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觉起来人呢

一夜无梦，安眠入睡。
模糊的晨光渗进帐幔，扩散到床上的每个角落。林疏雪舒舒服服地在锦被里打了个滚，这才懒洋洋睁开眼。
床边余温犹在，只是不见周辞乐的身影。
他起得这般早吗？
还是自己起得太晚了。
林疏雪往常在宰相府天天睡到日晒三竿才晨起，如今大梦初醒，自然也需一番改变。
想到此处，她探身掀开帷帐，懒懒问道，“玉儿，什么时辰了？”
守在门口的玉儿和茗儿立刻回道，“世子妃，已经巳初一刻了。”
“进来给我梳洗吧。”
林疏雪前脚刚梳洗完毕，后脚就收到了太后娘娘派福喜公公送来的恩赏。
谢过恩典后，流水一样的贡品排着队进了兰园，玉儿和茗儿指着好些个物品眉开眼笑，对着用早膳的林疏雪比划不停，“小姐，您昨日下午才进宫见了太后娘娘，今天就得了赏赐，我们小姐就是讨人喜欢。”
“小姐，我看那些赏赐里有软烟罗和浮光锦，这可是宫里娘娘才能享用的贡品，太后娘娘对您真好啊。”
玉儿和茗儿一时间还改不了口，依然对她用宰相府里的称呼。
林疏雪心里叹气，太后娘娘固然喜爱她，可两年后自己就离开京城了，岂不是辜负了一番盛情？
她也该和周辞乐讲讲自己的计划了。
周辞乐此刻在兰园的书斋，他今日穿着石青对襟长衫，袖口处祥云团花式样，书斋南面小窗敞开，微风一吹，衣袖翻飞间荡着股清风明月的舒畅感。
饶是林疏雪见过不少世家公子，也不禁感叹，周辞乐当真气韵高洁，一身青衣俊逸如谪仙临凡一般。
京城关于他的传闻，都只说他是个活不久的的病秧子，却从未提过他本人如何。
想到这点她内心有一丝窃喜，仿佛发现了一个少有人知的、只属于她的宝物。
周辞乐搁下手中书卷，“何事？”
林疏雪收回视线，“皇祖母送了我不少好东西，我想物尽其用，好好把卧房和兰园装点一番，如何？”
“如今你是兰园的女主人，这些事，你想做便做。”
“那当然，我知会你一声罢了。”周辞乐答应得如此之快，仿佛她提起的根本不是什么事，林疏雪自然不能在这方面输了气场，当即也摆起谱来。
他眉眼带着笑意，只闪了一瞬，又消失了，“你还没逛过兰园吧，要不我带你逛逛，有些事可以边走边聊。”
“你的身体能吃得消吗？”
“兴许冲喜真的有效，近来身子好了许多。”说到“冲喜”二字，他眼角的笑意堆叠起来，格外俊美无双。
“胡说。”她撇了撇嘴，心里砰砰直跳，梦里的他可是比活得比自己还久，后来新皇登基，他更是登阁入室，封侯拜相，也不知梦里那时的他几岁了？
书白守在书斋门口，听到世子要带世子妃逛兰园，立刻从挂架上拿了一件石青团纹披风给世子披上。
林疏雪瞧他还挺机灵的，调侃道，“书白这么机灵，是你从小调教的吗？我怎么不记得你幼时有他这个……”
话音未落，林疏雪自知失言，忙捂住嘴，眼角立刻浮过一丝愧疚的红色。
周辞乐系好披风，向面露不解的书白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跟上。随后他反手攥住了林疏雪，一同踏出了门外。
“兰园在侯府东面，靠近微波湖，等我嗽疾病愈，可以带你去游湖。这里是兰园的藏书阁，里面是我收集的名家典籍和书画……”
周辞乐闲庭信步，侃侃而谈，他嗓音轻和，听之让人如浴春风。
林疏雪心里却还在后悔方才的失言，幼时的那件事，不是那么轻易能跨过去的，也难怪长公主对她的态度不亲不热。
眼前的藏书阁为一座三层小楼，飞檐翘角，造型精巧别致，只可惜林疏雪心里有事，周辞乐就没坚持让她进去赏玩。
庭院深深，沿着抄手游廊踱步，假山流水潺潺不断，石雕木刻穿插其间，景色优美之余也有股山野空林的静谧，确实美不胜收。
“两年后你想去哪？”周辞乐敛住了一身温和，严肃面对二人的真正问题。
“离开京城，外出游历吧，或是去我娘的旧地——金陵，开家酒楼或者铺子，做个有钱有闲的金陵小娘子也挺美的。”林疏雪想到这里，眼角的余红转瞬即逝，脸上绽开了憧憬已久的笑容。
周辞乐“哼”了一声，给她荡漾起来的心思泼了盆冷水，“你想得倒是挺美的。我们若和离了，你父亲难道不会将你嫁给他人？若你想假死，他又怎会善罢甘休？就算你真的出了京城，孤身在外，难保不会有宵小之徒对你动坏心思，届时你又该如何？”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周辞乐微微喘咳，定定地看着林疏雪。
她听了这番否定之辞，先是愤怒，而后震惊，最后转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但她不肯认输，
“这番话我们成亲前你怎么不说，如今我都嫁与你了，自有打算。”
“有何打算，说说无妨。”周辞乐止住了咳嗽，二人面对面，他俯身低头，深深凝视着眼前的女子。
“这也是我早早想同你说的，可否让我管理兰园事务，若没出错，我也想经营侯府的产业店铺，为日后离京经商做准备。”林疏雪仰头，脸颊升起了一股娇媚的淡淡红潮。
周辞乐不知心动了，看了半晌才压低嗓音，“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想做之事，我无有不应。但侯府也是是非之地，你会吃很多苦……”
“我也想过这点，万事开头难，试试又有何妨？”林疏雪此刻绽开笑容，眉眼如画，比眼前之景美上万分。
凝视她此刻娇媚动人的脸庞，周辞乐不忍戳破她，将掌心覆盖住她头顶，轻轻拍了拍。
兰园一处高耸的假山后面，一身靛蓝色袄衣的仆妇深深皱起了眉头，“世子真如此吩咐吗？”
“娘，是啊，我也纳闷世子今日怎么了，但世子都这样吩咐了，您还是把账簿交给世子妃吧。”书白呲着个大白牙，笑着讨好她，伸手拉了拉这妇人的衣角。
原来这书白的娘便是管理兰园事务的总管，侯府的奴仆都称她一声李大娘。
“那世子妃是个管事的人吗？不是你娘我说啊，外面都说她是个花瓶美人，中看不中用，若不是世子爷病情严重，怎会娶她冲喜……？”
李大娘越说越激动，倒是把书白吓了一大跳。
“娘，你可别这么说，我看世子对这位世子妃可喜欢了，求了几次长公主想娶她为妻。世子平时虽病着，可他说一不二，您可别和世子妃作对。”书白絮叨，也算把话讲明白了。
李大娘和善的脸上多了几道皱纹，点了点沉重的头，心里却自有她的一番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