二麻不多言,迅速爬上屋顶,消失在夜色之中。不久,屋顶上传来一阵鸟鸣声,老瞎子耳朵极为灵敏,示意众人撤离。小哑巴搀扶着老瞎子,一行人从小院出发,穿过胡同,消失在幽暗的街头。
当老瞎子和他的手下离开时,麻皮和其他人从城东门走出。几辆马车呼啸而过,马车里装满了受伤和死去的手下。他们开始处理伤口和安葬死者。
“血鬼!我诅咒你祖宗八代!”麻皮心中怒火中烧,原本以为这次行动十拿九稳,而且血鬼事先踩过盘子,谁知道竟然有这么多人来抢劫货仓,还吃了大亏:“你踩盘子踩了个屁!”
“我怎么知道这些鬼东西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血鬼不服气地反驳,疼得呲牙咧嘴。他右手上三根手指被削掉一半儿,每根断指都用细线紧紧束缚住,并上了药。
“血鬼,去跟虎头交差吧。”曾虎此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掌肿得厉害,他哼了一声,说道:“你们俩信不信,跟我动手那人,手掌肿得只会比我更厉害些。”
三个人一边走一边谈论着这次抢劫货仓的事情。这次行动是血鬼和曾虎出面与虎头谈的。如今事情搞砸成这样,他们不知该怎么去向虎头交代。
“这事,总透着蹊跷。”麻皮皱着眉头说道:“抢劫货仓的事,只有飞羽堂的领堂知道,你们不觉得,沈津那个货仓,今天明显有了防备?”
“是啊!”血鬼痛得说不出话,听到麻皮开口,也急忙憋着一口气说道:“我派人踩盘子时,货仓就没什么人,等我们一来,那些怪里怪气的鬼东西就一个一个冒出了。”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遇到这样的情况,拿脚后跟想想也明白,是有人将消息透了出去。
他们走到眉尖河南边的七孔桥,在河岸边蹲下,各自清洗掉脸上身上的血污。
“会是谁呢?”
在飞羽堂的掌舵人中,通常只有鲜妖姐和胡正成与那年轻人有所往来。
“你们真的相信,那个机智如狐的鲜妖姐会做出蠢事?”有人质疑道。
三人对望一眼,鲜妖姐的聪明才智众所周知,她总是行事有度,从不越界。然而,胡正成就不同了,西头鬼市的人都知道,只要给够了钱,胡正成甚至敢犯下弑父之罪。
“胡正成现在在哪里?”血鬼一想到这,三根断指仿佛连着心,一碰就痛彻心扉,他咬紧牙关,追问:“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他应该在赌档。”曾虎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他在赌档占股一成,担心我的人会做假账,所以只要一有空,就会去赌档盯着。”
三人踏入西头鬼市,直奔赌档而去。到达赌档后,曾虎将胡正成叫了出来。胡正成还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当他看到血鬼和麻皮的脸色时,他感到了不妙。
“你们?”胡正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就像十八岁的少女初次步入洞房,羞涩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我们去办了点事,结果被人出卖了,我还少了三根手指。”血鬼举起手,带着笑意问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不知道。”胡正成连忙摇头,像拨浪鼓一样:“完全不知道。”
“知道或不知道,你不用告诉我们,去跟虎头说吧。”
曾虎和麻皮一左一右,挟着胡正成匆匆离去。
在西头鬼市,无人不知的便是那势力庞大的飞羽堂。而堂中之主,虎头,却鲜少踏足鬼市,他常驻于西头城旁的一座宽敞庭院。
胡正成与虎头的相遇屈指可数。虎头深居简出,胡正成亦不愿过多接触。每次见过虎头后,胡正成总会被噩梦缠身。若非曾虎和麻皮强行带他前来,他宁愿死也不愿再踏入这里。
虎头的府邸中有一间特制大屋,虎头无事便在此消磨时光,有时甚至一连数日不出门。对于这间大屋,麻皮等人从未涉足,对其内情一无所知,不知有何魅力能令虎头如此留恋。
大屋门前,守着一位年迈的老者,人称阿七。自虎头的父亲时代起,阿七便开始服侍虎头一家。他坐在门前,时而抬头望天,时而低头审视自己的双手。
“七爷,我们求见虎头。”曾虎在鬼市中以霸道著称,但在阿七面前,他总是显得格外恭敬。毕竟,像阿七这样跟随家主多年的老人,其言自有分量。
“何事?”阿七问道。
曾虎暗自吸了口气,每次求见虎头,都需先向阿七说明来意,由他去通报虎头。若虎头同意,他们才能得见。今日之事,虽有些尴尬,但曾虎不敢隐瞒。
“请七爷转告虎头,非是兄弟们不尽职,实是出了内奸,事先泄露了消息,对方早有准备,我们才会失利。”
阿七微微点头,随即转身推开了大屋的门。门扉一开,室内便传来了悠扬的琵琶声。虎头酷爱琵琶曲,麻皮趁阿七开门之际,偷偷往屋内瞥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