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秩只听见一声细微的撕裂声,有什么硬生生把他从画里揪了出来。
他只觉天旋地转,然后摔到了冷冰冰的地上。
“去哪学来的杂耍?摔的挺好看…”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钻入耳朵,周秩不可置信的回过头,他爹抱臂站在家门口,笑着看他。
过堂风拂过,吹起他爹青色衣袍。
周秩热泪盈眶,一个翻身爬起来抱住他爹,“爹,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我变成了一个幽魂,无家可归…”
他越说越觉得委屈,在他爹的安抚下,哭的浑身颤抖,眼泪止不住的砸在他爹的肩头。
“小宝别哭…”周翊安抚的拍着他的后背,“爹爹在,那只是个梦而已…”
正在这时,院门被打开,泪眼朦胧间,周秩看见他娘扶着门,“吃饭了。”
周秩浑身一僵,院子,爹身下的一滩血,还有他娘那个让人发寒的笑,一幕幕展现在周秩眼前。
岂料他娘开口便是,“离家出走这么久,知道回来了?”
周秩一愣,他爹也放开了他,打趣道:“不仅回来了,还拐了哪家小孩?”
周秩没忍住回过头,林苑靠墙站着,对上周秩视线,有点不知所措。
刹那间,周秩浑身发冷。
他退后两步,抬袖抹干净眼泪,将止不住的哽咽憋回去。
重新打量自己所谓的爹娘。
可是,任他左看右看,眼前爹娘都和记忆里的别无一二。
不,还是有区别的,比如他娘,如果周秩离家出走再回来,他娘不会问上一句的。
“怎么离家一趟不认得爹爹了?”周翊抬手去摸周秩额头,“也不热呀。”
那个很像他母亲的人对他笑了笑,“愣着做什么,进来吃饭。”
周秩只觉荒谬,这时候,他的手一暖。
他低头一看,原来是林苑牵住了他的手。
周秩低头对上林苑稚嫩的五官,心中迟疑不安散去了大半。
这小孩都不怕,他怕什么?
于是周秩深吸一口气,反握住林苑的手,声音嘶哑,“爹,我离家多久了?”
“周翊”没在意他奇怪的态度,调笑道:“怎么,出门要饭去了?连时间都不知道了。”
“母亲”接上话,“三个多月了,你这孩子一点音信也没有,可急死我们了。”
周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自打记事起,他就没听他娘说过这种话。
“周翊”对他的回来很是高兴,挖了院子里埋的秋白酿,招呼周秩带着林苑到饭桌旁吃饭。
周秩硬着头皮吃了一口“父亲”夹的肉片,色香味俱全。
林苑也象征性的吃了一口,周秩眼尖看见小孩脸色难看,强行把嘴里东西咽了下去。
看来,诡域里的东西只有他能吃,林苑吃不得。
这样更加证明了眼前的父母,不是他的父母。
难得嘴里有味的周秩竟也吃不下去。
“回来了就别走了…”父亲又夹了一筷子豆角给他,“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周秩眼眶红了,鼻尖一酸,说不出话来。
林苑安抚的握住了他的手。
没等到周秩的回答,对面“母亲”放下筷子,“不愿意?”
晴朗的天色瞬间变得阴沉,他“父亲”握住了“母亲”的手,笑嘻嘻的劝道:“孩子大了,难免有自己的主意,给他点时间想清楚。”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他留下来。
周秩满腔情绪散的干干净净,这不是他的父母,周秩心想,他父亲不会左右他的人生,他母亲更是不在意他的事。
周秩沉默点头。
看他点头,阴云瞬间散去。
他“父亲午后要上工,喝完茶就出了门。
母亲搬了一桶衣物坐在水井旁。
“怎么不送到巷尾王浣娘家?”虽然确定眼前的并不是他母亲,周秩还是没忍住替她从井里打水,“冷水很伤手。”
“费那些钱做什么?”他“母亲熟稔的用木棒捶打着盆里衣物,一双手被冷水泡的红肿。
周秩愣了一下。
而后带着林苑出门。
出院门时,“母亲”叫住了他,“记得回家,我们家可一个都不能少。”
“怎么不能少?”周秩扬起个笑,“那您和…我爹每年三月初都扔下我去看灯会。”
“母亲”神情严肃,“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们一家人一直在一起…”
“执念…”一直冷眼旁观的林苑突然开口。
周秩弯眼笑了一下,眼里却没什么笑意,“您说的对,一家人应该在一起。”
他和林苑出了门,顺着巷子往前走,周秩侧头问林苑:“我记得你说过,诡域中留有执念的一般都是域主。”
林苑点头,有点迟疑,“你还好吧…”
周秩面无表情,阳光落在他脸上,却也暖不了他眼底的冷意。
片刻后,他弯眼笑了起来,就好似刚刚冷脸的他只是个错觉。
“那两诡物装的一点都不像…”周秩面上全然是不在乎的神情,“就是长的和我爹娘一模一样,有点下不了手,你觉得他俩谁是域主?”
周秩没给林苑插嘴的机会,“我猜是我爹,我爹从小到大一直想修复我和我娘的关系,可能我哪长的不符合我娘心意,我娘一直不太喜欢我,要是有这么个机会能见不到我,她高兴还来不及,哪能有一家人要整整齐齐的执念。”
周秩越说声音越轻,最后几乎“哽咽”了一下。
“我娘是外姓人…”听完周秩这番话,林苑却是说起自己的事,“是我爹的妾室,还不被林家承认的那种。”
这是周秩第一次听林苑在他面前提起母亲,周秩低头看林苑。
林苑扭过头,不看他,声音平静,周秩猜不猜他现在什么情绪,“她生下我后日子过得依旧很差,但她没抱怨过,教我读诗经,读孔孟,讲‘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和我说父亲只是族里事务忙碌,不能来看我…”
林苑声音稚嫩,周秩却能从里听出讽刺的意味,“可我后来知道,我爹不是太忙,而是就不记得我娘这个人,要不是八岁司南选中我,他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