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楚言这次召他主要是为了科举舞弊一事,毕竟依靠楚言的情报网,大致上也已经知道了自己与庄霄,甚至与朝堂上的很多官员都有关联,只是这些年来,他办事处处小心,所以楚言的手上,想来是没有什么证据的。
如今叫自己来见他,大概率也是想要放软态度,试探一下自己的口风,看自己能不能为他所用,这种情况下,楚言正是缺人的时候,自己这个兄弟当年能够帮他解决了楚瑜,如今自然能帮他第二回。
所以他绝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候自断臂膀。
最多就是靠着科举舞弊一事给自己来个下马威,警醒自己注意身份,是以他早就想好了解释的理由和相应的对策。
可是他没有想到,楚言的关注点竟然落在了纪川一个影卫身上,楚言当年还是皇子的时候救心高气傲,自己手底下的人都不当人看,又怎么会额外关注自己的人?
这倒是叫楚墨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如今楚言既然问出来了,自己必然是要给他一个合理的答案的,否则他若是怀疑自己与平南王府有勾结,那自己若是再想要安安稳稳的回到封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楚墨努力挤出一个笑意,“陛下怎么突然问起纪川了,不过是个奴才,做错了事情,招惹到了平南王,刚好王爷又想找个由头泻火,这不就将人送过去了吗,毕竟只是个下属,直接送人过去是最简单的法子。”
“是吗?”
楚言眯起眼睛,怀疑的看着楚墨,这人说的话自己可是一个字都不敢相信,他不相信事情会有这么简单,楚墨既然能够暗地里插手吏部科举一事,那么野心就不会仅限于此,况且,这样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他与楚墨一同长大,最是知道楚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虽说出身低贱,可是一向高傲,面子上的卑微做得出来,可是那膝盖就没有一天真的弯下去过,如今他是名正言顺的肃王,又怎么会真的放任身为自己影首的纪川,被他人这般折辱。
要不是他想要借着纪川跟平南王暗中勾结,要不就是想要借着平南王的手解决了这个追随他多年的影卫。
毕竟,这么多年以来,纪川知道他的太多秘密了,楚墨那样多疑的一个人,绝不会放心纪川活着离开他的身边。
想到半月前被放到他书案前的那封密函,楚言的怀疑更甚。
按理来说,皇宫里守卫森严,明面上的禁军,侍卫,还有暗地里数不清的暗卫,可就是这样森严的防范,依旧叫人钻了空子,书信已经放上了他的书桌,可是究竟是谁人送来的,依旧是不清楚。
也不知道是哪方势力的人,能够培养出这样的高手,又或者说,是皇宫中有相应的接应者,若真是如此,他这偌大的皇宫,守卫怕是已经漏的像个筛子一样了。
不过那信上的内容,倒是叫他大开眼界,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小瞧了自己这个弟弟,真是好本事。
当年先帝还在世的时候,他便私下里豢养影卫,为他效力,不知道做了多少阴私之事,甚至还有传言,说当年平南王世子慕容安之死,也跟楚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这些年,他封王开府之后,行事愈发嚣张大胆,甚至再影卫之外,又豢养了一支死士队,还妄图阶级把持朝政,想要再朝堂上安插自己的人手。
如今更是被爆出与平南王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虽说他借口将纪川送过去是因为向慕容越赔罪,可是纪川跟他的关系,自己又怎么会不知道。当初他再宫中举步维艰的时候,可是纪川一个人陪在他身边,对他那叫一个忠诚,这样一个人,他怎么会舍得单单送出去赔罪。
若是说这次纪川去平南王府,不是私底下跟楚墨有着别的谋划,自己是万万不能相信的。
可是这次,楚墨显然没想告诉自己实话,楚言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躁郁。
这人还真是翅膀硬了,敬酒不吃吃罚酒。
“哦,竟是如此吗,也不知他究竟是做了何事惹恼了五弟,竟然叫他去了平南王府?那慕容越一贯是手段狠辣,你那影卫去那里恐怕是要受不少苦了。”
“罢了罢了,你若是不愿意说,朕也不强迫,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我兄弟之间总不至于为了这些蝼蚁之类的外人坏了感情,五弟,你说是吧?”
楚墨自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楚言这里的外人哪里说的是纪川,分明是意有所指,怕是指的超朝堂上的那帮人了。
不过是在警醒自己不要痴心妄想,也不要想一些不该有的心思,若是本分的做个王爷,还能顾及着兄弟情谊跟自己处好关系,维持他一个亲王表面的体面。
可若是心怀不轨,有别的算计,就不要怪他不顾及兄弟之情了。
“是,臣弟明白。”
楚墨在心中冷笑,若是当年,自己恐怕还真要被吓唬住了,可是如今.......不过是给个明面上的脸面罢了。
至于暗地里如何,又有什么打紧呢?
......
“楚墨已经进京了?”
“是,不仅如此,楚墨一进京,陛下便召他入了宫,一天都没等。”
“呵,看来这些年来,楚言对他也不是那么放心啊,表面上兄友弟恭,实际上该防范的可是一点没少。”
这句话就不是下人可以随便接的了,底下的人随即保持沉默。
楚瑜也没有打算听见他说出什么别的话,也知道他不敢,挥挥手便叫他下去了。
距离楚言登基已经过去六七年了,哪怕到了今日,他依旧无法完全释怀当年的事情,毕竟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跌落下来,这样的打击不是人人都能忍受的。
不过好在在楚言即位后不久,就寻了个由头将自己遣送出了宫,离开了那个环境后,楚瑜的心态都变好了许多,至少不像当初那般崩溃得恨不得自杀。
虽说让他搬出来的原因不太好听,但是他已经被废黜,相比于前朝那些废太子的遭遇,他也算是过的相当不错了。
这位置在外人眼中看来相当偏僻,可是在楚瑜眼中也有他的好吃,一来安静,与皇宫的雍容华贵截然不同,在这里住久了,楚瑜甚至会忘记当初在宫中做太子的那段时光,常常觉得那是自己的幻想。
二来,这里人烟稀少,想要传递一些消息也会相对方便一些,是以这些年来,他从未断过与纪川的联络,甚至背着楚瑜暗地里做了不少小动作。
而洪襄如今回归朝堂,那么顺风顺水,其中也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这些年来,楚言到处横征暴敛,倒行逆施,早就惹得朝野上下怨气冲天,如今计划已经开始,也不知道楚瑜在皇位上还能坐多久呢?
想到这里,楚瑜不由得冷笑,纪川当年说的没错,人只要是没死,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也有撑下去,因为只要活着,就有一切希望。
如今的情形不正是证明了这一点吗,若是不出意外,按照他们这么多年的计划,自己离成功也不远了。
不过一想到纪川,楚瑜的眼神中罕见的透露出几分担忧,自然上次他得知纪川被楚墨打发进了肃王府后,他这悬着的心便一直没能放下去。
因着慕容安的关系,他对慕容越也有几分了解,能够拼出一条血路,靠杀人夺得如今的权势地位的人,又哪里会是什么良善之辈。
当初慕容安的死,至今仍然是慕容越心中的一根刺,而当初楚墨为了不承担慕容越的怒火,对外一律称此事乃是纪川所为,而纪川和慕容安当时确实是同时去了蜀中之地,纪川还是偷偷摸摸的溜进去的,根本没有过朝堂上明面的随行名单。
这样一来,纪川跟随的动机本就可疑,又有楚墨在一旁煽风点火,往纪川头上泼脏水,此事自然是板上钉钉了。
如今纪川落到了慕容越的手上,恐怕是没有那么容易过关了。
只希望纪川手中还有底牌,不求别的,好歹保住一条命。
平南王府。
“好了,本王依旧都按照你说的做了,其中的缘由如今可以尽数解释给本王听了吧?”
因着纪川和平南王合作,短暂的达成了一段协议,慕容越怕事情还没有办成,纪川便死在了监牢之中,便将人放了出来。
虽说身上的没有得到彻底的治愈,可是纪川的情况到底是比当初在牢狱之中要好了不少。
“王爷何必如此心急?”
纪川却是不慌不忙,甚至还煞有闲情的端起桌旁的茶水,浅浅啜了一口。
“你叫本王派人去京城给楚言书案上送信,还特意要本王找一个轻功绝技,轻易不会被发现的人,可是如今那封信中说了本王都不清楚,你叫本王如何能不急?”
“你吩咐本王的人去做事,总要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纪川轻轻叹了一口气,“王爷不必多想,那封信中没有涉及到任何关于平南王府的事情,不让王爷知道是因为事关肃王府的隐私,不好叫太多人知晓。”
“其中不过都是些楚墨这些年做下的阴私之事罢了。”
“那你将这些事情呈给陛下,又是为何,你莫不是想要陛下因此处置了楚墨,若真是如此作想,那你可真是太天真了,且不说这些事情无凭无据,甚至连送信人是谁,信件中连个署名都没有,这样一封来历不明的信件,陛下那般多疑的人,怎么会相信?”
“更何况,楚墨不管如何,都是当今圣上的兄弟,陛下绝不会因为一封信就去治罪于自己的弟弟吧。”
纪川在心中冷笑,怎么不会呢,皇家的兄弟,有时候连仇敌都不如,哪里有什么亲情真心可言?
“此事王爷不必担心,陛下当然不会一封空穴来风的信件就杀了楚墨,更遑论如今朝廷上因为科举舞弊一事解决了不少官员,正是用人之际,他不会在这个时间做出杀自己兄弟这样的蠢事,可是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可就不是想拔出就能拔出的了,况且,咱们那位陛下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不过,王爷有句话说的不对,皇室之间,哪里有亲情可言?他们不因为争权夺利而互相伤害便算是极好了,又何必奢望他们之间还能讲究什么兄弟情谊?”
不知是不是慕容越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纪川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是阴沉。
“罢了,就算你说的都对,那你是不是该跟本王解释一下,你如今这样对付楚墨究竟是为何,毕竟,你不是他的影首吗?外人可都说你对他忠心耿耿,你如今却背着他做出这样的事情,倒是叫本王惊讶。”
纪川沉默了许久,久到慕容安以为纪川不会回答他的问题的时候,纪川才终于开口了,“因为不只有您一个人记得世子的死,我也一样。”
......
京城。
楚墨接完圣旨,熟悉的挂上一贯虚伪的笑容,转身便送走了传旨的太监。
回头马上就收敛了面上的笑意,嘴角扯出一丝不屑,他就知道,这次进京,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看,如今麻烦不就上门了吗?
说是什么相信他,所以要他帮忙处理那些参与舞弊一事的官员,甚至要求自己去拔出那些对他心怀不轨的人。
这分明就是对自己的试探,楚墨不相信他不知道自己与此事有关,如今这样,便是拿捏准了他,毕竟他当初跟那些官员达成合作,如今却又转过头来对付那些官员,事情传了出去,所有人都会觉得他是个墙头草,此事过后,便不会再有任何人愿意与他合盟。
同时,也能试探出自己在朝堂上究竟埋下了哪些钉子。
还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好算计啊!
这样一来,便是彻底断了他的后路,叫他日后再也不能在朝堂上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