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梦魇的暗夜犹如秋露挂枝,没消多久便四下退散弥漫,逐渐露出光影,两相交融的唇齿间含着莹润晨光。
这抹光太过刺眼,刺眼到沈归荑不得不与之唇分,她靠在殷无月的脖颈里偶然一瞥,发现二人已经回到了原身里面。
还发现了天边正在合力补着结界的众神君。
好歹也是神君,他们一来相助,这结界内的凶险便少了几分,沈归荑和殷无月能够松懈些许。
沈归荑将化作屏障的清光收回手中,对殷无月道:“虽然他们人格废物了点,但起码大祸临头,还是能够齐心协力一下的。”
殷无月一同将人拉了起来,他打量了一圈,觉得这众神一战的场景太过罕见,问道:“我很想知道,你在聚灵通里传了一句什么话?”
沈归荑哈哈一笑,“我不告诉你。”
她总不能真的告诉他,自己在聚灵通里扬言殷无月要自宫她快拦不住了,所以他们才来的吧。
“尽管他们来了,我觉得也是因为帝祗在,所以才硬着头皮一战不敢走的。”
他这一说,沈归荑才看见那神君里帝祗也在。
俗话说,你凝视着黑渊,黑渊也在凝视着你。正如现在沈归荑望着天上一众神君,而天上的一众神君......刚刚还在凝视着二人接吻。
于是在沈归荑看不清听不见的地方,众神君一边缩小结界,一边孜孜不倦的八卦。
这帮人平常都在天上吃香喝辣,哪会记得下凡办事的这两人朝夕相处,就算记得二人一起下凡,也万万想不到他俩能处到一起去。
这殷无月不是向来一副薄情冷血的样子吗?
不是睚眦必报吗??
刚才不会是因为她所以殷无月才要自宫吧???
这沈归荑,有点东西啊......
只有帝祗一人暗自狂喜,并且顺手拦下了想要上前找沈归荑的温泽。
帝祗“啧”了一声,“你去做什么?”
温泽心里不悦,他心细,隐隐发现殷无月身上有些不对劲,悻悻道:“这是假的吧?殷无月身上怎么会有魔息?他是不是狐妖变换出来的幻境?我要去救归荑。”
“一边玩去,”帝祗骂了一句,“我看你才是假的。”
邪灵越涌越多,它们沾染着苏阿紫身上的怨气,变得愈发凶狠,帝祗不再理会温泽,独自进入结界内,控制邪灵。
苏阿紫神情痴苦,她直直站定在原地,望着天际留下怨泪,她凄声道:“贺凉新......”
“贺凉新——!!”
她的脸色变成病态的白,深黑色的指甲深深扎入手心,她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哭喊道:“你薄情寡义!你怎么就不肯再出来见我一面!!你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吗......”
殷无月和沈归荑并肩作战,他低声道:“我若是个凡人,看她这样我也不敢见她。”
沈归荑没接这话,在转身间和殷无月配合默契,衣摆簇簇翻飞,两指抚上剑身,低沉道:“光转星落,散——”
如今有了仙器加持,她用的更加得心应手。漫天白芒犹如除夕夜那晚的火树银花,亮如白昼,遭击的邪灵只剩一团黑雾在玉壶光转中浮动。
她对着苏阿紫喊道:“人妖殊途,但心同途!痴心错付薄情郎是你无辜,我们皆可为你讨回公道,你何至于毁天灭地?”
“你说得对。”她一颗纯净的心如今被情所伤,徒感悲凉,“......什么人妖殊途,什么大道在天。他明明最爱我......但都是因为这些他才舍弃了我!我偏要把这些条条框框颠的翻覆——!”
“‘你’?”沈归荑抓住了重要信息,还以为苏阿紫听进去了她说话,没想到根本不是在对她说。
“顾非池早已不见踪影,留在这里的都是神君,是他娘的谁跟她说了这些话。”殷无月挥剑一斩,面前数百邪灵转眼就已成了齑粉。
尽管苏阿紫再怎么动作,众神君皆在,绝对没有可再翻身之地了,但还是颇费一番力气,殷无月银牙咬碎,“我真的很想一剑捅死这个恋爱脑!”
眼看结界越缩越小,沈归荑在打斗中偏头,“???你是怎么知道这个词汇的?”
“近朱者赤,跟你耳濡目染惯了。”
天边结界再次被人打开,只见是之前的那位王八神绪玄衣,像拎鸡崽子一般拎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小道士。
他飞速把人提过来,喊道:“帝祗!帝祗!贺凉新来了!”
苏阿紫也听见了这熟悉的名字,猛然抬头一望,果然就看见了她丈夫的身影。她忍住心里杀意,想再给他一次听他辩解的机会。
贺凉新也不负众望,尽管腿已经抖得和筛子一样,但面对昔日爱人,也肯强张着嘴哄道:
“我...我那日实属受人蒙蔽!我是爱你的,我真的是爱你的,你、你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说过对你好就一定会对你好!”
这一番没头没尾的话,估计只有这两个当事人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人的YY能力是无穷无尽的,众神君又都是专业的,贺凉新说完这句话没有一刻钟他们就能编排出五套话本出来,听得帝祗直晕头转向。
狐妖夙愿得偿,攻势也见缓,沈归荑在一旁看着贺凉新一副大脑不完全发育小脑发育不完全的样子,心里冷笑。
殷无月看戏看的也直想吐,出言嘲讽道:“依苏阿紫的性子,这贺凉新要是能跟好男人这三个字沾上点边,他都断然流通不到市面上来。”
沈归荑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本来恋爱脑就够笨手笨脚了,还偏偏来个坏男人再绊她一脚,真是命苦!
这一番你没信我没信大家都没信的话,苏阿紫信了。
苏阿紫神色慢慢沉了下去,不再似之前癫狂,话里透着苦涩,“我虽为妖,可我满心赤忱,对你没有任何保留,希望你爱我也能爱的堂堂正正。”
她的眼中淡淡起雾,湿痕挂在净白消瘦的脸上,“我流下的泪,希望能在你心里留下残影,我给你这一次机会,”她咬重字眼道,“最后一次机会。”
一时无语住了的沈归荑:“......去吧,去重蹈覆辙,去往死往死骗自己他说的都是真的,去吧好宝。”
贺凉新本以为今日必死无疑,没想到苏阿紫还能顾念旧情,简直是意外之喜,声音颤道:“好,那你听我的,你收手吧。我陪你一同受过,往后便生活在一处了。”
虽然他的人品确实不怎么样,但他说的这几句话确实有效,苏阿紫眼看就要束手就擒,却在不经意间余光一瞥,瞥到了结界外的一个小花精。
虽是人形,可苏阿紫几乎是一眼就看清了她是株蓝花楹。那小花精的黑瞳湿润,双眸似水,一袭粉蓝纱衣间多出了一个突兀的东西。
是贺凉新的一方帕子。
那抹白色的帕子上用针线绣着一个“新”,是苏阿紫亲自绣上去的,当时她第一次手握针线,指尖被扎了几个血洞都不觉一丝疼痛,如今只是看了一眼,她便被烫的生泪。
“都是妖......”她喃喃道。
她们都是妖。
为什么偏偏就她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