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来日

楚瑜也是一愣，他虽然想到今日这事没这么容易过关，但是也没有想到周帝竟然这么直白的挤兑他，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听完。

想到方才在外面跪着的两个时辰，忍受无数人的白眼，如今进了御书房，还要被一向疼爱自己 的父皇这般对待，心中不由得冒出一股怒火。

他所作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自己挣出一条路罢了。父皇不给自己的，他自己去夺有什么不对。

难道世事不公，还不允他为自己逆天改命吗？

可如今他不过是争夺了一个自己本就应该拥有的东西，便被千万人唾弃和阻拦，就连一贯疼爱自己的父皇都对自己心怀不满。

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他楚瑜一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了，路早已经被他人铺好，楚瑜只需要　做出一副风光霁月的样子，便有人将一切都捧着送到他的手上，从头到尾，他的手上都可以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到头来，他出手争夺便是贪得无厌，恬不知耻，手段下作，无所不用其极的罪人。

简直太荒谬了。

就连明面上对他极好的父皇，也不过是想要将他养成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一个将他当作发泄父爱的棋子，可从来没有给过他最为的珍贵的，也是他最渴望的，选择的机会。

他宠爱自己，给外人造成一种他要月亮便不会给自己星星的错觉，让世人都以为他是一个慈父，于是自己只能什么都听从他的，否则便是忤逆，就是大不孝。

可是这一切真的是他想要的吗？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父皇明明都清楚，可是从来不给他半分希望，却偏要堂而皇之的摆出一副对他宠爱至极的模样，简直讽刺的可笑。

甚至就连对他那些虚伪的疼爱，都是掺杂了无数的阴谋诡计，什么疼爱，不过是想要把所有的危机都引向他自己，从而保护好他那个一无是处的太子哥哥。

这么多年来，因为周帝的过分宠爱，他面对了多少明枪暗箭，替楚瑜挡了多少灾难，真当他心中没有数吗？

可如今，他不想再这么憋屈的过一辈子了，他也想要做人上人，想要别人去替他卖命，替他去死，所以他要逆天改命。

他偏不信命，哪怕得罪所有人，甚至得罪周帝，他也在所不惜。

想到这里，楚言的脸色再也按耐不住，冒出了几分愤懑之色，似乎对周帝十分不满。

周帝是何等人物，看着楚言的脸色，便能知道他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知道如今楚言心中有气，可他自认为自己这么多年来，对楚言宠爱有加，先前楚言自伤以诬陷太子，自己看破不说破，已经是给足了他的颜面。

可是如今，他竟然还不知悔改，直接对太子动手，叫楚瑜成为了一个废人，简直就是胆大妄为，不可饶恕。

现在事情败露，他竟然还没有半分忏悔的心思，还敢在自己的面前甩脸色，真是罪无可恕。

“楚言，你如今这般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怪罪朕吗？”

“过去，你做的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朕都心知肚明，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朕都包容了，可是如今你得寸进尺，事到如今还不知道悔改，你如今这副模样，又是摆给谁看？”

周帝的声音中包含无尽的愤怒，甚至说到后来，疲惫又绝望。

楚言突然冷笑了一声，叫周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呵呵，父皇，您如今这漂亮话说的可真是好听啊，您真是这么想的吗？”

“您先前不揭穿我，难道不也是制衡之术吗？您不愿意太子太过顺当，恰好又有我动了手，自然免得脏了您的手，于是您就推了我一把，叫我去做了这个恶人，甚至您不愿意去做恶人，杀了慕容安，却又忌惮平南王的势力，于是强逼楚墨去做这件事，您的心思又干净到了哪里去，这一桩桩一件件，您真当儿臣一无所知吗？”

“儿臣如今走到这一步，难道不是被您逼得吗？说什么疼爱，可是您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儿臣一个和太子公平竞争的机会，若非如此，儿臣有何至于走到这一步，兵行险招，甚至连自己都打进去了，这一切事情的发生，您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听到楚言这一番话，简直令周帝瞠目结舌，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对楚言的好，落到他的眼中，竟然成了这副模样，简直就是荒谬的可笑。

“你，你竟然是这般想的......”

周帝心头大怒，他当年便是因为兄弟之间夺嫡太过激烈，而因此对此事十分防备，因为曾经，先帝不曾明确太子的人选，是以所有人都想要去争一争，够一够，没有人愿意屈居人下，做个臣子亲王，于是兄弟砌墙，斗争惨烈。

如今他登基为帝，看着自己的儿子一个个出生，不愿意自己当年经历的事情重新发生，于是早早便定下了太子的人选，为的就是日后，他们兄弟几个之间不要走到自己当年那一步，可是终究还是走错了。

这些年来，他尽心培养楚瑜，想要叫他日后成为一个千古的明君，教他为人处世，为君之道，对于楚言，又费尽心思学着寻常人之间做一个好父亲。

可没有想到，他这样的心思，在楚瑜眼中是舞弄权术，心机深沉，残酷冷血，落在楚言的眼中，就变成了处事不公，虚伪至极。

真是可笑啊。

那他忙忙碌碌，机关算尽这一辈子，究竟得到了什么。

楚言对周帝如今的伤心之色却是半分没有察觉到，接着在那里自顾自的说到，“不过父皇，事已至此，你便是再怎么心疼太子殿下也是没有办法了，如今他的腿已经确定治不好了，大周不能有一个残废做皇帝，如今，您只能选我了。”

“哪怕您明明知道我不是个好人。”

楚言最后这句话，话里话外都充满了挑衅的意味，周帝一时气急攻心。

“你————”

“你个逆子！”

话音刚落，便是一口鲜血吐出来。

下一秒，人就瘫软在地上，不省人事。

楚言虽说方才还大言不惭，可是如今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是一时间慌了神，“来人，快来人啊！”

“陛下吐血了！”

转眼间，便涌进来了大批人，楚言看着这些人，心中不由得愈发慌乱，他也没有想到，自己那一番竟然叫周帝气成这个样子，若是此时太子一事已经尘埃落定倒也罢了，可偏偏不是若此，若是周帝此时就驾鹤西去，那储君之位，或许就不能轻易如他所愿了。

不，不行，不能如此，他付出了这么多，怎么能够容许事情功亏一篑，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坐上那个宝座，一定要！

东宫。

此时，楚瑜尚且不知道周帝发生了何事，可东宫的气氛也并不和善。

如今他正要应付另外一个人，来日正是楚墨。

自从楚墨跟纪川商讨完之后，他便来到了东宫，他知道纪川说的话句句在理，是以就算他不因为对楚瑜的些许愧疚，而不愿意再见到楚瑜，如今也不得不来。

毕竟，他也要为自己着想。

“所以，五弟今日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太子多虑了，臣弟不过是想要关怀太子罢了，如今殿下受伤，正是需要人关怀的时候，臣自然要来。”

看着楚墨面上看起来十分关怀的神情，楚瑜不由得发自内心的十分作呕。

他觉得恶心。

一想到纪川昨日来告诉他的事情，他就觉得眼前的楚墨简直虚伪无比，明明是他动手废了自己的双腿，如今竟然还能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来讨好他，甚至就连慕容安的死，都跟他脱不了关系。

若不是纪川主动找上门来告诉他，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这个一向默默无名的五弟，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反观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糊弄，简直就是可笑至极。

楚瑜淡淡的撇了一眼楚墨，若不是他早已经见过纪川，了解了他的所作所为，知道了他的真面目，恐怕如今真的会被他骗到了。

不过如今他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自然就不会再被楚墨的三言两语轻易片骗到了。

“这么说来，你是真的一心为孤着想了？”

“是，臣弟对太子一片赤忱，希望太子明鉴。”

“不过......”

楚墨抬头，小心翼翼的看来楚瑜一眼，似乎是担心接下来说的话会叫楚瑜不满，整个人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又带点怯懦的皇子形象，绝对符合楚墨自幼战战兢兢不受宠的事实。

楚瑜在心中冷笑，这人还真是有点本事，这演技这么多年在宫中都没有派上大用场，可真是屈才了。

“臣弟此举，也确实是有自己的私心，四哥一向看不惯我，若是日后四哥登基，怕是没有我的好日子过，我如今做这些事情，也是想给自己接个善缘，希望日后若是陷入了困境，还能叫三哥帮个忙，帮衬一下弟弟。”

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楚瑜在心中暗暗吐槽，这人是怎么能够舔着这么大的脸说出这么一番不要脸的话，他之前还能帮着楚言搞自己，如今竟然又好意思在自己面前说楚言不是个东西，担心日后楚言对他不好，早知如此，当初他又何必上那条贼船，如今到时会做人，两边都想讨好，好处都想拿到，可这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不过想到纪川的叮嘱，如今也确实不是跟他闹翻的日子，毕竟现在他可算是免费送上门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他既然能在自己面前假意演戏，自己当然也可以。

左不过是画大饼，谁还不会了？

“五弟这说的是什么话？如今我落到这个地步，宫中人人都对我避之不及，只有五弟不嫌弃，还愿意跟我往来，这个恩情我自然是会记一辈子的。况且楚言脾气不好，我也是知道的，五弟日后在他手底下讨生活，总归是不好做的。日后若是我真能翻身，必然不会忘记你的好意。”

日后他若是东山再起，那自然是新账旧账一起算的。

楚墨既然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诺，那么多余的，他就不想再付出了，索性他也不是真心想要来关怀楚瑜的，如今目的既然已经达成，当下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楚瑜也不愿意再跟他虚与委蛇，自然不会拦着他。

眼看着楚墨离开东宫，他脸上的假面总算是可是摘下来了。

回想起昨日纪川跟他说的话，“殿下可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楚墨在暗中推波助澜动的手，您就不怪他吗？”

“那你呢，你是楚墨手下的人，为何要背叛他，来告诉我这些事情，你图谋的是什么？”

楚瑜怀疑的看着纪川，纪川却是坦荡的迎上去，事到如今，纪川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殿下，属下图谋的，不过是一个公平正义。慕容世子对属下有大恩，属下没齿难忘，如今世子殿下枉死，属下自然不甘心，思来想去，也只有您能够帮他沉冤昭雪了。”

“呵，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可那又怎么样，如今我双腿已废，太子之位马上就要保不住了，你如今来投靠我，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我帮不了你任何忙。”

“不，殿下，来日方长，人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属下这样一个卑贱的人，都不愿意去死，何况是殿下，就算今日殿下输了，难保日后不会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就算日后楚言登基为帝，就算是考虑到您母家的势力，也不敢轻易动手，只要能活命，您又何愁没有机会。”

“可我这双腿......”

“若是殿下愿意相信纪川，属下倒是认识一位神医，其医术颇为高明，先前蜀中之地的疫病便是多亏了他才能得到疗愈，比起宫中的太医，想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您若是愿意，属下可以托他来治疗，不知您是否愿意试一试？”

听到这番话，楚瑜自然大喜，“好好好，若是真能治好，本殿便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一定百倍报答。”

“属下不需要殿下许诺什么，只求殿下日后能够为慕容世子沉冤昭雪，将凶手绳之以法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