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假状元郎

沈归荑和殷无月上了二楼的雅座，屋内不见桌椅，唯在中间设了一张红木案。
两端铺上两张席坐，那玉刻湖光山色屏风挡了耀眼晨光，取而代之的琉璃灯盏内的昏柔光线。
屏风后面就是设着栏杆的楼台，能够听到楼下传来的涔涔古琴，叮咚钟声。
简约，精致，倒是个潇洒放松的好地方。
虽然通着外面，但屋内的炭炉燃得旺，殷无月褪了披风，转头向小二开口道：“要一红泥火炉，双椒牛肉，笋尖，鳝鱼丝，脑花......”
“再要二斤烧酒。”沈归荑突然插话。
她的披风还披在身上，想再喝点小酒暖暖身。
不知道为什么，就算这屋内四季如春，连玉兰这种在寒风必死的花也在屋内开的娇艳，但她还是觉得冷。
殷无月看了她一眼，接着道：“......再要一盅川贝冰糖炖梨。”
小二拿着写好的菜单退下，沈归荑在这等菜的空闲里打量着殷无月，他端庄跪坐，一副贵门出身的模样。
再看自己，盘着个腿，手肘撑在案桌上，脑子里正在飞速运转，复习了之前戾帝的所作所为。
戾帝放出一哭二闹三吐真言技能，然后就获得了最终结局——男主的宽恕。
就这么简单？？男主就这么耳根子软？？
所以她也照样套用一下这个公式，痛骂自己和那早死了八百年的亲生父亲一把，酒后吐真言大肆夸赞男主，她是不是也能落得一个大好结局？
死马当作活马医，沈归荑决定实践一次。
没过一会，小二就端上来了酒菜。
沈归荑还想着那红泥火炉是什么菜品，等到一锅红汤端了上来她才知道原来是麻辣火锅。
两副筷子在辣油里碰撞，各自捞着锅里的菜，沈归荑不是那么能吃辣，浅尝了两口就停筷，开始缓缓斟酒。
二人沉默无言，锅子飘浮着热气，沈归荑喝了几口不见醉意，百无聊赖的随着楼外的琴声拍子敲着案上酒杯。
她惬意喟叹缓解着尴尬，道：“好一个繁华尘世间。若不做神仙，在江湖混迹混迹也不错。”
沈归荑还没醉，她太好面，她是真的在清醒状态下哭不出来。
等她再想斟一杯的时候，殷无月先拿起了搁在案桌上的酒壶，清冽酒香晃荡在杯中，他一口气饮下杯中酒，道：“江湖有什么好的，只不过酒还不错罢了。”
九曜剑就搁在了案桌上，琉璃灯盏散发的柔光打在冷翡石上，在某一个角度正正好好晃到了殷无月的眼睛。
冷翡石乃是上等灵石，用在仙器上则对灵力加成极大，不知道书生因何得了这个宝物，想来也是因为它才引来这么多邪灵。
殷无月出于一个对宝物的爱惜将九曜剑出鞘，细细观摩起来。
“醉里挑灯看剑。”
他喝了酒，便卸了刚才的仪态，手掌撑着地面，半睁着眼看九曜剑在灯下泛出的寒芒，却看见了剑尖留着一丝血痕。
“不料划伤指尖......”
“什么？”殷无月下意识偏头，就看见沈归荑举着的一根手指正向外缓缓涌出鲜血。
沈归荑欲哭无泪：“我他妈不会得破伤风吧！？”
她之前虽然也用匕首划过掌心，可那匕首全身都由灵石所造，说白了就是被石头划破了皮肉。
可这九曜剑是实实在在用铁铸成，伤口深可见骨，她真的为这个世界的药仙有没有研制破伤风针而担心。
殷无月虽然没有听懂，但毕竟是自己不小心伤到的，捏了个疗愈决就欲替她疗愈伤口。
他的决刚捏到一半，沈归荑的那根受伤手指就被帕子包扎住了。
“归荑。”
听到这个声音，沈归荑的太阳穴狠狠一跳，二人一同往旁转头，果然是温泽来了。
沈归荑又转头看了看殷无月，发现他毫不尴尬的收回了手，饶有兴趣的继续拣着菜吃，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完完全全一个看热闹的心态。
她忍着头疼，寒声道：“你来干什么？”
“我来为上次的事情道歉，”温泽的声调缠缠绵，泰然自若的坐在沈归荑的旁边。
他声音放软道：“对不起，上次我喝多了两杯酒，脑子就彻底糊涂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看到你时如梦初醒，才意识自己犯下了如此大错。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你给我一次机会吧，再相信我一回。”
沈归荑简直想笑。
大脑关机，吉尔开机，这人是怎么做到脑鸡分离的？她确实是女配，但她绝对不是智商发配了。
她也懒得和温泽多说废话了，直白道：“那你就和帝衹申请神仙补贴，补贴你一个新的、不会将自己的欲望和稀泥的脑子。”
楼外有些许的躁动，殷无月像是听到了什么，没有再关心沈归荑的家事，起身披上披风去了屏风后面。
见殷无月走了，温泽才拉着沈归荑的衣袖，低声道：“你不肯和我和好，是不是因为你们两个已经好上了？”
不知道是酒热的，还是被温泽气的头脑发热了，她没有说话，就搁着锅子的热气无语的静静盯着他。
“他哪一点好？也就是比我好看一点，但抛开这一点来看，他性格古怪，不会对你好的，只有我会对你好，只有我会包容你所有的脾气。”
温泽低声诱哄，无比真诚闪着光的双眸显得这pua也无比真诚。
可惜沈归荑不上套，那帕子已经被鲜血染红，她卸下了帕子随手捏诀疗愈，并只回复了他四个字：
“我抛不开。”
话音刚落，屏风后面就传来了几声惊呼。
“都散了！散了散了，别看了！”
沈归荑听着声音，也起身走向屏风后。
身上被炭炉熏的暖意还没退，这时候吹到风也不觉得冷，她站定在殷无月的身旁，同他一起凭栏望去。
只见是一个少年满头是血，被衙门侍卫一左一右拎着两条胳膊拖行，留下让人惊心的一条血路。
二人都看清了，这少年已经没了气息。等到这几个衙门侍卫都走了过去，人群才恢复了该有的躁动惊呼。
“听说这人冒充当朝的状元郎呢。”
“我也听说了，此人将那状元郎的试卷偷换据为己有，但没想到戾帝能亲自殿试，在朝堂上写下来的诗句狗屁不通，这才被识破。听说他抵死不从，扬言那诗句不知为何递出去就变了模样。”
“那真正的状元郎在哪呢？”一个小孩子手里举着糖葫芦，他没有听懂，但还是努力的搭话道。
“谁知道了，至今都没找到他，大抵是以为自己落榜回了老家吧。”
几个路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小道消息，唯有一个富态大姨站了出来，道：“我前些日子打官衙过，离八丈远都能听见这孩子喊冤，声声泣血。若不是真有冤情哪会这般不肯松口。唉，也许是天上仙人下凡渡劫，别再说了，省得仙人怪罪。”
大姨的话甚是管用，人对神仙都有一种可以不信但是不能不敬畏之心，这些人又闲聊了几句就散开了，沈归荑转头看向了殷无月，他的眉间是和她一样的紧蹙。
大家都是在天庭办公的人，谁渡劫不可能他们二人连风声都听不到，所以，这事绝对有蹊跷。
殷无月在此刻也转过头来，与沈归荑的视线碰撞，两缕发丝在风中纠缠，他就默默注视着她。
沈归荑看懂了。
他想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