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高雅只是轻轻地笑了笑,便挂断了我的电话。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我长舒了一口气,心情出奇地舒缓了许多。
暮色笼罩下的田野,警戒线内外,人群的窃语和警笛声交织成一首阴森的交响乐。村外的民众被严严实实地隔离在案发现场之外,好奇与畏惧在他们的眼神中交替闪现。
袁英杰领着我们穿过人群,一位满脸沧桑的老警察引领着,向着那片不祥的灌溉沟走去。
“董斐!”袁英杰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你带安静去细查尸体,其他人四处搜寻可能遗漏的线索。”
命令下达得井井有条,他又叫来发现尸体的报案人,开始仔细询问。
站在灌溉沟边缘,我忍不住发出一声苦笑。沟中的白骨散乱无序,如果不是那颗空洞的骷髅头,人们几乎无法辨认出这是人类的遗骸。
命运似乎与我开了个不小的玩笑,短短一个多月的警务生涯,遭遇的尸体一个接着一个地复杂难解。相较于之前遇到的巨人观,这白骨化的尸体更让人难以捉摸。
一旦尸体化为白骨,那些用于判断死亡时间的尸斑、尸痕便消失无踪。
“下去吧。”我对安静说道。
我们小心翼翼地跃入沟中,开始了初步的骨骼搜集工作。这片农村地区,动物的尸体和骨头随处可见,为了避免混淆,必须首先将这些非人类的遗骨清理出来。
经过半小时的细致搜寻,在同事们的帮助下,我和安静找到了许多人类的骨头。
我指挥人从村子里搬来两张桌子,拼凑在一起,准备在现场进行骨骼的排列工作。
天色渐暗,一个成年人的骨架终于在桌上呈现出它的全貌。
我接过安静递来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拿起微型手电筒,仔细观察白骨中的牙齿。在尸体白骨化的情况下,牙齿是判断年龄的重要线索。
我逐一检查每颗牙齿,评估它们的磨损程度。
“安静,我说,你记。”我开口道。
“好的。”她回答,手中的笔已经准备好记录下每一个细节。
安静迅速地取出笔记本,聚精会神地记录下我口中透露的每一个细节。
“死者年龄大约四十岁,死于失血过多。”我在陈述着,同时放下手中的手电,转而用我的第六感,细致地感知面前的白骨。
通过触摸白骨所传递的感触,我接连推断出了死者的死因和死亡过程。
“死者在生前曾遭受过暴力攻击,头部和肩部有被钝器重击的痕迹。此外,骨骼表面还有锐器的划痕,看来凶手在致死后,又用类似砍刀的工具对尸体进行了分解。”我边说边闭上了眼睛,单手举起死者的头骨,补充道:“这具尸体至少存放了一年。”
“董哥,我都记下了,还有其他的吗?”安静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中闪烁着钦佩的光芒。
不仅是他,周围的人也用同样的眼神望着我。
仅凭触觉就能发现如此多的线索,他们自然感到震惊。
“暂时就这些。”我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对了,附近没有发现任何凶气和死者遗留的物品。”
随着我完成验尸报告,安静立刻将笔记本交给了袁英杰。
“董斐,关于死亡时间,你能不能再详细一些?”袁英杰走到我身边,面带询问之色。
“难度很大。”我苦笑着回答:“袁队,你也清楚,这类白骨案的侦破难度非常高,我能确定死亡时间超过一年已经是极限了。”
袁英杰听后轻轻点头,转身命令队员们调查周边地区的失踪人口,并让报案人前来接受询问。
安静低声靠近我,抱怨道:“真倒霉,碰到这种案子,这个月别想休息了。”
对此,我只能报以微笑。
毕竟,白骨案是法医最不愿遇到的案件之一。
调查死者的死亡时间和身份,无疑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再者,由于死者已经死去许久,附近可能存在的证据也早已被风雨侵蚀得无影无踪。除非我们能够查明死者的身份,否则要想取得突破简直难如登天。
就在我与安静交谈之际,一名身姿曼妙的年轻女子被一名警员引领而来。袁英杰示意我加入他们,我连忙脱下手套,走过去倾听案情。
丁婷婷,这位名叫丁婷婷的报案人,是村里的一位大学生,在城里的大学攻读植物学。今早,她本打算在附近采集野花制作标本,却不慎跌入灌溉沟中,意外发现了隐藏在下方的尸骨。
最初,丁婷婷以为是附近野猫或野狗的尸体,但很快她意识到骨头的尺寸并不符合。鼓起勇气走近一看,她看到了那颗令人毛骨悚然的骷髅头。
“那一刻,我真的吓坏了。”丁婷婷心有余悸地说,“凶手太残忍了,竟然……竟然把人给分尸了。”
袁英杰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分尸杀人?”
“看那些沟里的骨头,不是分尸是什么?”丁婷婷有些不悦地回答,“警官,你不会怀疑是我吧?”
“丁小姐,你想多了,我只是按程序询问。”袁英杰安抚道,随后又问了几个问题,便让丁婷婷到一旁休息。
袁英杰转向我,问道:“你觉得丁婷婷有问题吗?”
我愣了一下,回答道:“她?她是报案人,怎么可能有问题?”
“在以往的案件中,很多凶手就是报案人。”袁英杰淡淡地说。
袁英杰面无表情地开口。
在法医学院求学时,我接触过许多命案案例,其中不乏凶手主动报案,试图迷惑警方的侦破方向。
这些自作聪明的凶手,以为这样能减轻自己的嫌疑。
听完袁英杰的分析,我深表赞同,问道:“你打算怎么做?暗中调查丁婷婷?”
“调查是必要的,但这只是一方面。”
袁英杰一边与我交谈,一边命令警员再次整理现场。
我明白他的意思,面对这种毫无头绪的案件,任何疑点都不能放过。
往往一个看似不起眼的细节,可能就是破案的关键。
于是,我和安静先行返回警局,借助仪器进行二次检验。
解剖室内,受害者的尸骨被整齐地放置在解剖台上。
我在安静的协助下,使用仪器对尸骨进行光线扫描,以确定死者是否死于钝器攻击。
“当当当……”
晚上九点,解剖室的门被人敲响。
我暂停手中的工作,示意安静继续检查。
然后,我走过去打开门,看到胡正则手里提着猪手和啤酒,笑眯眯地看着我。
“怎么,你那边忙完了?”
我顺手关上解剖室的门,走到水池边洗手。
“现在连死者身份都不清楚,我想帮忙也无从下手。”
胡正则将东西放在办公桌上,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问道:“董哥,你知道谁将担任赵丹平的辩护律师吗?”
“谁?”
我头也不回地问道。
胡正则耸了耸肩,嘴角一撇,“我也是刚听说这事,感觉挺意外的。高雅向来不碰刑事案件,这次不知道她是哪根筋搭错了。”
我愣住了,手上的水都顾不上擦,回头望向胡正则,难以置信地问:“她不是专门搞商业法的吗?”
“是啊,谁说不是呢。”胡正则似乎对这消息同样感到诧异,“据我所知,高雅一直在商界打官司,而且从未败诉过。”
我万万没想到,高雅会突然成为赵丹平的辩护律师,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连我都瞒着。
“董哥,你说高雅这是想干嘛?”胡正则一脸好奇,八卦的模样活像个街坊大妈。
我无奈地笑了笑,反问道:“我要是知道,还用问你吗?庭审定在哪天了?”
胡正则瞥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四天后。”
我点了点头,心里打算到时候去现场看看。
这时,安静从解剖室走了出来,面带微笑地跟胡正则打了个招呼,“胡哥,你怎么来了?”
“我来叫这位工作狂回家。”胡正则笑嘻嘻地挥了挥手,对我说道,“董大法医,咱们走吧。”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今晚又不回宿舍了?”
胡正则只是嘿嘿地笑,没有回答。
胡正则带着尴尬的笑容,提起桌上的熟食与啤酒,跟随我离开了警局。
翌晨七时正,我从睡梦中醒来,推开房门步入客厅,眼前的景象让我不禁头痛欲裂。昨夜,胡正则独自一人豪饮了七八瓶啤酒,向我倾诉家中逼婚之苦。他给我看过那位女子的照片,她不仅容貌秀丽,还是一位学识渊博的研究生。听闻两家是世交,门当户对的典型。然而,胡正则却百般不情愿,坚称这不是他所追求的真爱。
“起来了。”我对着他,轻声说道,轻轻一脚踢醒了满嘴流涎的胡正则。
“噗通……”胡正则失去平衡,狼狈地从沙发上滚落,跌坐在地上,他迅速爬起,问道:“有新任务了吗?”
“兄弟,现在已经七点了,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我边说边拿起扫把,开始清理房间。
“哈……”胡正则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董哥,过几天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我一边扫地一边询问。
“那个……到时候再说吧。”胡正则支支吾吾,话未说完便开始帮忙整理客厅。
八点二十分,我们吃过早餐,精神焕发地抵达警局。刚踏入大厅,我便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看着忙碌的同事们,我预感局里必定发生了重大事件。
“小牛,出什么事了?”我向一位经过的同事探问。
胡正则感到了周围的气氛有些异样,便拉住旁边的一名同事询问。
那名警员停下脚步,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说:“正则,这两天小心点,别撞在队长手里。”
胡正则皱着眉头回应:“我可没惹事,你直接说重点吧。”
警员接着说:“昨天你们队接的那个白骨案,今天一早新闻就报道出来了。局长把袁队叫去办公室,听说是要她在三天内破案。”
胡正则不满地骂道:“这些记者真是的,手怎么这么快!”
他继续抱怨:“董哥,你说这些记者是不是闲得慌,案子还没头绪呢,他们就在新闻上发布,这不是添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