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苏醒之后

药香浮动的卧房，清晨细碎的曦光照在了厚重的床帷，床上病气沉沉的周辞乐动了两下眼皮，终于缓缓醒了过来。
他这一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握紧了自己的手。
当他握了半天，晕沉沉的脑海终于发现手中空空如也时，他拼命从床上挣扎起来，将守夜的丫鬟惊得一叫。
“世子，您醒了？太好了，奴婢这就告诉长公主殿下。”
周辞乐立刻出声喊道，但他太久没说话，此时嗓音沙哑，连话说得都不太利索。
“世子妃呢？一并带来……”
小丫鬟惊得连连点头，出门而去。
周辞乐一掀厚重的眼皮，看着自己的手，不觉心痛，明明在晕倒时，他还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为何醒来，她却不在？
这几日长公主都宿在世子府，此时她得了消息，急急赶来，也不顾是不是还有礼仪。
周辞乐是她唯一的儿子，情急之下，她还能顾及什么。
“辞乐，你觉得怎么样？可还好些了。”
长公主看着床上消瘦病弱的周辞乐，狠狠哭出声来，一时房内只剩下一片呜咽之音。
周辞乐见他母亲这般难过，心下也是神伤，可他久久不见林疏雪，心里也有些急了。
“母亲，疏雪呢，她可还好？”
一听到周辞乐提起林疏雪，长公主萧令仪便气得浑身发抖，“你还提起她？都是她屡次陷你于危险之中。我恨不得她和她那个奸臣父亲一般，滚得越远越好。”
萧令仪愤怒出声，一开始周辞乐听在心里，还有些不好受，刚想反驳，却见他母亲面色极其难看，少不得等萧令仪平复下来，才慢慢开口道，
“这哪里怪得了疏雪，都是我执意寻她，才让贼人有了机会偷袭她。”
见到周辞乐一脸深情，目光提起林疏雪时眼神发光，萧令仪恨铁不成钢，只得长叹一声，
“她哪里值得你这般留恋？”
“她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姑娘，除了她，我谁也不要。”
周辞乐一字一句满含真情，萧令仪只好说道，
“这几日她在偏院，有人看着，不会出问题。我不赞同她继续留在你身边。”
“母亲……”
周辞乐立马急了，刚想出声，又急忙咳嗽了两下，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煞白了几分。
萧令仪连忙给他递了杯茶水，也是无法，只得说道，“你真的就非她不可吗？”
“非她不可。”
“可我看她如今这模样，未必愿意留在你这里。”萧令仪叹气。
听到这句话，原本还神情激动的周辞乐眼神立刻阴鸷了几分，不甘又疯癫的神色似乎堪堪浮现了一刹，“她不想留也得留。”
他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了这句话。
听得萧令仪心口一颤，看来林疏雪于他，堪比他的命。
长公主只好让人立刻带了林疏雪过来，她也退了出去，外面的事情朝堂民间皆是议论纷纷，还需要她向皇上说明。
林疏雪初听周辞乐已经醒了，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但随即想到这几日长公主说过的话，心里愈发难受。
她沉默地来到原本二人的居所，走进了药香袅袅的房间，看着重重帷幕，叠影深深，嗅到鼻尖清苦药味，仿佛这一瞬她走回了从前。
在这之前，不就是这样的嘛？
然而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疏雪，你来了。”
周辞乐听见她的脚步声，心里一喜，连忙轻声唤她。
林疏雪心头却并不好受，她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还不知现在如何面对周辞乐，对他的救命之恩她感激万分，可是对于之前的欺瞒，她实在不想这样揭过去。
“你可有好些了？”
林疏雪坐在他床头，脸色也不太好看。
周辞乐半靠在床头，半身围着丝质睡衣，白色的纱布由脖颈缠至胸口，看起来颇为骇人。二人静静对视，难堪、愤怒、伤心这些复杂的情感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她几乎是用了全力，才不让自己摇摇欲坠。
“无碍，并不疼。”周辞乐脸色煞白，说这话时还冲她笑了一下，但随即捂着伤口又咽了下口水。
看来是很疼了。
林疏雪心里惶然，伸手触碰了下他裹着纱布的胸口，那里隐隐渗着殷红的血迹。
“为什么要这样救我？”即使她自己知道这个答案，却依然颤抖着问了出来。
话问出口的瞬间，林疏雪眼眶中不自觉落下一滴滴眼泪，周辞乐立刻上手抚摸她的脸庞，一点点擦拭她的眼泪。
“疏雪，我待你之心意，你应晓得。先前种种欺瞒之事，不过是怕你伤心。”
指尖传来的温度十分暖和，贴在她这几日憔悴的脸庞，凄凄惶惶的无措感顿时烟消云散，似乎只要有他在，一切都是好的。
但是，人怎能贪念这点虚无的温暖呢？
她林疏雪即使处境落魄，依旧傲气十足。
林疏雪伸手反握住周辞乐附在自己脸上的手掌，微微用力，凄婉的眼神似乎一寸寸擦去，周辞乐顿时意识到不好。
“但你骗我之事，又怎能如此算了呢？很多时候，不管是你生病的事，还是我父亲之事，你从未想过要告诉我，究竟是怕我伤心，还是怕我坏你的事，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一个无能的女子吗？”
这些话，她存在心里很久了。
如今痛痛快快地说了出来，林疏雪泪流不止，尾音还带着颤抖。
周辞乐脸色一变，柔和的面庞陷入窗边阴影中，眼神里的意味不明。
的确，他瞒着她的那些事，很多是不能让她知道的。
究竟目的为何，论心，他也说不清楚。
当他在小巷看到朝着林疏雪飞扑而来的暗箭时，他只是下意识地去挡，去推开她，那一瞬间仿佛连灵魂都在颤栗。
若他因她而死了，她这辈子都忘不了自己。
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周辞乐用力握住她的手，这几日林疏雪甚是憔悴，精致美好的容颜犹如没有受到呵护的鲜花，显露出无精打采的枯萎。
“疏雪，以前那些事是我不好，但现在只有我能护着你，就这样留在我身边好吗？不要再离开了。”
林疏雪却哭着摇摇头，泪流不止。
周辞乐的心蓦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