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阴森树林

两人并肩而行，边走边谈，话语间并未明言，但心中皆如明镜，知晓那股影响药铺老板的神秘力量仍旧潜伏，只是暂时隐匿了身形。
既然心有所悟，自然要加以防备。他们继续沿着山沟前行，脚下的小径逐渐向上倾斜，步伐变得沉重起来。
沙沙，沙沙……
山风刚刚平息，此刻又骤然猛烈起来。风掠过一片片枯黄的草丛，发出令人牙根发痒的沙沙声。他们走过山沟后，眼前景象豁然开阔，前方是一片密集的林子。
林子里满是松树、柏树，还夹杂着几棵槐树。松柏长青，冬天也不掉叶，树冠密密麻麻，月光从上方洒落，却无法穿透连绵的树冠，使得林子内漆黑一片。
这片林子挡住了前路，想要过去，必须穿越这片林子。走江湖的人都知道，嗅到危险气息时，最好别进入林子，因为敌人在林子里稍作手脚，便难以察觉。
“我们进去吗？”
“不进去，怎么继续前行？”玄影毫不犹豫地扫了一眼，迈步向前。
玄影走进林子时，沈津略带迟疑。但既然玄影已经做出选择，必有其道理，沈津紧随其后，一同踏入这片阴森的树林。
树林之大，无法估量。当沈津走进去时，顿时感觉自己仿佛从一个世界踏入另一个世界。这种感觉极为不适，仿佛被放逐到一个无生机、死气沉沉的地方。
玄影在前面带路，步伐较快，似乎想早点离开这片黑暗的树林。头顶的月光大半被树冠遮蔽，只有枝杈间隙透下斑驳的光点。
这树林确实诡异，进入后，连刚才呼啸的风声似乎都消失了。林子异常安静，静得没有一丝声音，沈津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沈津沉浸在这片林子的氛围中，无法用言语形容他此刻的感受。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沉闷且压抑，仿佛每一根骨头都在承受着无形的重压。他的头部感觉越来越沉重，连带着步伐也变得缓慢而艰难。
突然，一声脆响划破了寂静，前方不远处传来了枯枝被踩断的声音。在这人迹罕至的林子里，厚厚的落叶积累了无数岁月，任何踏过它们的脚步都无法避免发出声响。沈津的心脏仿佛提到了喉咙，那声音的源头立即引起了他的警觉。
声音从正前方传来，但密集的树木遮挡了视线。沈津努力地凝视前方，在目光闪烁之际，他终于瞥见了一棵大树后面露出的一抹衣角。那片翠绿的颜色，无疑表明树后藏着一个人。
这个人，正是沈津一直等待的目标。显然，这个人与药铺老板的秘密有关，很可能也与那张神秘的画卷脱不了关系。看到那片衣角的瞬间，沈津紧握手中的小刀，小心翼翼地向目标靠近。
然而，沈津无法完全掩盖自己的脚步声。林中的落叶太厚，每一步都会发出咔嚓声。这些声音太过刺耳，以至于当他接近大树时，藏在其后的人立刻察觉到了动静，转身逃跑。
沈津回头一瞥，发现玄影也已经跟了上来。他们之间的配合虽不言语，却默契十足。沈津领先一步，紧追着前面的人影。由于月光无法穿透密集的树冠，他只能看到那人在斑驳的光影中穿梭。
沈津屏住呼吸，坚持不懈地追赶。跑了大约七八丈后，林子逐渐变得稀疏，月光得以洒落下来。当那个穿着绿衣的身影再次掠过月光，沈津终于辨认出，那是一个女子。紧紧盯着她的背影，他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沈津的心跳猛然加速，他从未料想，在这片幽深的林中穿行之人竟会是一位女子。然而，此刻无暇深思，毕竟在这生死关头，不论男女，皆是索命之鬼。
紧迫地追逐着，沈津心中厌恶那种感知到威胁却无法觅得敌人踪迹的无力感。因此，当那道身影显现，他毅然决然，誓要追踪到底。
疾走间，前方的女子似乎步履蹒跚，沈津精神一振，欲趁势逼近。但当他再度迈步时，心底生出一丝异样感觉。
在这荒凉险峻之地，能设下圈套针对自己与玄影者，恐怕不会轻易因体力透支而被捕。思来想去，唯有一种可能——对方正有意引诱他深入林中。
这念头令沈津的步伐不自觉放缓。森林愈发浓密，光影婆娑。绿衣女子似已力竭，又挣扎前行了数丈，忽而停步。
她这一停，沈津顿觉警兆，担心有诈。他几乎是本能地止住了步伐，警惕地望向前方。
目光所及，沈津魂飞魄散，心脏仿佛要从喉咙跳出。
前方林间，众多身影悬挂于树梢，风过之时，他们如吊死鬼般垂首，四肢无力地随风轻摆。
沈津脑海再次昏沉，虽未细数，但一瞥之下，便知那些树上的身影，至少数十。
在荒凉的山野，几十具尸体悬挂于枯枝之上，随风轻轻摇曳。沈津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尽管他并非未曾见过死亡，但如此多的亡魂，在这人迹罕至之地，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阴森。
脚步戛然而止，沈津的目光凝固在前方的景象上。紧随其后的玄影也赶至他身侧，两人并肩而立。沈津心中疑惑，不知玄影是否曾目睹过这等惨状，只见他目光微聚，似乎在审视着什么。
显然，他们不能继续鲁莽地深入了。沈津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前方，只见那名身着绿衣的女子在树下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身来。
女子容颜清丽，宛如江南水乡中的碧玉，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在月光的映照下，她身上的绿衣与那张白得出奇的脸庞形成鲜明对比，显得格外骇人。
当沈津看清女子的面容，他整个人如遭电击，思维仿佛瞬间冻结。记忆中的片段如潮水般涌来，他的家乡、村旁的竹林，还有那个与他许下永恒誓言的人。
“秀秀……”沈津失声呢喃，声音中带着一丝迷离。他可以忘记世间的一切，却永远无法抹去那个深深刻在心底的名字。
眼前的绿衣女子，竟然与他的秀秀有着一模一样的容颜。
沈津缓缓地抬起脚步，坚定而缓慢地向前行进。世上似乎再无力量能阻挡他的步伐。梦境中无数次出现的身影——秀秀，如今竟真切地立在不远处，目光空洞地凝视着他。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透露出无尽的孤独与无助。
沈津的心神被彻底牵引，忘却了自我，甚至忽略了那片林间令人胆寒的景象——那些悬挂于树梢的尸体。
就在这时，一阵风无声无息地掠过树林，虽不猛烈，却足以使那些吊死之人如风铃般摇曳。他们的身体左右摆动，若隐若现的面孔时隐时现。尽管沈津竭力专注于前方，但眼角余光仍捕捉到了几张曾熟悉的面庞。
其中，一个沉重的大胖子身影映入眼帘，树枝几乎承受不住他的重量——那是黑魁。又见一道瘦小身影，在风中轻飘飘地仿佛要腾空而起——那是道人。还有一位戴着斗笠的老人，脑袋低垂，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从他那布满花白胡茬的下巴，沈津认出了这位似乎是乌篷船里蓑衣老人的身影。
这些熟悉的面孔在沈津眼前晃动，但他仍旧无法自拔。只要秀秀在前方等待，哪怕是穿越刀山火海，他也义无反顾。
沈津的意识似乎游离了，无法驾驭自己的躯体。
正当他陷入混乱之际，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突然紧紧握住了他的胳膊。那手掌传递的炙热感觉犹如烙印，令他瞬间清醒。
他环顾四周，发现是玄影正紧握着他不放。
“我得往前走。”沈津的声音带着一丝坚定。
“去做什么？”玄影问，目光依旧如炬，凝视着前方。
“寻一个人，她就在前方。”沈津回答。
“女人？”玄影问，眼睛微眯：“那位你心心念念要救的女子？”
“没错，正是她。”沈津试图挣脱，语气中透出迫切：“你也见到她了，放开我，我得去找她。”
玄影转过头来，目光穿透沈津的双眼：“如果我告诉你，前方空无一物，你会信么？”
沈津心头一震，他望向玄影，又迅速将视线投向远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在那一刹那，沈津的目光一转，他忽然觉得秀秀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那片郁郁葱葱的绿意也似乎开始在林间飘散。
“秀秀！”沈津情不自禁地大喊一声，冲动地想要冲向那幻影。
但玄影紧紧抓住他，让他无法动弹，沈津只能身体向前挣扎，嘴里喃喃自语着一些无人能解的言语。
“你面前什么都没有，明白吗？”玄影紧握沈津的衣领，轻轻地给了他一个耳光：“你所见到的，都是你脑海中的幻象，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明白了吗？都是幻觉。”
沈津起初怎么也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因为秀秀已经深深刻在了他的心底，每当他看到她，就会忘却一切。
然而，玄影的话语犹如甘露灌顶，又如晴空霹雳，瞬间让沈津彻底清醒。
他的目光重新凝聚，再次定焦于前方。
玄影所说的，似乎并无差错，当沈津再度凝视前方时，一切都已烟消云散，吊死鬼、秀秀，所有的一切，仿佛从未存在过。
那一刻，沈津感到全身的力量似乎全部流失，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玄影也随之蹲下，从沈津的口袋里掏出香烟，为自己点燃一支，又递给沈津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