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不恨呢……?
怎么能不怨呢……?
黑红色的鬼气将陆征淹没了。
在他意识陷入黑暗的瞬间,坐在七中天台角落里的身体也歪歪斜斜的倒了下去,半点血色也没有的脸上不自主露出疼痛的表情。
下一秒,陆征背后的阴影中猛然探出一只手,将他软倒在地的身体拥入怀中。
孔雀蓝色的宝石袖扣在黑西装上熠熠发光。
阴影如同沼泽一般扩散,黑色猎犬兽瞳微眯,一巴掌就将紧赶慢赶飘来天台的女鬼掀翻在地。
坚韧无比的红丝在巨犬的爪牙之下脆弱至极。
连校服都被染红的鬼影拼命挣扎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飘在不远处的胡晓菲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一点点消散在夜幕里。
随着白色鬼影的消失,红衣女鬼的身形也哭嚎着渐渐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
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怀里揣着一包早已过期的桂花糕,脸上呈现出一种精血两亏的早衰之相。
乔嘉芮试探着贴贴陆征的嘴唇,探到了微弱的呼吸。
……
“姬风大人,蛊种的波动从七中消失了。”
匍匐在床笫间大快朵颐的女人停下进食的动作,转过那张被鲜血滋养浸泡的愈发夺目的美人脸,面上温柔如水的笑容瞬间消失:“……今夜都有谁去过七中?”
比任何利器都恐怖的阴风削断了来者鬓角的长发,姬风耐着性子扯下男人的腿,送入口中咀嚼着。
“除了我们的人,鬼老人和赏金协会都有派人盯在七中外,只等鬼域一破,便各显神通。”
“也就是说,蛊种很可能就在他们手里了?”
姬风琢磨了一圈也没琢磨明白,就算有人得到了蛊种,又是如何在她的人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的?
“不止如此。”
“小人在现场勘察时,还碰到了犬王。”
“犬王?”女人说话的音调猛然拔高,“犬王不是说不插手这事儿了吗?”
“对,小人猜测这事儿应该只是凑巧。”
“小人瞧见……犬王的夫人被牵扯其中,伤的可重,那位大人这会儿正黑着脸找人泄愤呢!”
帝都,景秀华庭小区。
陆征昏迷了三天。
昏沉黑暗中,他觉得自己像是整个人都被劈成了两半。
一半浴火,一半坠冰。
疼痛,心悸,晕眩,各种负面情绪如同泥泞的沼泽,一层层攀附在陆征身上。
越挣扎,陷得越深。
胡晓菲在介绍蛊种时只提了它可以打破人鬼之间的界限,却没说这种融合九死一生,甚至哪怕人死了,只要灵魂尚存都算是成功。
等陆征上了贼船,再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最初耳边传来的是断断续续的哭声,尖锐细微,后来这种声音越来越大,变成状似耳鸣的呼啸。
就在陆征整个人都要被黑暗吞噬的时候,一双手臂突然出现,将他打横抱起。原本深陷在泥沼中的躯体,现在倒是跟那些脏污的黑色完全撇清了关系。
他蜷缩在对方怀中,感受着对方凝滞的心跳,终于沉沉睡去。
不多时。
“退烧了,退烧了……!”
“再烧下去,好好一人怕不是都要被烧傻了。”
陆征睁开眼的瞬间,模模糊糊的视野里就凑过来两张苍老的大脸,差点把他吓得又撅回去。
院长一拍大腿,喜道:“醒了醒了,果然这烧一退人就醒了!”
“渴不渴?饿不饿?”
“你在床上躺了三天,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又没了,我们去给你买点粥吧?”
三天……?
陆征挣扎着坐起来的时候,对这个时间所代表的含义还没什么实感。
他抬起虚软的手臂,轻轻拂过唇角,隐约觉得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有人给他喂过东西。
某种腥甜的液体。
想起昏迷前感受到的疼痛,陆征下意识掀开衣服。
指尖触碰到光滑的皮肤。
没有伤口,没有疤痕,什么都没有。
可他分明记得,胡晓菲鬼化后的利爪陷进肉里,姬风几乎要穿透他肩胛骨的力气带他飘上天台,把暗红色的诡异肉块塞进他伤口里……
“唔……”
陆征拧着眉头按压太阳穴。
下一秒,浴室推拉门卡顿的声音传来,陆征毫无防备的对上乔嘉芮没什么表情的帅脸。
“水放好了,要洗澡吗?”
也不知道是怎么放的水,青年头发上笼着一层蒙蒙的水蒸气,看上去整个人都湿漉漉的,有了点干净又懵懂的意思。
乔嘉芮像是又长高了点,站在浴室门口的时候委委屈屈一长条,憋屈的微低着脑袋,漆黑如墨的眼睛里倒是一如既往地充斥着一些陆征读不懂也念不出的东西。
院长看看床上坐着的,又看看浴室里站着的,明智的拉上嘴巴上的拉链,笑呵呵的拽着自家老伴跑路。
或许真是在床上躺了太久。
陆征起身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会走路了。
他被一只冰凉的手搀了一把,麻木的肩膀正好抵在对方胸膛上,这种姿势就好像乔嘉芮将他揽在怀里一般。
“……你好像……又长高了?”
陆征抬手揉了揉乔嘉芮微长的发丝,湿润的触感从指尖传递到掌心,那股水汽是温热的,还带着辣木花的香味。
这两天到处偷吃的坏狗没敢吱声。
他不动声色咽下饱嗝,把脑袋埋进陆征肩头蹭了蹭。
陆征拖着乔嘉芮进了浴室。
站在镜子前,陆征把皱皱巴巴的上衣脱了,双手撑在洗脸池两边,看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男人,半晌没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自己好像变白了一点,胳膊上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留的旧疤也不见了,虽然脸还是那张脸,但皮肤好像更光滑了些。
最明显的变化是那双眼睛。
一红一黑。
红的妖冶,黑的冷冽。
哪怕只是自己看自己,陆征都觉得像是喝一大口冰水下去,凉到了天灵盖,下一秒又像有把火似的,又把他烧燃了。
“蛊种。”陆征摸了摸眼角,对着镜子里默不作声又贴过来的大狗发问,“蛊种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