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一人银甲佩剑,头戴铁盔,身下是一匹强壮结实的棕色战马。侍从牵着缰绳,他稳稳当当,表情严肃的坐在马上,纹丝不动。
百姓个个屏息凝神,内心则是波涛汹涌,澎湃非常。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将军吗?世人口中战无不胜,恍如天神的大英雄?没想到竟然长的如此俊朗潇洒?
这和他们想象中的大不一样,将军多年在战场上厮杀敌人,经风受雨、中刀中枪的都是不可避免的伤害,可他的脸上非但没有分毫刀痕而且长了一副美男模样,真是令人大吃一惊。
城下礼乐齐鸣,金鼓三响。太子着朝服率百官走来,仪仗赫赫,明黄华盖,羽扇宝幡,两列禁军甲胄鲜亮,驻马立于两侧。
年轻的将军,跨马跃下,他独自一人上前,视线范围内全是人影,一步步走向太子。
城墙之上,北南玄玥眺望下方,离得如此之远,远到看不清面目,只遥遥望去,已让她生出压迫窒息之感。这不禁让她捏紧了藏在袖口的那把匕首,他们是知己、师生、亦是君臣,如果没有当年的流言蜚语或许他们还可以毫无顾忌的站在一起。匕首她收下了,这一仗由衷盼他生还。
沈墨轻伫立太子五步之外,他甲胄在身,多有不便只屈一膝跪,低头拜君。
太子殿下展开黄绫,宣读君皇的圣诏。
朝服庄严的北南玄赫身姿修长,金冠灿灿。
然而在那一袭黑如墨水的铁甲之前,所有的注视都被夺去,被转移到少年将军沈墨轻的身上。
“今,盟国有难,赐封沈墨轻为征西大将军,指挥三军,攻灭敌寇,不胜不归。”
斜风细雨蒙蒙,太子宣诏完毕。沈墨轻起身接过黄绫诏书,转向众将,巍然立定,双手平举诏书,“臣,领旨!”。
“陛下万岁!”
兴奋的呐喊声再次响起,又是响彻全城。
北南玄玥见此情形,抬手捂住胸口,心跳得急促,头晕目眩,难受的想吐。脑中乍然浮现出一个画面,画面中沈墨轻浑身是血的躺在一堆尸体上,悲惨无助。
她脑中怎会浮现出沈墨轻战死的画面?
北南玄玥看向城楼下,那个人的身影,沈墨轻正好端端地立在马下。还没来得及细想,君皇扭头冲她欣然一笑,身边所有妃嫔皇子们的眼睛齐齐看着她。
北南玄玥有些不明所以。
这时,高公公指着宫婢手中的长盒说道:“将军上阵前君王要赐臣下宝剑,表示郑重,陛下看重公主,所以此事要由熙乐殿下您代劳了。”
“我?”北南玄玥凝眉道。
君赐臣剑,即使君皇不方便,那也只能由太子代行其职,怎么轮也轮不到她一个公主来替代,父皇为什么让她来做这件事…
君皇:“去吧,百姓都在下面看着呢!”
众目睽睽,北南玄玥不能违逆圣令,她服从命令,颔首低眉,接过长盒,抬脚走下阶梯。
缀满珍珠玉石的繁琐华服拖曳着她的脚步,重的举步维艰。
裙边四角坠莲花禁步,为了用于压住裙摆,也为了彰显身份,每个贵族都会佩戴此物。佩戴行步之时,发出的声音缓急有度,轻重得当。如果节奏杂乱,会被认为是失礼,因此她只好耸直肩颈踱步,保持着端庄姿态。
熙乐公主走的很慢很慢,但她的容貌让众人都忘记了这一点,只记得她很美丽。
沈墨轻目不转睛地盯着北南玄玥,在接下宝剑的一瞬,他的手里却多出一样东西。
定睛一看,是他送出去的那把匕首。
那日狩猎场上他托付太子殿下务必将此物赠予熙乐公主,是送她的及笄之礼,也是他沈密之传家宝物。此刀名唤“忆思”,除了沈家家主,也就是沈墨轻本人没有第二人知道这把匕首的名字。
忆思不可赠人,可他还是送给了她。
对面的少女低着头,神色凝重,红唇微张,悄声道:“此物贵重,还请收回。”
沈墨轻凝视着她。
眉如远山,唇似花朵。
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盘作坐愁髻。青丝被雨淋得湿润,在风口之下显得格外娇艳。她的这张绝世红颜是令沈墨轻绞尽脑汁也形容不出的美丽。美的不敢让他过分贪恋,唯恐这片纯白被自己玷污到。
沈墨轻转头走向战马,走路时身上沉重无比的铠甲发出叮当响声。
将军一跃而上,士兵递上马鞭。
在众人的注视下沈墨轻策马扬鞭,阴云笼罩大地,那个雄壮的背影骑在黑马上雄姿飒爽。
城门徐徐开启,黑骑出城。
沈墨轻一手勒紧缰绳,一手摩挲着掩在箭袖的匕首。
他来不及难过,君王在上,百姓在前,将士在后。他要做的是一心做好本职,领兵打仗才是首要重任。
送行过后,日子平静如常,今年的冬雪来的比往年都早。
大军出发足一月有余,期间北国皇城也很热闹,随处可见一队宫人接一队的宫人都在忙着准备熙乐公主的及笄之礼。
自古,女,十五举行及笄礼,意成年,可取表字,可嫁许。
过往匆匆,恍若昨日,一眨眼已不是幼童。
帝后高坐在福寿殿正位,两侧下便是依等级站着的众内命妇。熙乐公主身着素襦衣裙于正殿外静候着。
司礼官奏曰:“熙乐公主,行及笄礼——”
礼官严肃的传公主上殿,甜葵、玉露左右搀扶公主一步一步踏进殿内,走过长长的蓝锦礼毡,来到肃穆庄严地大殿之上,之后侍女放开手,侧身在内命妇队列最后垂首而立。
剩下路,只能靠她自己走过去了。
北南玄玥迈着步子向前走,在接近正位之时,双膝跪地,叠手举至眉间,深深叩拜在地,起身再叩拜,三叩拜。
盛妆华服的君后娘娘走下宝座,玉手伸向盘中金梳开始为公主梳发。
乐止,礼官祝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绵鸿,以介景福。”
命妇奉笄上前,娘娘加笄,再着华衣,依次为之加冠,施首饰毕,执事者奉裙之,服毕,乐作。
命妇退至一侧,君后再退正位。
执事者执酒器,执事者酌酒,授于掌冠者执酒,北向立,乐止,祝日:“酒醴和旨,笾豆静嘉。受尔元服,兄弟具来。与国同休.降福孔皆。”祝毕,进酒,公主饮之。
礼官颂祝:“吉月令辰,乃申尔服,饰以威仪,淑谨尔德。眉寿永年,享受遐福。”祝毕,乐作。执事奉大袖礼裙,为之正冠。
礼官祝日:“宾赞既戒,肴核惟旅。申加尔服,礼仪有序。允观尔成,永天之祜。”祝毕,乐作,进酒,公主饮。
“以岁之吉,以月之令,三加尔服,保兹永命。以终厥德,受天之庆。”
“旨酒嘉荐,有飶其香。咸加尔服,眉寿无疆。永承天休,俾炽而昌。”
“岁日具吉,威仪孔时。昭告厥字,令德攸宜。表尔淑美,永保受之。可字日某。”
礼毕。
北南玄玥敛容,再拜。
层层繁复华服加身,钗冠累累,珠玉摇曳,宽且长的裙摆逶迤身后,从不觉衣衫沉重,一举一动难行,她不得不挺直身姿,维颜悦色。
弃幼志,尊严敬,不再少年。君皇、君后端坐主位居高睥睨,殿上皇族贵胄祝福满堂,无数只眼睛都在凝视着她。
她,有些害怕。
公主跪至君皇之前,乐鸣,再拜起居,谢恩再拜。“儿臣拜谢!”
礼官宣训辞日:“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波毋欺。古训是式,尔其守之。”
宣讫,公主再拜,前奏日:“儿虽不敏,敢不祗承!”俯首叩拜,不敢鼻息。
礼成,公主入座。
君后、妃嫔、皇子依次向她称贺,贵族臣子称贺不绝。北南玄玥逐一还礼,一次次敛容低首,复又抬起脸庞,迎对众人目光,独立于福寿殿的中央。珠冠压头,万千光华汇集一身。