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胜算很大

道人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回答道：“我何时说过不信你了？在这西头鬼市里，若真要选一个人信任，除了你，我还真找不到第二个。”
沈津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的那只狐狸犬也差不多到寿终正寝的时候了，你得有所准备。”
道人挥了挥手，似乎不愿多谈此事：“去吧，去忙你的生计。若是需要对付飞羽堂，记得提前告知我。”
沈津临行前，低声对道人说：“别担心，我们的胜算很大。有你、我，还有隆口人，西头鬼市之中，除了飞羽堂，就属我们最为强悍。”
在血雨腥风的岁月里，我早已身经百战，而你那时还只是个稚嫩的孩童。你的安慰，我心领了。”
沈津离开了道人那儿，匆匆返回他的卦摊。那位来自福建的古董商已在那儿等候多时。沈津让黑魁离开后，便开始与商人讨价还价。他本想拖延时间，希望能抬高价格，但寒冰急需用钱，无奈之下只得低价出售。
两人经过一番激烈的议价，最终敲定了交易。商人虽然压价甚狠，但一旦达成协议，付款倒是颇为爽快，定金一付，交货日期也定下，商人便告辞离去。
正当沈津与商人谈妥生意之际，下游河畔的一艘游船上，燕韵语正呆呆地望着河面出神。
不久前，她接到消息，玄影因为杀害了飞羽堂的人，被西城的巡逻警察逮捕了。在江湖中摸爬滚打的人都知道，玄影这次是凶多吉少。
最初听到这消息时，燕韵语心中涌起了一股复仇的快感。然而，当她静下心来，回想起往昔种种，那份快意恩仇的情绪渐渐褪去。
她的思绪飘回到与玄影同行的那些日子。实际上，玄影待她不薄，甚至可以说是关怀备至。如果不是后来因生意上的纠纷，玄影伤了她的爱人，或许她至今还会念着玄影的好。
沉浸在回忆中，她发现自己竟无法再对玄影怀有恨意。
在人生的旅途中，我们常常为了一个目标而付出艰辛的努力，仿佛这个目标是我们生存的唯一意义。然而，当我们终于实现这个目标时，心中却不禁开始怀疑，这真的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吗？
燕韵语的心思细腻，但正是这种细腻，让她时常陷入一种无法自拔的思绪。此刻，她对自己的厌恶之情油然而生，因为她能感觉到，自从与燕禾成亲以来，心中的快乐竟然不如与玄影同行的那几天。
她甚至开始想象，如果当年自己真的狠下心来，跟随玄影骑马离去，那么如今的生活又会是怎样的呢？
“少奶奶。”老管家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燕韵语出神的样子，轻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说道：“玄影已经栽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再去添把火？”
“你是什么意思？”
“我担心他还没有死透。”老管家是燕家的亲戚，与燕禾的父亲同辈。他对玄影曾经伤害过燕禾的事情记忆犹新，如果有整死玄影的机会，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少奶奶，我们在西头城地头不熟，但天下没有不吃腥的猫。我们可以去城里找管事的人，塞些钱，让玄影死在里头。”
“既然玄影被人抓了，那肯定是飞羽堂的人动了手脚，他注定是无法活着出来的。”
“我知道，但是玄影这个人，我们不能给他任何机会。我们送些钱，让人家把事办得利索些。”
燕韵语的心里有些纷乱，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心乱如麻的感觉了。老管家的话，她都听进去了。
“准备些钱，叫毛头跟着我，我要进城一趟。”
随着老管家的应诺，他迅速行动起来。不久后，那位名叫毛头的伙计提着一只精致的小箱，出现在燕韵语的面前。
燕韵语换上了一件深蓝色的长衫，头戴帽子，领着毛头从游船上走下。他们离西头城南门并不遥远，但经过此地时，总能嗅到一股混合着鸡鸭猪粪的浓烈气味。
两人一同进城，首先找到了一家饭馆，并选了个清静的雅间坐下。燕韵语在此等候，而毛头则外出处理事务。
不足一个小时，毛头便带回了一位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毛头机智能干，尽管对西头城不甚熟悉，但他已在短时间内与一位姓李的警长建立了联系。
将老李引入雅间后，毛头便默默退出，关上了门。毛头是燕家的佼佼者，更是燕禾本家的表弟。自从燕韵语嫁入燕家，每逢外出，总能看到毛头的身影。一方面因为他的机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燕禾的心胸并不宽广，希望毛头能在暗中监视燕韵语。
然而，燕禾还是低估了燕韵语，低估了她驾驭人心的能力。在嫁入燕家之前，她在山西的故乡就已被人们尊称为“燕菩萨”。
燕韵语与老李交谈片刻，事实上，像沈津这样的人并不多见，很少有男人能抵挡住燕韵语的魅力。老李表示，如果燕韵语真的打算扩展势力，将燕家的生意拓展到西头城，他愿意提供帮助，在西头鬼市为燕家腾出一块地盘。
“近日，听说有个叫玄影的人被抓了？”燕韵语试探性地问道。
老李露出一丝微笑，露出被烟草熏得微黄的牙齿：“杀人嫌犯。”他轻松地回答：“你认识他吗？”
燕韵语没有回答，只是将那只小箱子推到桌面上，滑向老李的面前。箱子虽不大，但打开之后，老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箱内三四百银元所吸引。
“李警长，这是什么意思？”燕家少奶奶问道。
“我明白，你是说我们那里是个清水衙门，做个一清如水的官，总是不易。这点钱着实不多，只是个小意思。”李警长回答道。
“李警长，你这是在开玩笑吧？我一个月的薪水只有三十来块，这个箱子里的钱，可足以顶我一年的进项了。”燕家少奶奶说道。
“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燕韵语再次开口，她的眼睛有些模糊，似乎回忆起了过去和玄影同行的日子：“玄影，他可能是被人陷害的。这些钱，你收下，希望能帮玄影洗清冤屈。如果需要上下打点，你只管告诉我，这一两天，我就把钱送来。”
“你是想救他？”老李咧嘴一笑，看了看箱子里的银元，然后合上了箱盖。
燕韵语松了口气，按照她的经验，对方一旦关箱，那就是准备收钱办事。
然而，老李关好箱子后，却将箱子原封不动地推了过来。
“燕家少奶奶，别的事，我能帮忙，一定会帮忙。谁会跟钱过不去呢？”老李嘿嘿笑着，笑容里似乎有那么一分歉意：“只不过，这笔钱，我没法收，也不能收。”
听到老李的话，燕韵语刚刚松懈下来的心，一下子又沉到了底。老李的话，再明显不过，玄影这个案子，是要办成铁案，老李不敢收燕韵语这笔钱。或许，飞羽堂送的钱，比燕韵语多的多。
“是不是觉得这箱子太轻了？我回去换一口。”燕韵语说道。
老李显然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他缓缓站起，语气淡然：“燕家少奶奶，日后若有所需，尽管吩咐。”
话音刚落，老李微微弯腰致意，随手打开房门，缓步离去。
燕韵语并未阻拦，心知肚明，即便她出手，也无济于事。这并非生意场上的讨价还价，无法以力挽狂澜。
心中涌动着难以名状的情绪，是酸楚？是苦涩？是遗憾？还是惋惜？连她自己也无法分辨。
目光再次变得迷离，仿佛透过重重迷雾，隐约捕捉到了玄影的身影。
当她重新站起，心中已然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这条路，注定是条死路。
玄影的生命将尽，终结在西头城的阴影之下。
今夜，风声鹤唳，乌云密布，暴风雨即将来袭。鬼市的长街上，行人愈发稀少，无人驻足于卦摊前求卜问卦。沈津安坐在椅上，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
风势渐强，沈津的心情如同头顶的乌云，沉重而压抑。他对自己的卦做了手脚，这是出于胆怯。一旦心生畏惧，战斗之时手便不再坚定。对于道人来说，这绝非吉兆。
在平静的日子里，沈津或许不会过多干涉道人的事，但现在战云密布，可用之人寥寥无几，他不能坐视道人在这关键时刻遭遇不测。
曾有那么一刻，沈津隐约觉得道人将遭逢不幸，而如今，这种预感愈发强烈。他并不担心道人的死亡，却害怕他在飞羽堂发起进攻之前便已命丧黄泉。
命运有时如同一条既定的轨迹，不论你如何迂回，终究会回到那条路上。道人的生命，似乎正面临着不可避免的灾难。
古语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天机深邃，不可尽泄。这是自古周文王神卦传承下来的铁律。若事事皆依卜卦而行，试图规避天意，最终天机便会降罪于算命之人。既然沈津扛起了算卦的大旗，他就得遵守卜卦的法则。
因果循环，有因必有果，总得有人来承担这结果，才能维系宇宙间的平衡。
然而，沈津心中仍存一线希望。他知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总有一线生机。因此，天道并非刻板不变。
举例来说，有人本应活至九旬，但其性情暴躁，好杀生灵，结下无数恶缘，因果报应之下，恐怕四十岁便被黑白无常带走。
另一方面，有人天生福薄命短，却心地善良，乐善好施，修桥铺路，助人为乐，这样的人终将获得善报，无病无灾，安享长寿，得以善终。
这便是变数，也是天道留下的一线光明，符合因果循环的法则。卦象能算尽天命，却算不出变数。每个人的选择与行为，决定了他们能否逆天改命。至于道人，想要逆流而上，改写自己的命运，恐怕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